鄭旦以琴聲接近吳王的行動非常順利,為主君侍夜的第二天就接到被封為良娣的王昭。

芳華園上上下下喜不自勝,吳王殿下和君夫人、衛妃、清妃賞賜的金玉絲帛等物品接連而來,冷清已久的芳華園一下子熱鬧起來。

施施並不知道她曾呆了一個時辰、離桑園半裏以外的芳華園發生了什麽熱鬧事兒,整天埋頭於她新開辟的小菜園,為長出新芽的韭菜種鬆土驅蟲,以及喂養用銅盆捉到的不同種類的幾隻鳥。

寺人阿螳設法給她弄進來兩個細柵的雞籠子,施施把鳥兒關在籠子裏麵,拿早飯剩下的米粒喂鳥。

旋波收拾好包袱推開房門的時候,聽見施施正和那幾隻白玉鳥大眼瞪小眼,“喂,你們幾個,要是再不生幾個蛋出來現現,姐姐我就不養你們了,告訴你們啊,白食是最不好吃滴!再不生出蛋來給姐姐打牙祭……是白煮還是紅燒,你們自己選呐。”

聽到施施孩童式地和鳥兒置氣,旋波臉上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素娥和鄭旦明確地對她說起,得犧牲施女來保全鄭娣在宮中的地位;旋波駁斥二人,範大人交待過,施女是他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不能傷其性命。

施波想了想從手腕上褪下一條銀鏈子,走到施施身邊,“施姬,芳華園那邊為鄭娣趕製新衣,宮裏的縫人不夠指使的,她求了君夫人,讓我白日裏過去給素娥做幫手。”

“噢……鄭娣?”施施側頭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你是說鄭旦被封了做良娣?那可太好了,你們都如願以償了是不?”

旋波見她仍是沒心沒肺的樣子,略略歎了口氣,“晚間我還是會回桑園來的,但是白日裏你自己小心……”

施施撇撇嘴,用下巴指指門口方向,“有那兩個門神守著呢,我跑不掉的,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若有什麽風吹草動,你一定要大聲呼叫門外的侍衛,”旋波難得地對施施有耐心,“吃食上要注意些,呶,這條銀鏈子是家父傳於我的防毒聖物,你隨身帶好。”

“它足以驗出常見的毒物,你用膳之前把下垂的這粒銀珠子貼進湯食,珠子若不變色,自然無事,若是成黑色則是封喉之毒,若它變成紅色,則為迷藥之流……”

“有這麽神奇?”施施咯咯笑道,“銀器隻能碰到砒霜時才會變黑,碰到其它類的劇毒也會變色嗎,那真是稀奇,旋大姑娘,你老爹打不起金鐲子送你做嫁妝,編了個由頭哄你開心的吧?”

銀珠能不能驗出所有的毒物沒人知道,但是旋波此時的臉變黑了,因為世上還有‘毒舌’這麽一類傷人的東西。

看著旋波急匆匆地走出宮門,拿出腰牌模樣的東西給侍衛驗看解釋,侍衛們放她離開之後又覺得不對勁:這宮女一直被關在冷宮裏,從哪裏來的通行腰牌?要是進冷宮之前就有這個東西,怎麽不早些拿出來使用?

旋施百無聊賴地貼著園子的南牆轉圈兒,他nn地,沒事把牆建這麽高揍什麽?聽旋波說牆外麵有暗衛輪崗巡邏,沒有高明的輕功見隙飛騰,根本別打翻...牆逃跑的愚蠢主意。

嗯?這是什麽?

一個灰蒙蒙的球體動啊動的正往牆裏麵鑽來,原來這牆角下被灌木擋著的地方有個狗洞!

那隻‘球’鑽過來之後,施施才看清那是一隻毛絨絨的白毛小狗,有點像鬆獅,但是身量還小,好似剛滿月的模樣;‘小球’掙出牆洞之後,兩隻天真無邪的黑豆眼就一眨不眨地盯著施施。

施施替它眼酸了一陣,堆起一臉慈祥的微笑。“嗨……”

一個招呼沒打完,隻覺眼前白影一閃,小球不見了!

施施不由自主地彎下腰,才覺得前襟很重,那隻球居然咬住她袍子的前襟,像咬住餌的魚一樣掛在她身上!兩隻黑豆眼仍是不轉瞬地盯著她的臉……

‘它會不會以為我是它找到的一塊肥肉?!’施施大囧,正要掐住小球的脖子把它從前襟上揪下來,牆洞裏傳出小孩子的呼叫聲,“小雪——小雪——你在裏麵嗎?”

一定是小狗的主人來找它了,施施托住小球的身子,彎下腰湊近牆洞,“喂,小孩——你是找一隻鬆獅犬嗎?它爬到我的院子裏來啦——你接著,我把它推出去——”

施施一邊說一邊把小球往身下扯,小狗死活不鬆口,嘴裏還發出嗚嗚的哼叫聲。

哎,咱就兩套換洗的衣服奈……你高抬貴牙,饒了咱吧……

施施正努力和小狗做拉鋸戰,牆洞那邊發出奇怪的聲音,洞口附近的泥沙簌簌地抖落,之後洞口擴大了一倍,一個小男孩的頭探了過來!

他皺著小眉頭抬眼望了施施一眼,然後繼續往裏鑽,直到整個身子進入桑園的地界,小孩子拍拍身上的土,不忘轉頭對牆洞外邊交待,“句侍?你就站在這裏守著啊,乳母找過來,你就說我帶小雪出恭去啦!”

“諾,小人遵命……世子您可快一點,應女官找不到您可是會擔心的……”牆外的句侍衛小聲囑咐著。

施施目瞪口呆地盯著麵前這張似曾相識的小臉,“你……你不就是那個……小世子?”

吳世子一拍毛球的屁股,那隻灰不溜丟的小狗就鬆了口,撲回他的懷裏。

“本世子聽說你觸怒了父王,被囚入冷宮。”小世子的兩隻黑豆眼黑白分明,神情和毛球的如出一轍。

施施沒來由地想笑,上前掐了一把小世子的嫩白臉頰,“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呐,你怎地不幫我求求情放我出去?”

“你怎知我沒求過情?”小世子鼓著嘴,“對父王意圖不軌,你犯的可是死罪!要不是我讓乳母把那晚的事細細給父王說了,你哪裏能安安穩穩地住在這桑園裏麵享清福?!”

“我對他意圖不軌?”施施幾近無語,怎麽說地就像她差點把吳王殿下給強了似地,“你覺得我被關在這個小園子裏,哪也去不了,就是享清福?”

小世子用力點頭,“就是!你不用背禮書,不用學書數,不用每天練那些一聽就犯困的宮樂……不用擔心學不好這些父王會對你失望,更不用擔心誰會毒害你,誰想刺殺你!”

“呃……”比較起來,自己還真的比他這個吳國世子過得舒心呢。

施施拉著世子的手走到附近的一個石桌邊,“來這裏坐,那草叢裏有蚊蟲。”

小世子甩開施施的手,“給你交待過地,男女之間不可以拉拉扯扯!怪不得父王會鍾意那個會假笑的鄭女,原來你不通禮製……”巴拉巴拉……

“小孩子家家的,別那麽迂腐好啵?”施施翻了個白眼,要是姐姐我願意,咱就是你未來的正牌後娘呢。

“我叫施施,你叫什麽名字?”

“女兒家的名字豈可隨意告之於人?我叫姬友。”小世子一板一眼。

“說說,平日裏除了學禮樂騎射書數,你就沒什麽業餘愛好?”

“愛好?”姬友認真地想了想,把不停流哈拉子的小狗放到石桌上,“我喜歡裝死,也喜歡讓宮裏的寺人宮女們裝給我看……這會兒從書房跑出來,就是命令他們裝死一個時辰,做不到的重罰!”

嘿,這孩子的愛好還真是重口味啊。

“裝死不就是倒在地上,有什麽意思嘛!不如鬥個蛐蛐、扔個骰子,拔狗尾巴上的毛,或者看螞蟻上樹啥的有趣啊。”

施施想盡量把這別扭孩子往正常人的方向上引導。

“裝死可有趣啦,我做你看啊……這樣是槍正好紮在心中窩上,立刻斃命!兩手抱槍,蹬兩下腿就行……”

小世子姬友繪聲繪色的表演讓施施目瞪口呆:他表演的種種死法,有被人重拳打得渾身抽搐、狂噴鮮血而死的;有全身中箭,仰麵厲叫數聲不甘倒地的;有中毒發作麵目猙獰、撕扯著自己的胸口以求速速解脫的;有在馬上中了刀劍,仆在地上不停翻滾的;有臨刑痛罵,不甘心就此赴死的;有盡力奪兵刃、與敵同歸於盡的……

施施看得呆若木雞,天才兒童啊!這個時期又沒相機又沒攝相頭的,這都是從哪裏看來的銷魂場景啊!

姬友傾情表演了一番,很是得意,“我得回去了,乳母找不到我會擔心的……你也喜歡看人裝死是吧?偷空我再來演給你看。”

施施勉強笑道,“不是很想看……我是說你演得太逼真,我都有點害怕了。”

“嗯,有那麽一次,把夫人都瞞過了,她以為我真的中毒死了呢,過來踹了我一腳。”

“啊?”施施實在不知道如何表達對這些怪胚的敬仰之心,“以為你死了,上前踹了一腳?你母親也是……很有個性呢!”

“我是說君夫人,”小世子不耐煩地說解釋,“我的生身母親是君夫人的堂妹,在生我的時候難產身亡。”

施施終於了然,怪不得呢,哪個母親在看到兒子倒地的時候不是驚慌失措?哪怕是知道兒子的惡作劇,也會先撲上去抱著檢查一番,哪裏有上前踹兒子一腳的?

說起來也是養母加姨母,那位圓臉的君夫人的反應也太、太太太變態了吧!

姬友伏到洞口前,先叫了聲句侍,聽到那邊傳來回聲,便轉頭交待施施,“小雪先養在這個園子裏,你替我好生看著,它總是到處亂跑,見了女人就吊到人家身上,弄得我很沒麵子。”

說完他撅撅屁股鑽出去了,之後磚頭又塞回原處,施施看看不停搖尾巴的小毛球,再看看那個可以擴開的狗洞,眼裏瞬間煥發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