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初剛下令,這裏頭就立刻傳來男人的怒吼聲:“你做什麽?冷靜下來,冷靜下來。”這一句,更是堅定裏外頭的人認定這裏頭有刺客。

隻可惜這殿門緊閉,自殿內上了栓。

“給我撞開殿門。”景元初當機立斷,他決不能就此放過這個機會,阻止不了長公主見景東華,也必須要在長公主道清真相前處決掉他。

似乎早就準備好,一列人馬帶著木桶粗的圓木撞開了殿門,就在景元初領先帶著長刀殺入殿內準備護駕的時候,層層帷幔翻飛,將這殿內營造出了一種恍若仙境的感覺,可殿內卻是無比的安靜,景元初超前踏了一步,這殿內寧靜得都聽得到外頭厚雪壓斷樹枝的聲音。

“父皇,兒臣酒駕來遲,還望……。”

“滾出去。”景東華的聲音如雷貫耳。

“可是父皇,兒臣明明聽到剛才裏頭傳來的呼救聲。”景元初邊說邊挪著步子向前,就在離這第一層帷幔不過三步遠的地方,景東華暴跳如雷的聲音再一次震懾了所有人:“不過是個宮女打碎了茶盞,值得你們如此大驚小怪嗎?老十三,我如此信任你,卻沒想到,不過是片刻功夫,你連撞開殿門的砸門機都能使喚來,我是小瞧你了。”

景元初噗通一聲跪下:“兒臣不敢,隻是兒臣收到線報,說有刺客混入了宮中,唯恐出了亂子,才提前準備了這些,兒臣絕無異心,望父皇明察。”

“下去吧。”

“可是父皇……。”景元初咬咬牙,依舊不甘心。

景東華悠悠地開了口:“可是?你還想和我討價還價嗎?我說下去,我這裏好得很,而且有清雨照顧,很好,我很好。”

沐清雨?景元初霎時明白了,原來冷長熙是托了這個小蹄子幫忙,看來,他一定要盡快把這個阻礙給送到北狄去,北狄大皇子完顏霸垂涎沐清雨的美色已久,若是能和他達成這個買賣,他不愁將來起事的時候沒有幫手,而且完顏霸生性殘暴,為人專製,一旦沐清雨落入了完顏霸的手中,那便是一輩子都翻不了身,剛好可以免除後患。

“是,兒臣告退。”景元初低頭,帶著那一幹人等退下,方出了殿門,外頭等候的孟公公便是湊上前來稟報道:“殿下,北狄那邊又派人來催了,看來那完顏霸怕是等不及了。”

景元初正是滿腹心事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隻是輕蔑地一笑:“等不及?他還有什麽資格等不及?若不是他鬧出了那麽多事,被軟禁在皇子府,這門親事早就說定了,如今他還想找我要人,讓他有本事重新奪回他們的大汗對他的寵愛再說吧。”

孟公公點點頭,隻是對著身邊一個個子小小的太監使了個眼色,道:“聽見了嗎?還不立刻把話傳回去,就說殿下誠意滿滿,隻希望北狄大皇子能重奪兵權,免得讓我們殿下心肝表妹受苦。”

說完,景元初又瞟了孟公公一眼道:“野人穀那邊呢?有動靜沒?那麽大一夥人,難道真的都死在古墓了?”

“奴才已經暗中派人去搜尋了,不過貌似那墓穴發生了很嚴重的坍塌,現如今隻確認了一具屍體,就是跟在那老匹夫身邊的叫做蒙曼的年輕人的,至於那老匹夫的和完顏肅的,一直沒找到,當時他們處在大廳,上頭全是幾千斤重的岩石,估計這人都被壓得沒個正形了,一時間……。”

“孟公公,”景元初對著孟公公惻陰陰地笑了笑,“我吩咐的事情,下達的命令意思是讓你們盡全力去辦,不是到處找借口,你知道我的手段,縱然你是跟在我身邊的老人,我也不會客氣。”

“是,”孟公公垂首道,“奴才一定辦妥。”

景元初回望了一眼這靜謐的殿門,嘴角浮出一絲思索和不明的笑意,扭頭,又重新披著白色披風,一步步,融入這白茫茫的雪地裏。

殿內,景元初臉色蒼白,這是失血過多後的明顯症狀,他的胸口還插著一把匕首,不過看得出,這用匕首的人手法十分生疏,不僅沒有插對要害,而且還插歪了,所以也沒有傷害到主要經脈。

“皇帝舅舅,清雨還是替您找太醫來吧,這樣流血流下去,會出人命的。”沐清雨隻能暫時用一些紗布替景東華止血,可景東華卻毫不在意胸口上的傷,他怔怔地看著一旁目光呆滯,滿手是血的長公主,眼裏竟是浮現出一絲柔情,他竟沒有怪她。

已然恢複神智的長公主眼裏慢慢浮出一絲不忍,畢竟是她愛了這麽久,等了這麽久的人,可她更無法忍受景東華當年對他的殘忍。

“傷了我,你可滿意了?”景東華揮手,讓沐清雨下去,這是他和長公主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沐清雨看了一眼景東華,又看了看麵容萋萋的長公主,悄然退下後,替兩人守著門口。

“不,我一點都不滿意,”長公主抬起高傲的頭顱,憤憤地道,“我戳在你口上這一刀,遠遠不及二十年前你戳在我心尖尖上那一次。”

“那是個誤會,”景東華喘息著,強撐著支起身體,“我當時的確派了人去照顧你,可並不是那嬤嬤,中途也不知出了什麽亂子,直到我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才知道,當時我派去的人早就被掉了包了,那一定是當時與我爭奪皇位的大哥幹的,他的本意是想要活捉你和孩子來要挾我,後來,我屢次派人去找你,整整找了三個月,都沒在月牙山找到你,直到我在大齊的線人說,未央宮裏突然住進了一個神秘女子,未央宮是你出嫁前的宮殿,大齊的皇上和太後又那麽疼你,我想著絕不會讓除了你之外的人住進未央宮,想著,你一定是怨恨我,所以回到了大齊,我想要接回你,可當時當登基,內憂外患,待我處理好一切之後,就傳來了未央宮失火的消息。”

景東華說著說著,眼眸就像是被迷上了一層水霧一般:“清河,我很想你,想了你二十年。”

啪啪啪,三聲脆亮的掌聲像是無情的諷刺,長公主嘴角微微上揚:“東華,我單純過,那時候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信,一開始你說你隻是西夏的將軍,我信了,後來你又說你是皇子,我也信了,最後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生摯愛的人,是西夏的太子,而且自小就和靖國公的嫡女有婚約,而我,隻是一個見不得人的落魄公主,當時我把孩子交給寧王後,就離開了小茅屋,我到了斷崖邊上,不死不活地待了三個月,我想死,可是又舍不得你,舍不得我們的孩子,最後我回來了,我想,我一定要等到你,可是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我等來了我們的孩子我都沒等到你,你以為我在野人穀就什麽都不知道嗎?”

長公主微微轉動身子,她的目光變得悠長,仿佛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七年前,一隊人馬闖入了月牙山,我聽到他們談論,說西夏國的皇帝景東華和其皇後,那位靖國公的嫡女是如何如何恩愛,皇後是如何母儀天下,皇帝是多麽英勇多才,你老實交代吧,你已經忘了我了,也忘了我們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孩子,還活著?”景東華捕捉到了這樣一個重要的信息,雖然冷長熙是長公主之子這件事情已經小範圍傳播開來,宮裏頭也有不少流言,可是大家在景東華麵前都會默契地避開這個話題,畢竟,景東華年少無知和拐帶大齊公主這件事情終究不是件光彩的事,若是讓大齊那方知道,且不知又要出多少亂子來。

長公主沒有回答,她垂眸,腦海裏隻是不斷地閃現出二十年前那嬤嬤如何狠心地將孩子從自己手中搶走,而她為了保全孩子性命將他托付給寧王的場景。

“他還活著,不過你永遠都見不到他,你不配,”長公主望著景東華淒涼地一笑,“就像當年你覺得我不配站在你身邊,讓人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一樣。”

“清河,我……。”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女聲,是沐清雨的聲音:“天師,皇帝舅舅已經睡下了,天師晚些再來吧。”

一個蒼老的聲音悠然響起:“老夫方才研製出了一種新藥,已經請太醫院的大夫們檢查過,也請試藥的太監們試過了,能延緩喉嚨腫痛,止咳清熱,最是適合皇上現下服用。”

站在殿門口的沐清雨有些尷尬,她笑著道:“那天師不妨將丹藥先交給我,待皇帝舅舅休息好了,我再伺候他服下。”

“這……。”

“怎麽,天師難道還信不過我嗎?”

“老夫不敢,老夫自然是新人郡主的,隻是這味藥有一種獨特的服用方式,需要用煉藥人的三滴鮮血滴在清水中服下,才能起效,所以老夫不能擅自離開,要不然,老夫陪著郡主一起等皇上醒來可好?”

景東華和長公主在裏頭聽得都是真真切切,看來這天師是打定主意了,景東華看著這被褥上衣襟上都浸透了的鮮血,隻覺得有些頭暈。若是這天師一直守在門口,他根本沒辦法處理這殿內的狼藉。

突然一聲忠厚的男聲在殿外響起:“據冷某所知,這天下間隻有兩種藥要用人血,一是忘憂散的解藥,二便是將蠱蟲引入人體時的蠱藥,不知道,天師所說的,是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