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你要小心點。”蘇湛的睫毛一挑,形狀好看的嘴皮子一動,突然蹦出一句話來。

穆天璋的眼睛亮了亮,他以為呢,蘇湛隻是個徒有其表的花瓶子。

“會的,我以後還要當大將軍呢。”穆天璋斂了笑意,麵上看不出表情地說道。

蘇湛對小屁孩子的豪言壯語不以為然,撇撇嘴扭過頭去。

倆人莫名其妙的對話讓蘇泛一頭霧水,他有點明白什麽,卻又不明白。不過,好在穆天璋終於是要回家了,總算,他能單獨占著弟弟了。

因為穆天璋和陳宜蘭第二天就要走了,蘇家甚至還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算是為他們踐行。隻不過畢竟多了個女眷在,不甚方便,也沒個男人陪他喝酒吃肉,蘇正剛雷厲風行地幹掉兩碗大米飯就回房了,騰出空間來讓自己的妻子和新交的好友說話。

“這一去,也不知什麽時候再見,要是得空了,蘭妹妹可是得多來陪陪姐姐。你瞧,璋兒和阿泛阿湛這段時日玩得也好呢,小孩子在一起熱鬧些,也沒那麽寂寞。”鍾意映替陳宜蘭夾了筷子菜,語氣萬分不舍地說道。

“是妹妹叨嘮姐姐多日了,還沒謝謝姐姐的款待呢。璋兒這孩子一向淘氣,隻不過回了家倒還真是一個人呆著。看著他能和大少二少玩得來,我心裏也是高興的。”陳宜蘭的語氣也不免帶了傷感。雖說她是刻意同蘇家交好,為自己的兒子增加籌碼。但在這異國他鄉,她有一點倒是和鍾意映一樣,能遇見家鄉人的那種惺惺相惜,卻是真的。

三小孩兒倒是被教導得端端正正地坐著吃飯,吃相也甚是斯文,即便蘇湛吃飯時喜歡吃兩口就發會兒呆的毛病讓鍾意映不甚滿意,可這和緬甸土著就著樹葉用手抓飯的樣式一比,卻是文雅多了。

蘇湛不大喜歡穆天璋的母親,但見自己的老媽和她交好,每日裏穆天璋陪著他和蘇泛玩,而陳宜蘭就陪著他母親說話聊天,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牧野星辰,都能聊上多時,得空了也會出門逛逛,倆人好得像是閨中姐妹一般。倒讓他也不好有啥反對的意見。

料想自己的母親一個人呆在這深山老林似的地方,而自己的將軍老爹也不像其他國軍首領家裏頭大小老婆一大堆,他母親連個爭寵打發日子的閑心也沒有,當然也沒亂七八糟的姐妹陪她每日鬥上幾句話。

無聊寂寞也是難免的。蘇湛心想,無怪乎對著陳宜蘭這麽熱情。

他不喜歡陳宜蘭的原因很簡單——這女人很厲害。而在蘇湛眼裏看來,既美麗又厲害的女人都是可怕的,她的外表可以作為武器,倘若頭腦又一流,那麽這種女人就算是成了精。難怪她能生育出穆天璋這樣的小人精。

他上輩子對女人沒多大感覺,活到二十八了心想還早,也沒正經娶個老婆過日子,他依稀記得蘇泛倒是有個老婆,也談不上什麽明媒正娶,也沒孩子,隻是個伴兒。蘇湛見過幾次,隻記得那女人溫婉如水到了極致,連給蘇泛倒酒都是低著頭,讓人瞧不清麵目。自己多看一眼,瞬間臉紅。

在看女人這點上,蘇湛倒是挺讚同蘇泛的,女人麽,就該像他媽媽一樣,美好純淨,一如她喜歡的蓮花。陳宜蘭這樣帶刺的紅玫瑰美則美矣,太危險。

隻不過他是個愛憎分明的性子,雖然不喜歡陳宜蘭,卻是頂喜歡穆天璋。一想到這小孩兒撐死了也就下個月才過十一歲生日,也許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了。在蘇湛想來,也許上一世自己沒聽說過什麽穆天璋,大約他就是個被自己哥哥或者別的什麽兄弟暗害掉的倒黴孩子。

自己也是個被哥哥殺掉的倒黴弟弟,更是對穆天璋生出了幾分同情。於是蘇湛個倒黴孩子帶著幾分憐憫夾了個雞腿丟到穆天璋碗裏,因為從未做過此事,蘇湛還覺得分外別扭。

“喏給你,吃飽點。”想來想去,他就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穆天璋卻是笑著夾了起來。

“看看,蘭妹妹,我就想著璋兒是個好孩子。我們家阿湛被寵壞了,還沒給誰夾過菜呢。現在都知道關心人了,不得了。”鍾意映瞧見蘇湛的舉動,很是欣慰地笑著說道。

蘇湛的改變她是都看在眼裏,尤其是和蘇泛的關係,像是春日冬雪一般,慢慢融化回暖。大抵她是覺得,家裏多了個小孩子,並且隻是個做客的外人。孩子之間難免起爭執,而蘇泛時時護著他,估計是能讓蘇湛知道有個兄弟的好處。

蘇泛卻是不幹了。

也不知是因為穆天璋快要走了的緣故,蘇泛發現蘇湛從下午開始居然對穆天璋更好了——比如他將那隻小飛機打包好了,讓穆天璋給帶回去。做慣了小少爺的蘇湛居然還給穆天璋夾菜。

隻不過蘇泛早早就學會了一件事情——他不是蘇湛,不是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的蘇湛。所以,他知道隱忍自己的要求。隻不過,現在的他還沒學會隱藏欲望。於是蘇湛一扭頭就瞄見自己的哥哥正一眼不錯地盯著穆天璋——手裏抓著的那隻雞腿。

而後蘇湛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心軟了,蘇泛那種明明想要卻是極力克製的眼神讓他受不了。小孩兒他就是不說也不暗示,隻用那種清澈無辜的眼神盯著看啊看的,讓他很是受不了,就跟有螞蟻在心頭爬一樣。

於是,蘇湛暗暗在心頭歎了口氣,也隨手夾了個雞腿丟到蘇泛碗裏,“阿泛你也吃。”這段時日蘇湛早就改了口,雖然叫不出哥哥二字,但也不再連名帶姓地叫人蘇泛,而是改叫阿泛。即便如此,還是讓蘇泛覺得開心,這麽叫,明顯倆人的關係親密了點。

而且弟弟的聲音脆生生的,軟軟的,很有朝氣,叫著“阿泛”的時候,稚氣有力,仿佛玉石磕到了瓷器裏,擲地有聲。

聽到這一聲“阿泛”,蘇泛抿著的嘴角終於是微微翹了起來,“謝謝弟弟,你也吃。”蘇泛回敬了蘇湛最喜歡的一塊醋溜魚片。瞧著蘇泛嘴角的笑意,蘇湛無奈地心想,這小破孩子別別扭扭的,終於是滿足他心願了。

蘇泛瞄了眼穆天璋的那隻雞腿,再偷偷比量了下自己的——好像是比穆天璋的大,於是更加心滿意足了。

而鍾意映看著倆兄弟兄友弟恭的樣子,更是高興地多進了小半碗飯。一頓飯,三個小孩倆大人,算是吃得其樂融融。

第二人,蘇家的人都起了個大早,準備給陳宜蘭母子踐行。太陽正追著朝霞,從緬北神神秘秘的叢林從升起,金黃金黃的顏色將原本綠到發黑的山林染了個透,看起來倒是沒有夜晚那麽陰暗可怖了,帶了那麽點清新的感覺。

蘇夫人和陳宜蘭正在樓上依依話別,但是蘇湛和蘇泛穆天璋排排坐著,等待著穆家車的到來,蘇湛依舊是被倆人夾在中間,而穆天璋懷裏正放著蘇湛送給他的小飛機。三個小孩的姿勢倒是出奇一致,個個用小手托著腦袋,看著正在逐漸升起的太陽。

朝陽磅礴有力地迸發出燦爛明媚的陽光,讓蘇湛很有一種自己真的活著的感覺。

穆天璋扭頭見朝陽的光澤撒在蘇湛光潔白嫩的小臉上,長長卷卷的睫毛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金粉,倒像是理還亂的金絲線一樣纏住了自己的目光。

遠山有鳥飛過,周遭有樹木清香彌漫,剛剛沉睡醒來的蘇家,一如眼前這人的麵目一般恬靜美好。他又不由地望得愣了神,隻覺得蘇湛身上傳來的奶香混夾著香皂的味道讓自己的心跳倒是愈發清晰和緩慢。

蘇泛望著這朝陽像所有的小孩一樣對長大有感而發。

“也不知道山的那邊是什麽?長大了,阿爸阿媽就能讓我們出去看一看吧,聽說仰光和曼穀一樣繁華,還沒去過呢。”

蘇湛倒是笑了笑,心念一動,歪著頭對自己的哥哥說道,“阿泛,你長大了麽,想當大將軍麽?”蘇湛覺得現在的心情很是寧靜,寧靜到自己竟能微笑著和蘇泛談起這件事兒。因為他們長大之後,蘇泛奪了他的權,繼承了蘇將軍的位置,成了另外一個蘇將軍。然後,殺了自己。

“將軍?”蘇泛詫異地眨了眨眼,清俊的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我沒想過當將軍。我想讀書,像大媽說的那樣,去美國讀大學。”

喜歡書本而不喜歡槍的蘇泛。

這個願望是蘇湛絕對沒有想象過的,但是蘇泛眼神寫著孩子純真又稚氣的向往——他已經在絮絮叨叨地說著美國大學的東西了,都是他有時候纏著大媽告訴他的。鍾意映是留美歸來的學生,曾經在賓夕法尼亞州度過了自己四年的大學時光,直到後來家鄉淪陷,鍾將軍棄筆從戎她才回來。

“聽大媽說,那個大學的圖書館非常非常大。那些書都有好幾百年的曆史,有些是孤本,別的地方都見不到……”蘇泛說起讀書來很是激動,平日裏的溫文爾雅都一掃而空,比劃著小手畫了個大圈,好似他就見過那個圖書館似的。

蘇湛饒有興致地看著蘇泛心心念念地描繪著自己心目中的那所大學。他知道蘇泛有時候還會學一些英語,怕是為了長大了真的能去美國上大學而準備。

他感歎世事難料這一詞,向往知識想要進大學讀書的蘇泛,後來會拿起槍杆子打戰,賣鴉片,是個讓中緬泰政府都頭疼不已的大毒梟。

他記得蘇泛是曾經有過一直上學的打算的,可隨著和自己的關係惡化,這個打算也就不了了之。

如果,當初,他們就是一對好兄弟,而自己全新支持蘇泛接著上學的話,是不是很多事情都會改變?上一世的結局都會重寫?

“阿泛,你以後要是想去美國讀大學你就去吧,我一定支持你。”蘇湛望著蘇泛激動的小臉,突然神情認真地說道。

“好,我一定去。”蘇泛神情肅然地說道,不過他沒問弟弟跟不跟他去,因為他知道蘇湛是個拿起書本就頭痛的主兒,讓弟弟學英語去美國上大學,估計比殺了他還難受。

穆天璋眉毛一挑,忽而轉頭對蘇湛說道,“你信?”

“我信——”小孩兒拖著略帶稚氣的慵懶聲音說道。原本垂著的長長睫毛輕輕一抬,眸光堅定。

他原本就錯過一次,這一次,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