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那你以後打算幹嘛?”穆天璋接著問蘇湛。

打算幹嘛呢?蘇湛自己也不知道,隻搖了搖頭,“沒想好。”他要真是個滿地跑的小孩兒倒是能說出無數個願望來,可蘇湛活過一次,死過一回,他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你想捏成圓的,它就是圓的了。

所難求者,唯心願而已。

而今,他隻想好好地活著,像樣地活著,不管是接著窩在這緬甸金三角的毒窩裏頭,還是翻過這座山,去更外麵的世界。

“那你就等著做我老婆吧,我長大了來娶你。”穆天璋神情自得地說道。

不過,頓時就招來蘇湛的白眼和蘇泛的怒視。

“你要是真敢娶我弟弟,我也不去美國讀書了,老,老子拿槍蹦了你!”蘇泛原本以為穆天璋第一次說隻是開開玩笑而已,沒想到這家夥居然三番兩次地提起,這麽都要走了,居然還說什麽讓弟弟等他要娶他做老婆的事情。

君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忍無可忍的蘇泛終於激發了骨子裏蘇正剛遺傳的粗俗一麵,漲紅了小臉,連老子都說出口了。隻不過他在鍾意映的教導下當慣了知書達理的小少爺,老子一詞說得結結巴巴很是不熟練。

惹得穆天璋和蘇湛哄然大笑起來,倆小孩子笑得扭成一團。而因為剛剛說了粗話滿臉通紅的蘇泛倒是一派坦然地站在那邊,點點頭咕咕噥噥地說道,“我是說真的……”

三個孩子嬉鬧了沒一會兒,鍾意映就拉著陳宜蘭的手下來了,身後跟著提行李的仆人們。倆人早已依依惜別過,蘇湛瞧著自家母親和穆天璋母親都泛紅的雙眼,心想估計離別的話說了一籮筐。

在蘇湛看來,女人的友誼讓他不是很理解。隻不過一起處了十幾日,聊了幾回天,逛了幾次街而已,就可以深厚得放佛要生離死別了。

倒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穆家居然是穆百親自過來接老婆孩子回去,隻不過轉念一想,他現在還不過是個小土司,不是將來風頭甚勁的穆將軍。和自己老爹說話還是帶著點那麽唯唯諾諾、略帶奉承的意思,一口一個“哎呀呀,蘇將軍……”叫得既親熱又崇拜。誰能想象他日後呢?

穆家的車子在進山和大門口都被徹底搜了遍,這才能開到主宅前麵來。大人們寒暄離別的話沒說多少,穆百倒是腆著臉提了和蘇軍練兵的事情——他想請人訓練自己的兵,最近他剛得了批武器,手下的緬甸兵都是群土渣子,完全不會用,再說,一點軍隊紀律也沒有,很不像樣子。

蘇湛心想,果然,接老婆孩子最大的目的在此。而陳宜蘭費盡心思和蘇家母子交好的目的也達到了——她能和蘇家的將軍夫人成為朋友,在穆百家中的地位必然水漲船高,難怪是穆百親自來接。

隻不過自個兒老爹倒不是個蠢的,打了個太極把話繞了過去,但見自己老婆和陳宜蘭含淚相別的樣子,倒也沒把話說死。

穆天璋抱著蘇湛送給自己的小飛機穿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很是乖巧地和蘇氏夫婦道了別,謝過了他們的款待,甚至還態度格外和氣地和蘇泛都告了下別。雖然剛剛他們在門口,穆天璋被蘇泛狠狠給警告了下。蘇湛再次佩服了下這孩子裝相的本領。

隻不過輪到蘇湛了,穆少爺將小飛機遞給別人,突如其來地就把蘇湛抱到了懷裏,小孩兒看著人還不算高大,卻沒想到懷抱倒是讓矮人家一個頭的蘇湛覺得挺舒服挺暖和的。蘇二少也大人不記小人過地不計較了,任由他抱著。

一想到這活生生熱乎乎的小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掛掉了,饒是沒心沒肺但是和人家玩了十幾天玩出一點點感情的蘇湛也橫生難過和惋惜。

“你要活著。”蘇湛突然踮起腳尖湊近了穆天璋的耳邊說道。他覺得穆天璋要是死了,和自己上一世結局沒啥區別。大抵死過一回,看著生命才剛剛開始的穆天璋也深感惋惜。

而小穆的身子僵了下卻很快恢複正常,他也低下頭來,眼神追著蘇湛被濃密的睫毛濾過大半的目光,雖然還是笑得很不正經,輕描淡寫地說道,“死不了,我還要長大了娶你呢,等著!”

蘇湛無語地氣急,伸腳就是一踢,沒想到穆天璋卻是輕輕巧巧地跳開,隨著催促自己的穆百上了車,回頭朝蘇湛揮手笑道,“等著,下次來看你們!”

他的麵容已初顯英俊挺拔,不似自己和蘇泛一樣的嫩小孩樣兒。狹長的帶著點深邃的眸子裏是屬於穆天璋似的自信和狡黠。蘇湛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子心想,這小孩兒要是真死了,倒也是可惜了。

蘇泛卻是不大高興地抿著嘴角,“我和弟弟才不等你呢。”

蘇湛眯著眼睛瞧著隻剩一個點兒的車子心想,那就等等看唄。

隻不過,誰都沒想到,這一別,再見已是十年之後。

在的時候不覺得怎麽,甚至有時候還嫌穆天璋和蘇泛倆人吵著自己,等穆天璋母子一走,蘇湛倒是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了。整個蘇家很大,人卻不多,蘇將軍每天有他軍隊裏的事務忙。大多數時間是沒空陪老婆孩子的,有時候連飯都不在家裏吃。

就連蘇泛偶爾也會念叨,沒了穆天璋怎麽感覺家裏有些冷清了。

蘇湛此時正和蘇泛在蘇家門前的空地上踢球玩兒,隻不過少了一個和他們搶球的第三者,倆人隻能一來一往地傳著球——他其實更願意呆在自己房間裏頭玩拚圖的,但是蘇泛說媽媽怕他們倆人悶壞了要有空就出去跑跑跳跳,這樣才更像小孩子。

倆個小孩兒又不能踢球賽,隻能這麽你來我往地打發時間。蘇泛是玩得很開心,俊秀的眉目都被汗水濡濕了,並且一激動將球踢得老高,砰砰砰地就飛到另外一邊去。

蘇湛示意下人們不要動,自己跑過去撿球。隻不過拿到球的蘇湛一抬頭卻看見自己的母親手裏正捧著一杯白色瓷杯,披著素淨的輕紗站在書房的窗口,似乎在眺望著遠方。隻是眼神柔和,柔和到讓蘇湛莫名地覺得有些哀傷。

蘇湛是一下子,忽然能夠察覺到媽媽那種深入骨髓的寂寞。

蘇湛知道他媽媽並沒有注意到他,因為過於沉浸,甚至都沒留意到他就在樓下。

輕風吹起鍾意映的薄紗,也吹散了她的劉海,鍾意映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低頭攏了攏頭發,烏黑的秀發下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戴著一隻精致的珍珠。

這一低頭倒是讓鍾意映注意到自己的兒子了,隻見蘇湛懷裏正抱著一隻小足球,仰著小腦袋盯著自己看。明明還隻是九歲的小孩子,睫毛卷翹透著天真,可眼神卻像是能夠看懂人心思的烏黑深沉。

鍾意映倒是很快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笑著朝蘇湛說道,“傻站著幹什麽?接著和蘇湛玩球去吧。不過小心點,別磕著碰著了,要是覺得太熱了,就趕緊回來。”

蘇湛並沒有回答,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抱著自己的足球跑了。

上一世的自己,小時候也是沒心沒肺地到處淘氣,母親很想拉著他寫些字,讀些書,每每自己被她抓到念叨得煩了,也會在書房裏裝模作樣地在宣紙上塗塗寫寫鬼畫符,或者幹脆把書蓋到頭上睡大覺。

在蘇湛上一世的記憶裏頭,自己的媽媽總是喜歡呆在書房裏,泡茶翻書,或者作畫寫字,不像別的國民黨軍官的太太們在局勢安定下來之後,心思也會活絡起來去仰光或者清邁曼穀。尤其緬甸這兒盛產玉石翡翠,更是一窩蜂地往家裏辦搬,恨不得全身上下連衣服都是翡翠做的。

現在想來,他才發現,他的媽媽一個人是該有多寂寞。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兒子還是個讓人頭疼和她不親近的搗蛋鬼。死了一次重生一回,他是不是該多和母親親近親近?

蘇泛見他回來,趕緊跑過去問他,“弟弟,怎麽這麽久?我還以為你不玩了呢。”

蘇湛回頭看他,“是不想玩了。我準備去書房找媽媽。”小孩兒一臉鄭重的表情,好像他要去辦一件多重要的事情似的。

蘇泛先是很詫異,之前讓蘇湛去書房的話,簡直跟要他的小命一樣。又猶豫了下,“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弟弟之前是最討厭他和阿爹大媽親近的,生怕自己會搶走他們一樣。

隻沒想到蘇湛卻是點了點頭,居然連想都沒想的同意了,這讓蘇泛內心一陣雀躍。

蘇湛想的卻是,自己之前隻顧著貪玩,還不如蘇泛了解他媽媽多估計。於是倆小孩邊走邊嘀嘀咕咕地聊著——

“你說媽媽每天呆在書房裏都看什麽書呢?”蘇湛皺著小眉頭問道。

“大媽看的書可多了,有時候甚至會看英語書呢。還會畫畫呢,大媽畫的畫很好看。”

“你說媽媽為什麽每天都要呆在書房看書呢?”

“人家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大媽找顏如玉是不可能了,也許是黃金屋?”蘇泛搖頭晃腦地說道。

蘇湛很是無語地瞧著自己哥哥——果然是小孩子,問了也是白問……

書房的門倒是沒關,蘇家上上下下倒是知道蘇夫人的習慣,在書房時一般沒大事是沒有人過來打擾。倆小孩兒輕手輕腳地從拉開門,探頭探腦地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