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蘇湛在外人麵前一向是內斂沉默帶著迷一樣的東方美男子形象,任誰都看不出,這家夥小時候是個可以把蘇家上上下下整得雞犬不寧的主兒,但現在隻有在蘇泛麵前他還能恢複以前的一些本性,“蘇泛,你都多大人了,還讓我一直叫你哥哥呢,這麽多年了,你都沒聽膩呢!”某個家夥撇撇嘴,索性連名帶姓地叫自己的哥哥,“上次有份作業沒合格,被留下來單獨指導了下。”

蘇泛對於某人一貫的“目無兄長”習以為常,輕聲笑了幾下,“中間少了好幾年呢,哪能就這麽聽膩了。”

那年蘇湛剛能夠真心實意地喊他哥哥,他滿以為他們倆兄弟可以回到孟果的家可以接著享受爸媽的愛護一起去上學一起玩一起長大,卻沒想到世事弄人。他知道即便父母再怎麽疼愛他,蘇湛畢竟是不一樣的,而且他又比蘇湛年歲大。就算是父母不開口,他也覺得該自己去,而不是比自己小的蘇湛。

哪裏想到蘇湛主動要求自己去,蘇泛一直都知道,這是弟弟替他去的。

聽到蘇泛這麽說,某人很是無語地想到,這個哥哥該不會是因為中間少聽了好幾年,所以現在每次都逼著自己叫他好幾遍吧,這豈止是幾年,估計連上輩子的都補了,隻不過蘇湛早就知道該怎麽對付這種情況,“哥——”蘇湛故意拉長了聲音,“我今天嗓子有點不舒服呢,不能老說話。”蘇湛裝相道。

蘇泛先是被他一聲“哥”喚得心頭一顫,而後又聽到蘇湛說他嗓子不舒服,更是有點緊張,“怎麽就不舒服了,是不是感冒了?晚上不要太累,早點睡覺不要熬夜。考試考不好也沒事,隨便念念,能畢業就行……”某個哥哥很有當老媽子的天分。

蘇湛無奈地想到,幸虧自己上一輩子死過一回,覺悟了一次,就衝蘇泛這寵弟弟的勁兒,他還能長成第二個紈絝子弟蘇湛。上輩子是爹媽疼,這輩子是蘇泛的疼愛。

蘇泛說了半天,見電話那頭的人沒有反應,隻有電流的嘈雜聲和淺淺的呼吸,想著那人正靜靜地聽著自己說話,不禁覺得心下一片溫柔,“我是不是有點羅嗦?”

蘇湛不自覺地嘴角彎著,嘲笑道,“是,太羅嗦了,上次老媽跟我電話,她說的話都沒你多呢!你再這麽老氣橫秋得下去,小心找不到老婆。”

“找不到就找不到,我們倆兄弟過一輩子。”蘇泛不甚在意地說道。

某人咕噥著道,“你想打光棍我還不想呢。對了,阿爸和阿媽,該是睡了吧,這麽晚給我打電話。”

“早睡了。對了,蔣介石死了,你知道了吧。”蘇泛道。

“嗯,看到今天的報紙了。”

“阿湛,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今年你可以在家裏過暑假了。”蘇泛的聲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期待和自信。他有能力,在這特殊的時刻努力周旋,爭取讓蘇湛今年回來。他知道他每年放假都留在美國,無論是中國人熱鬧的春節團圓的中秋節,還是外國人歡度的聖誕節,蘇湛都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他實在是沒地方可去,有家不能回。

“好。”回家的期盼已經等得太長太久,蘇湛反而沒有那麽激動。

“對了,錢夠不夠花?不夠的話記得……”蘇泛想起來又連忙交代道。

這下蘇湛是徹底毛了,他老哥真的不是老媽子投胎的,或者重生轉世的麽?上個月剛給的那些白花花的美金,簡直夠一普通美國家庭一年的生活費好麽!

況且他根本就沒什麽大花銷的地方,吃穿住行都是夠用就好,怎麽舒服怎麽來。他上一世過慣了紙醉金迷的生活,一瓶酒可以喝掉一個緬甸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現在想來,除了空虛二字可以形容之外,沒有任何感覺。

“阿泛,你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有錢綁架我,所以死命給我錢吧,你再給的話,我不用去讀書了,每天專心花錢就行。”蘇湛說道。

蘇泛在那頭笑了笑,“隻見過求著別人給錢花的,倒是沒見過給錢求著人花的,你這臭小子啊。好了,好了,嗓子不舒服就去休息一會兒,下午還要上課不是?好好照顧自己,再等等,過不了幾個月,你哥我就能讓你回家了。”

蘇泛言語間流露的疼愛讓蘇湛很是受用,於是心情頗好的蘇二少果斷慷慨了一下,“嗯,哥哥,你也是,照顧好爹娘。”

一聲“哥哥”叫得清澈動聽,放佛大珠小珠落玉盤,叮咚作響得讓蘇泛心緒大亂。他猛地閉上了眼睛,緩了緩呼吸,輕笑道,“好,我掛了,等你回來。”

而遠在大洋彼岸的那一頭,蘇泛放下電話之後,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他的麵色有些泛紅,敞開的襯衫領子鎖骨處紅了一片,呼吸吐納的氣息有些不穩有些熱,他腦海裏回**著是方才蘇湛清朗的一聲哥哥。

他想起小時候那次將弟弟壓在身下觀察他的情景,小孩兒雪一般白的臉蛋,殷紅的小嘴巴,長長得像是神裁剪出的睫毛——想著想著,那身下的小孩子已然長大,身材修長精瘦,白皙俊秀,表情就像是照片裏一樣抿著嘴,長長的睫毛挑著一絲笑意……

思念和欲、望像是潮水一樣撲麵而來,讓一向鎮定自持的蘇泛無從下手迎接。蘇泛閉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疏朗的眉目間滿是寂寥與明滅不定的燈影光線。

蘇泛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對弟弟的喜歡和念想變成了一種長長久久無法平複的感情。他們倆小時候相處的每一幕,蘇湛不懂事冷嘲熱諷時的小樣兒,幫自己從穆天璋那裏奪書時的大義凜然,在仰光短暫而又難忘的三天,蘇湛離開自己和爸媽去台灣時的最後一麵……一點一滴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像是絲絲纏繞的紅繩隨著時間的浸透顏色愈深,纏繞愈亂,最後將自己陷了進去。

並且,他覺得自己似乎該天生如此,在小時候不知道情愛為何物時,他對弟弟是純粹真摯的兄弟之情;在知道有一種感情可以讓兩個人白頭到老,生而同床,死而同寢時,他覺得這個人隻能是蘇湛。

他蘇泛不愛女人,也不愛男人,確切的說,他不愛任何人,除了蘇湛。他隻想要蘇湛,他的弟弟。他在金三角算得上是權勢滔天財富驚人,一言九鼎說一不二,卻覺得這輩子大概會嚐盡求而不得的痛苦。

蘇泛拿起桌上的一本《四十二章經》,隨手一翻,上頭一句話就入了他的眼,卻進不了他的心——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很多道理他都懂,卻無法做到無愛,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弟弟。求而不得又如何?他願意試一試。

如此過了兩個月,蘇湛終於半死不活地從期末考試中紅活過來,便急急忙忙地回宿舍收拾行李。Jack對此感到異常吃驚——湛,你這是打算去哪裏旅行?怎麽都沒跟我說過!

蘇湛無語地看了自己大驚小怪的室友一眼,“我哪裏都沒去,我隻是——”蘇湛頓了頓,聲音帶了些柔和,揉著自己的眉毛之間道,“我隻是要回家了。”

jack一聳肩,麵色嚴肅地說道,“噢,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是打算登阿波羅號回月球去!”他和蘇湛做了三年的室友,從未見過這個來自東方的漂亮男人回家過。蘇湛放佛永遠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獨自活著。

英俊,富有,沉默,有著中國古詩一樣迷人的聲音韻律和中國山水畫一樣靜默的眉眼的蘇湛,經過jack的一次又一次八卦,在學院裏算是個自行低調卻無可奈何的風雲人物。

而蘇湛三年不回家的事情,更是讓人覺得神秘不已,就像讓人難懂的中國文字。

“對了,湛,你是要回台灣麽?”jack順口問道,他不太愛叫蘇湛的英文名,倒是對蘇湛的中文名情有獨鍾,覺得叫起來很是好聽並且再詢問了這個名字的意思——清澈透明之後,更是讚不絕口。

蘇湛抬眸看了他一眼,帶著溫度的目光從簇擁著的睫毛中射出,像所有提起自己家鄉的人一樣的表情,“緬甸。”

Jack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巨大的圈。

蘇湛在臨走的電話裏頭再三交代父母千萬不要千裏迢迢去接他,在家裏等著就好。當蘇泛表示自己要去曼穀之時,蘇湛更是以“如果你要是敢來的話,那麽別想再讓我叫你一聲哥哥”來威脅某人。

他知道現在蘇家上上下下漸漸地是由蘇泛來打理,自個兒老爹更是有半居幕後的感覺,隻是威名善在,放佛根標杆一樣有影響力。無論是蘇泛還是蘇將軍,最好都離不開他們蘇家的勢力範圍之內,那裏是緬甸政府都管不了的地方,各種毒梟軍閥民族獨立勢力混亂割據。今天是你吞我,明天是你並了我,危機暗布。

他隻同意蘇泛派人到仰光來接他,從美國到曼穀,從曼穀到仰光都是安全的,除了從緬甸首都進入金三角,穿越熱帶雨林中的那些崎嶇公路之時,最好是有人帶著。

饒是如此,鍾意映還是非常不放心地在蘇湛耳邊念叨了很久,她反倒愛像蘇湛小小的時候那樣叫著他,“湛兒,要不讓李成峰和嚴從嘉去曼穀接你吧!你還記得嗎?李成峰是李副官的兒子,嚴從嘉就是那嚴寧遠的兒子,你小時候還跟他生氣過來著呢,生怕他搶了你哥哥……”

蘇湛對於愛意滿滿對著十年未歸的兒子要傾瀉的老媽很能理解,但是他獨來獨往地一個人慣了,並不喜歡像上一世那樣到哪裏都是有人簇擁著,跟《國王的新衣》裏頭的國王似的。好說歹說這才將母親想要派一堆人去曼穀接自己的主意給打消掉。

飛機在雲上之巔劃過千萬裏的路程,蘇湛在飛機上呆了十多個小時,這才到達曼穀。與剛剛登機時的內心壓抑的興奮相比,他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倒是平靜了許多。

從美國的飛機出來,像熱帶水果一樣的泰國已被他踩在腳下,空氣裏是撲麵而來的濕熱和悶熱。

蘇湛拖著自己的那個小行李箱,這個箱子是從家裏帶走的,跟著他從仰光到台灣,在台灣輾轉搬來搬去的時候,他丟了很多東西,惟獨沒有丟下這個箱子。那裏頭裝著他的拚圖,原先還有那個蘇泛編給他的花籃,隻是帶走的時候花籃就成了幹花,沒多久,那幹花也成了粉末,被風一吹散到不知哪裏去了。現在,蘇湛和他的箱子又回來了。

他在一眾黑黑瘦瘦的泰國人和夾雜著幾個白皮的老外中,嘰裏呱啦的泰語是上輩子熟悉的,以及偶爾幾句從身邊飄過的熟悉英語,讓蘇湛對著嘈雜的環境有些不耐,黑色筆墨點畫出來似的眉毛微微蹙著。

然而,蘇湛心頭橫生出來的些許不耐和煩躁隨著人群中眼前慢慢走近的一人給驅逐一空——

那人是英俊深邃的眉目,深邃得放佛五官籠罩在薄薄的陰影裏,卻顯得更加立體和英氣逼人。他的雙目明亮如朝陽,一邊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似乎是習慣性地翹著,帶著幾許溫暖和親近的意味。

蘇湛先是一愣,濃密的長睫毛因為不確定和吃驚上挑著,露出那雙湛亮的眸子,像是被晚雲簇擁的明月。

“穆——天——璋?”蘇湛非常不確定地拖長了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