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軍暫編第一師和暫編第二師的主力在黃昏時分趕到了大王莊,他們在大王莊以東十裏處紮下了營寨,由於兩部有一些矛盾,兩軍的宿營地間隔有五裏左右,守在前線的,仍然是暫編第一師的衛子豐旅。

天很快黑了下來,鬧嚷了一陣之後,才趕到的浙軍終於安穩了下來。

第一師師長張允明皺著眉頭,坐在作戰室的沙發椅上,那張沙發椅是當地一個大地主貢獻的,張允明的司令部就是大地主的住宅。

這個村子叫楊村,是第一師的師部所在。從這裏出發向南,翻過一個小山頭,走上五裏路,有一個小村莊叫郭村,那裏則是第二師的師部。

張允明之所以皺著眉頭,是因為聽了衛子豐關於前線戰事的報告,站在他麵前匯報戰事情況的人正是負責作戰的一二零團的團長白軍。

白軍匯報完畢之後,敬了一個禮,然後坐了下來。

這是一塊硬骨頭啊!上海就像一個花姑娘擺在自己的麵前,分外誘人,可是,在花姑娘的身邊,還有一個彪形大漢啊。

通過白軍的報告,總結起來,當麵之敵有個巨大的優勢,那就是火力凶猛,正麵強攻並不合算,不過,對方也有劣勢,據情報分析,對方軍隊的人數不多。

怎麽辦呢?選擇強攻?還是按事先計劃好的,讓第二師頂在這裏,自己的本部則繞過大王莊,另外尋路前往上海,張允明陷入了沉思。

要是按照原來的方案,就要準備和第二師聯係,明天交接防務,這又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說吧,大家的意見怎樣?”

在他前麵,兩張八仙桌並排在一起,上麵鋪上了一張綠色的呢子台布,在桌子兩旁,坐著的都是他的心腹,兩個旅長,幾個團長,都是青一色的東北人,其中大部分還是他當胡子的時候就跟著他的老兄弟。

“有什麽好商量的,敵人隻有那麽點人,硬攻吧,我們人多,拿人來堆都可以堆死他。”

說話的是二旅旅長孫大虎,這家夥打仗從來不用腦子,隻曉得往前衝,作戰非常勇敢,他也是張允明當胡子時的老兄弟,曾經救過張允明的命,他名義上雖然是旅長,然而,他那個旅一直是張允明在指揮,那個旅也是張允明的嫡係。

不過,他雖然作戰勇敢,但是,真正需要動腦子來解決問題的時候,就一點也指望不上了,因此,張允明並沒有搭理他,而是繼續望著桌子旁的各位。

“師座,依我看,還是按照原計劃行動為好。”

衛子豐眼望著手邊的茶杯,慢慢說道。

“哦,你說說理由。”

“我們都是從東北來的老兄弟,在座的諸位,包括手下的弟兄們,都想回到關外去,上海雖然是個好地方,不過,要是為了這麽一塊肉,崩了我們的牙,那就不好了!”

孫大虎聽不懂衛子豐的話,急了。

“老衛,你說清楚點,什麽肉?什麽牙?亂七八糟的!”

“很簡單,我們是客軍,在南方並不受歡迎,跟二奶生的一樣,既然如此,我們有必要為南方人的事折損自己的弟兄嗎?今天白天,隻發起了一波攻擊,我們就損失了兩百多個兄弟,如果,強攻大王莊,弟兄們非全部交代在這裏不可。”

衛子豐頓了頓,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隻要保存實力就好,能夠分一杯羹當然不錯,如果實在撈不到好處,隻要弟兄們還在,就有希望。”

張允明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就按老衛說的那樣去做,隻是,誰來和趙和尚聯係呢?不曉得那家夥會不會同意這個方案。要和那家夥打交道,也是一件麻煩事情啊!”

張允明所說的趙和尚姓趙名長華,他是浙軍暫編第二師的師長,因為天生光頭,所以有了和尚之名。

在張允明提到他的此時,趙和尚正忙得不可開交。

“自摸,大三元!娘西皮,運氣來了,城牆都擋不住,小的們,快點給老子上貢。”

趙和尚把牌一推,哈哈大笑。

他本是強盜出身,在雁**山一帶打家劫舍,後來,被招安之後成為了保安團團長。永錫擴編部隊的時候,他貢獻了大量的錢財,走通了盧家大公子的後門,因此得到了一個師長的稱號,不過,手底下這幾千來號人都各有各的山頭,不見得聽他這個新任師長的號令。也沒有理會這麽多,費腦子的事情他才不會幹呢,隻要隊伍沒有嘩變就行了,在他眼中,隻有上海的花姑娘和桌子上這一百多塊麻將牌。

上海的花姑娘離他還比較遠,現在,還是眼前的麻將牌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師座,我們是不是按照那些東北佬說的那樣去做,守在大王莊。等等,兩萬,碰!”

他手下的一個旅長一邊忙著碰牌,一邊說道。

“你看看老子!”

他指著自己的腦袋對那個旅長說道,那個旅長疑惑地望著他,他的腦袋除了比別人少點毛,光一點,亮一點,沒有什麽不同啊!

“老子這麽圓的一個腦袋,像是笨蛋嗎?那些狗日的東北佬想害老子,讓我們去幫他們擋著強敵,他們抽出身子來,往上海花差花差,狗日的,也太小看我趙某人了。”

“可是,要是我們不同意東北人的計劃,那些家夥肯定會向大帥匯報的,到時,大帥把命令壓下來,我們也要聽命啊!”

“嘿嘿!”

趙和尚摸了一張沒用的牌,甩了出去,慢悠悠地說道。

“老弟,這你就不懂了吧!老子明天一早就帶著隊伍開拔,離開這裏,那些東北人哪裏有我們地頭熟,等他們醒悟過來時,老子早帶著隊伍走遠了,難不成姓張的還敢把上海人放在大王莊不管,他們隻能在這裏和上海人開戰,那時,老子早就在大上海樂和了!”

桌人的其他三人跟著趙和尚一起笑了起來,齊聲說道,師座高明。

暫且放下浙軍兩個師的勾心鬥角不理,讓我們把目光轉向大王莊滬軍的指揮部,這裏,一片繁忙景象。

電話鈴聲不斷,接線員不時在紙上記著什麽,然後,把紙條遞給身邊等候的參謀,楊鳳影站在一幅巨大的軍用地圖前,不時用手上的紅筆在上麵勾畫著什麽。

“部隊都穿插到指定地點了嗎?”

他掏出上衣兜裏的懷表看了看,皺著眉頭問身邊的參謀,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發起攻擊的時間是淩晨一點,隻要一個分隊沒有趕到指定地點,這場仗就難打了。

“報告師座,各出擊部隊已經全部到達指定地點了,時間一到,就發起全線攻擊。”

“對麵的敵人呢?有沒有異動。”

整個計劃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現在,楊鳳影擔心對麵的敵人會有所察覺,事情因此而有了變化,就麻煩了。

滬軍的計劃很簡單,利用敵軍兩部的間隙,派出一團精兵穿插到位,放一個營在山口阻擊可能的援兵,其餘部隊攻擊戰鬥力差勁的浙軍暫編第二師,爭取將之全殲,至少也要擊潰,讓第二師不能再形成戰力。

將以浙江人為主的第二師擊潰之後,剩下的東北人就好解決了,接下來,滬軍的總指揮部有一係列的計劃會發動,最後,不用和東北人死拚,東北人將不足為慮。不過,這些計劃究竟是什麽?隻有許文強才知道,以楊鳳影目前的地位,仍然不清楚。

不過,楊鳳影也不想去猜測上頭的想法和做法,自己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打仗,隻要能完美地完成上麵交代的任務,把仗打好就是了,他的興趣隻在這裏,對於政治,陰謀之類的東西,他不感興趣,往往選擇遠遠避開,這不失為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

他製定的這個計劃能否完美實現的關鍵就在於當第二師被攻擊的時候,第一師的東北人會做何反應,是全軍出動,前往增援;還是圍魏救趙,直接進攻大王莊;又或是情況不明,幹脆就按兵不動。

如果出現第三種情況,當然最好,要是出現其他兩種情況,他安排的伏著又是否有用呢。

他並不擔心自己的部隊能不能擊潰浙軍暫編第二師,根據情報,浙軍第二師的戰鬥力非常低下,就算正麵進攻,以自己部隊那樣凶猛的火力,隻要一個團,就能完全打敗那些烏合之眾,何況,自己的部隊還采取的是在軍閥戰爭中很少出現過的夜襲啊!

如果,東北人全軍出動來救援呢?依兩方的矛盾,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真的出現,自己安排做阻擊的那個營能抵擋得住嗎?

要是對方正麵進攻大王莊呢?自己的留守部隊能得住嗎?

這些都是疑問啊?

雖然,在夜幕的籠罩下,這樣的情況不會輕易出現,但是,也不是絕對的啊!

不過,世界上沒有哪一場戰爭不會產生一點風險。

想到這裏,楊鳳影就把心放了下來,他再次瞧了瞧懷表,現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半了,離總攻還有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