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亂中,沈秋蓉夫婦終於擠到了人前。那些議論聲如同刀子一般直戳三人而去,沈秋蓉與孔連天鐵青著臉,偏偏還要強顏歡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沈秋蓉當著眾人的麵斥責道:“怎麽這麽不懂事!平日裏小孩子心性也便罷了,今日你外公五十大壽,怎可兒戲!”

她又說了孔綿綿幾句,直將她說得低頭一聲不吭。

而孔連天站在一旁,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沈念心中冷笑,果真會推脫,這麽一番話,就將事情變成了孔綿綿年幼不知事。隻是她沈秋蓉的算盤打得也未免太精了些。單看院中賓客的神情,沈念便知此事已奏效,當下假意勸解了一番,給沈秋蓉一家一個台階下,此事便這麽過去了。

人群散去,沈念打發了那端茶的奴仆,帶著小荷去了自己院中換衣服。

才走出幾步,未及拐彎,麵前便落下一片陰影,遮住了日光。

一道醇厚男聲隨之響起:“沈姑娘,在下來遲了。”

沈念心中微微一動,不知為何,竟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

她抬起頭,堪堪撞進一雙黑亮深邃的眸子裏。

是他!

麵前的男子身材高大,足足高出她一個頭。五官像是用刀悉心雕琢而成,是讓人一眼看過去便留下深刻印象的英俊相貌。

令沈念感到意外的,倒不是此人長相如何出眾,而是她記憶中便有這張臉。

前世身死前,將她抱在懷中的,不正是此人?

隻是此人究竟是何許人也,自己與他又有何關係,竟會讓他不惜找到了那等偏僻之處?

她很快意識到這一世自己應當是不認識他,收斂了眼中的驚訝之色,疑惑道:“閣下是?”

“在下白容淵。”

沈念驚訝地睜大了眼。

白容淵?那個小小年紀便一戰成名,成了大夏最年輕將軍的白容淵?

她盈盈福身道:“將軍有禮了。”

白容淵將手中的錦盒遞給一旁的小荷,道:“白某今晨從

軍營回來才得知家裏收到了沈府的請帖,時間匆忙,也沒準備什麽好的禮物,還望沈姑娘與沈老莫要嫌棄。”

沈念微微一笑,“將軍言重了,沈府並非貪財之家,更何況來者是客,將軍送的乃是心意,我們又哪會在意禮物是否貴重呢。”

白容淵眼中閃過一抹暖色,隨即有些窘迫地自懷中取出了另一隻盒子,這回不是交給小荷,而是直接遞給了沈念。

沈念疑惑地接過,那是一隻長條形的木盒,其上鏤刻著蘭花紋路,精致異常。

在白容淵刻意淡然的目光中,她將那盒子打開,眼睛一亮。

裏麵是一把小巧的匕首,不同於盒子的華麗,匕首本身顯得樸實精致,鞘上紋路古樸,像是有些年頭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白容淵,便見他眼中像是閃著光,輕聲道:“拔出來看看。”

沈念依言將匕首拔了出來,刀鋒銳利,在日光下閃著寒光,一看便是鋒利無比。她猶在細細觀察那匕首,冷不丁白容淵手一撈,自她肩上取了根落發,置於那匕首上,輕輕一吹,落發便斷作兩截。

沈念顧不得尷尬,驚呼道:“好刀!”

白容淵卻將刀鞘替她插了回去,溫言道:“此匕首便贈予姑娘。”

沈念抬頭看他,他眼睛湛然無比,整個人站在那裏,自是一派光明磊落。她心念一動,忽道:“將軍,我們可曾見過?”

白容淵眼中有微微的錯愕,隨即卻淡然道:“不曾。”

沈念點點頭,收好了匕首,再次對他盈盈福身,道:“如此,沈念便謝過將軍美意了。”

她喚過一個丫鬟,吩咐她將白容淵帶去見爺爺,這才帶著被方才的茶水弄濕的小荷回了自己的院子。

邊走,便忍不住摩挲手中的木盒猜想,既是不曾見過,為何在爺爺的壽禮上送了自己如此大禮?

一旁小荷打趣道:“小姐,我看那白將軍八成也是心儀小姐。”

沈念被她這一句玩笑話說得一愣,前世她對李天磊的深情與李天磊的背叛一下子浮現在腦

海中,多情總被無情誤,在醒來的那一日,她便發過誓,此生,情之一字與她再無幹係。

她的神情冷下來,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中的木盒,對小荷道:“切莫胡說。快回去換身衣服,一會讓爺爺看見了可不好。”

小荷見她神情驟冷,疑心小姐是不中意那個白將軍,當下應了一聲,也不敢再打趣了。

壽宴圓滿結束,畢竟是爺爺五十大壽,沈念不願讓他不開心,因此白日裏孔綿綿那一樁事情也被瞞了下來。

沈老爺子顯見得十分暢快,席間見他頻頻舉杯,最後酩酊大醉。自父母相繼過世,這麽多年來,沈念從未見過爺爺這般痛飲的時候,心中感慨,對白日裏聽到的隻言片語更是上了心。

夜間賓客皆散去,待回了房,沈念忽然想起一樁事情來。

她喚過小荷問道:“今日可有什麽不請自來之人?”

小荷驚訝道:“小姐連這也料到了嗎?”

沈念心道,果真。

前世便是在這一日,她遇到了未受邀請而欲拜訪爺爺的李天磊,被他的幾分文采與無害表象所惑,終究是深居閨中,不曾見過世麵,不知這世上人心如何險惡,這才一步錯步步錯,最終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她手中捧著熱茶,輕輕吹了吹其上漂浮的茶葉,淡道:“那人如何了?”

小荷回憶了一下,道:“似乎是一個書生,帶了幾幅自己的字畫說是要給太老爺祝壽,被婉言謝絕之後還在門口糾纏了許久,這才憤然離去。”

沈念麵無表情地聽完這一段,淡然喝了口茶。前世恩恩怨怨早已難說清。究其根本,是自己當年有眼無珠,輕易將終生錯付他人。李天磊才是她最該恨的人。她本不想這麽快對孔綿綿動手,隻是今日事出突然,她無意中聽到孔綿綿母女的談話,一時恨起,才有了後麵的事。

孔綿綿那尖酸的話語和惡毒的言行在她腦中一遍遍回放,那樣屈辱地死過一回,那兩人無論誰的罪過更大,她斷無心軟之理。

一樁樁一件件,她自會一一清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