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關東軍大本營。

關東軍新軍按步兵、炮兵、工兵、騎兵四個兵種,在操場上列為方隊。步兵在前;速射炮、重炮、騎兵、工兵在後。槍刺雪亮如林,近三萬人馬肅立操場,鴉雀無聲,隻聽得見風吹旌旗,劈啪作響。

閱兵台上,何紹明一身新作的元帥服,戎裝佩劍,端坐台中。在他左邊,秦俊生一臉戲謔,正對著一幫子身後的參謀品頭論足地說著什麽;在他右邊,則是一位金發碧眼的外國老頭。這位卻是老熟人,美國公使田貝。

魏國濤一身戎裝,緩緩走至閱兵台下,舉劍報告:“關東軍新建陸軍第六、第七師列隊完畢,請東三省總督、關東軍元帥何帥檢閱!”

聽他這樣報告,何紹明不禁微笑著向他點點頭,旋即肅然站起,將手一揮,“開始吧!”

連成串的哨子聲響起來,首先是肩新式洋槍,著新式軍服,身量一律七尺以上,臉膛因風吹日曬而呈健康黝黑色步兵營戰士,合著哨子,齊聲高唱,列隊而來。“刷!刷!刷!”標準的軍事操典步伐踏得地皮微微發顫;在步兵之後,炮車隊“隆隆”開過來;再就是舉著馬刀,一臉剽悍的騎兵……

田貝看得讚歎不已,轉頭低聲對何紹明道:“何將軍,我必須向您祝賀,在您的領導下,貴國擁有了即使對西方各國而言,也是最精銳的一支軍隊!”除了關東軍本身,再除了甲午被打得滿頭是包的小日本,美國人無疑是最最清楚關東軍戰鬥力到底強大到什麽程度的國家。早在三年前的美西戰爭,當美國佬鬆散陸軍還在灘頭混亂的時候,關東軍已經進逼到了馬尼拉城下。美國人對於這支迥然於列強的軍隊,隻有一個評價,恐怖到了極致的火力體係!

這麽說可能不太恰當,不過瞧著那些閃亮的刺刀,還有一排排的馬克沁、迫擊炮、火箭筒等等,關東軍給人的第一反應的確如此。在這個大家都把士兵當做消耗品,戰鬥更多依靠刺刀解決的十九世紀末,關東軍的確像一個怪物一般。

對此,守舊的英國佬第一反應就是厭惡,不止一次地嘲諷這是一支沒有勇氣的軍隊;傲慢的法國人不相信馬克沁的火力密度能抵擋住英勇的法國刺刀Lang潮;謹慎的德國人還在觀察……而美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種戰鬥模式簡直就是為美國士兵量身定做的!他們堅信,在源源不絕的新式武器支撐下,美國會用鋪天蓋地的彈丸用以增加美國陸軍的勇氣,從而征服對手。

本著這個緣由,美國有必要非正式地與關東軍這個新興的勢力團體保持合作關係。不止如此,如今何紹明手握著遠東地區最最精銳的武裝力量,也許某一天這位軍閥一時興起,很有可能一周就會顛覆現有的中國政府。在列強還在保持觀望的時候,提前與這位親美的將軍保持良好關係,絕對符合美國的利益!

事實上早在政客們行動之前,白宮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來自各個方麵,一些大人物的傳話,已經讓白宮對遠東地區的基調早早地定了下來。世界格局幾乎就要固定,所有的殖民地早已瓜分完畢,美國從老牌殖民國西班牙手裏搶了菲律賓、古巴,已經引起了列強的注意,根本不可能再發起一場殖民地戰爭。而美國要發展,需要新的海外市場與傾銷地,中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想想吧,上千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四億人口的大國,足以滿足美國擴張的需要。

從前因為那個保守的腐朽的滿清政府,以及列強對勢力範圍的劃分,導致美國無從插手。而現在,一個新興的團體很有可能取代那個滿清政府,很有可能爆發一場大規模的政變。這就意味著,整個遠東地區的形勢,可能要重新洗牌。機會,不容錯失!

於是乎,美國公使田貝就堂而皇之不顧清廷反複的抗議,來到了遼陽。

何紹明竭力抑製著自己的興奮,淡淡地說:“公使先生謬獎了,這都是他們的努力,與我沒有什麽關係。”何紹明畫了一張大餅,甚至在此之前拋出了讓他肉疼的誘餌,美國佬總算是上鉤了。兩千萬美元的購艦計劃,這足以讓世界各國瘋狂。如今老美已經來了,相信不用多久,那些還保持矜持的各國公使,就得如同蒼蠅一般蜂擁而至。

事態發展到了今天,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數一般,清廷終於迫不及待地要開始變法了。身為穿越者,何紹明對這場鬧劇一般的改良運動再清楚不過了。久病得用緩藥,而朝廷一上來就是猛藥,其最後的結局隻能是把自個兒逼死!到了這個時候,朝廷如何何紹明實在沒有心思去想,大勢已定。而真正讓他頭疼的,反倒是外來因素。列強在華的利益不容忽視,而這就是矛盾的所在。什麽領事裁判權、關稅這些都是矛盾的焦點,何紹明絕對不希望取代了滿清之後,還把這些主權放在洋鬼子手裏頭。而要取回,勢必意味著列強利益的損失,洋鬼子可沒什麽好心眼,能坐視不理?而何紹明絕對不想在羽翼未豐之際,如同北京城那個老太太一般愚蠢地對全世界宣戰。

是以,唯今之計,隻有出賣另一部分利益從而獲得主權。既然要賣,也得找個好買家,或者說是好的監護人。反過來掉過去,英國佬實在太頑固,法國佬連安南都守不住,力量實在不如吹噓的一般。德國人一直腦殘,企圖稱霸世界……幅員遼闊,遠在太平洋對岸,工業第一的美國,也隻有美國算是不錯的,起碼對國朝沒有過多的土地要求。

田貝頭搖得像潑Lang鼓,“不不,我和魏國濤將軍交談過,他說沒有您,就沒有他和這支軍隊,您是他們的一切!”

何紹明不由向遠遠肅立一旁的魏國濤投去一瞥,“他這樣說是出於中國人尊敬長官的美德,而並非事實。”說著,他臉上終於綻開了微笑:“公使先生,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相信您絕不隻是為了所謂的參觀關東軍軍隊建設而來。”

“那我是為了什麽?”

“利益!”何紹明淡淡地笑著:“這個世界由各種事物組成在一起,聯係彼此之間就是利益本身……參觀了我的軍隊,相信您對中國的未來走向已經有了確實的想法,相信您會如實匯報給白宮。而在這之前,既然我們都對遠東的未來有很大的期許,何不簡單交換一下彼此的看法呢?”

田貝雙手扣在一起,凝神查看著何紹明的神情,想從中得到些許的暗示。讓他失望的是,何紹明臉上隻是恬然,根本就沒有急切。“將軍,我不得不提醒您,您現在隻是一個地方性的武裝力量團體,說白了就是軍閥,白宮憑什麽降低自己的身份與您進行一場對話呢?”

“利益,再次強調一下,美國需要拓展在遠東的利益!”

剛說完這句,何紹明突然眯著眼打量起了天色,語氣陡然一轉:“我想公使先生與白宮還有些分歧,我們為什麽不在您與白宮取得確實的聯係之後,再進行這次談話呢?現在,您更應該注意的是天空……”

“天空?”田貝疑惑著抬起頭,隨即被驚得滿臉愕然。隻見從西北方,緩緩飄過來幾條亮銀色的雪茄狀的飛行物,而飛行物上頭則漆著關東軍的軍旗。操場上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須臾之後,飛艇途經一處山頭,而後下頭吊著的艙門打開,先是將成群的小黑點拋落,瞬間將那處山頭變成了一片火海。再而後,又拋出了朵朵的白雲……

飛艇!而且是已經投入實戰的飛艇!田貝震驚之餘已經可以想見,從今而後恐怕軍隊就要多出一個兵種——空軍!

不經意間再次審視地打量著何紹明,隻見這位年輕的軍閥頭子整個人沐浴在陽光裏,一身的光環直晃眼。他對於何紹明在美國發家的經過一清二楚,知道這位麵前東方人的財力。更加知道其數不清的才智發明。再加上此刻北控關東,手握雄兵,其虎踞遠東之勢已成!

毓慶宮,夜色濃重,萬籟無聲。門窗都關閉著,但縫隙中仍透出了燈光。殿內,康熙和乾隆的畫像前,香煙繚繞。

光緒身著隻逢祭祀大典才穿戴的皇帝頂戴,捧著一炷香,插在畫像前案上,然後莊嚴跪下道:“祖宗,載湉要變法!不是祖宗的成法不好,而是今日之時勢變化太大。如果不變,國家會亡,我愛新覺羅氏想回到打獵放牧的日子也不能了!”

牆上,他那光榮的兩位祖先嚴厲地望著他。

“載湉知道,從古至今,變法者鮮有善終。但載湉不怕!”光緒臉上現出倔強和一種決絕神情,發誓般地道:“今日載湉在這裏祭告祖宗,往後不管有什麽變故,哪怕是身殉社稷,載湉還是要變法!因為載湉不想當亡國之君,不想**新覺羅的不肖子孫,讓祖宗的基業毀在載湉手裏!”

說畢,他大步走到禦案前,提筆蘸墨,在早已預備好的黃綾上寫下:“明定國是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