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誠惡山。

一小隊日本兵扛著膏藥旗,百無聊賴地沿著山道巡邏著。夕陽西下,日頭依舊有些毒辣,領頭的軍曹挺著肚腩,摘了軍帽來回煽著風,油光鋥亮的腦門子上滿是汗珠子。腰間掛著製式的武士刀顯得有些破舊,在這誠惡山,駐軍手裏頭的武士刀除了砍砍不聽話的棒子,更多的時候是用來在山林裏開道。後頭跟著的日本兵一個個也是無精打采,一個個哇啦哇啦嚷嚷著什麽。此刻精銳的日本陸軍都開赴南麵跟俄國佬拚命去了,駐守在誠惡山一線的,不過是日本的二線師團,在國內還叫警備隊。士兵都是從鄉野間拉過來訓練了沒幾個月的農民,軍官也是一幫子仗著有點兒關係走後門才來的窩囊廢,真正有能耐的都開赴戰場了。

起初駐紮在此的還是精銳的日本陸軍,司令部就設在開城。甲午一場,關東軍的凶悍打得日本兵肝膽俱裂。單單在朝鮮就折損了一個半師團!第一軍殘部隻能就地防守,根本無力進擊。緊接著遼南戰場上,關東軍更是勢如破竹,聶士成、袁世凱二人更是頻頻佯動,嚇得第一師團連退了上百裏,一直退過了誠惡山,這才止步,開始就地修築防禦工事。

條約締結,朝鮮的日軍也不敢鬆口氣,圍繞著誠惡山天險瘋狂修築,更是從國內源源不絕將援軍派將過來,一副與之對峙的架勢。雖然國內幾經變動,伊藤博文死後,已經是少壯派當權,一直叫囂著朝鮮是日本的朝鮮,整天喊著要打過誠惡山,將關東軍趕出朝鮮。可實際情形在那兒擺著呢,軍隊大挫,士氣低迷,物資更是匱乏到了極限。要不是就地征糧,前線的日本兵就得嘩變,哪兒還有心思打過誠惡山?甚至參加過甲午的老兵都在心裏頭祈禱,祈禱對麵的關東軍千萬別殺過來。也有從國內剛來的菜鳥不知天高地厚,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三五名下級軍官瞞著上司,領著幾個小隊的士兵悄悄摸過誠惡山去找關東軍的晦氣。可無一例外的,好一點兒的是損兵折將、灰頭土臉,倒黴的根本就是全軍覆沒。不止如此,對麵的關東軍每次還都實施報複打擊,也趁野摸過來,端掉幾個據點或是往軍營裏頭扔幾顆迫擊炮彈。總之不把日本兵搞得雞飛狗跳絕不罷休。後來守軍司令部幹脆明令,禁止一切挑釁行為,違者軍法處置!久而久之,變成了今日的軍事對峙。中國人懶得過來,日軍不敢過去,甚至中間形成了一道近三十裏寬的停火區。

就這麽著,一對峙就是兩年多。直到去年,情形發生了變化。隨著關東軍南下發起對清戰爭,對麵的關東軍抽調了一個師參加南下作戰。直到這時候,駐守開城一線的日軍才鬆了口氣。而後日俄戰事進入膠著,對麵的關東軍始終沒有增兵,理所應當的,大本營將此地的日本精銳南調,參與對俄作戰。取而代之的是草草組建的二線警備師團。

軍曹走著走著,猛地感覺脖子後頭發涼,就仿佛無數道殺氣鎖定了自個兒一般。這種感覺是第二次出現!第一次還是甲午的時候,在旅順跟關東軍作戰……這軍曹參加過甲午,早先隸屬於第四師團,也就是如今成了笑話的大阪師團。他也是上過戰場的老兵,正是憑著這股子敏銳勁頭,當初他才從旅順安然而退。心思電轉間,嚇得他一哆嗦,趕緊躲到了一顆大樹之後,抬著眼睛四下觀察著。

他這一舉動,引起了連鎖反應。其餘日本兵也慌慌張張四下掩蔽,舉著步槍胡亂的瞄準。可等了好半天,四周到處是參天的巨木以及及膝的灌木叢,根本就沒個人影。有不耐煩的日本兵開始詢問軍曹,而這會兒,軍曹那股危險的感覺又悄然而逝,軍曹隻能打哈哈,說自個兒多心了。一眾日本兵罵罵咧咧從灌木叢裏頭鑽出來,言語上絲毫沒有顧及,更有人直接罵軍曹是大阪的膽小鬼商販。

軍曹隻是不言語,心中冷笑,一群新兵蛋子,等你們跟對麵的關東軍打過一次,能活下來再跟老子囉嗦吧。

小隊重新排好了隊形,仿佛剛才緊張的心態影響了所有人,行進間速度加快了許多,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山路盡頭。

他們前腳剛走,灌木叢裏便站起一個個戴著鬥笠披著草木的人影,無一例外的,每個人手裏都拿著長短不一的武器。當中一名漢子對著遠去的日本兵狠狠吐了一口口水,用朝鮮話咒罵道:“呸!倭寇,早晚老子送你們去見天照大神!”

一名拎著柴刀的中年人悄悄靠了過來,附和道:“閣下,今日倭寇加之朝鮮之暴行,他日我等必十倍之報答!如今我們勢弱,暫時隱忍吧。”

漢子搖了搖頭,臉上憤恨的神情逐漸變做無限的自信:“看著吧,金君!那一天不遠了!”

中年人錯愕了一下,茫然道:“閣下,如今日本雖然與俄國人殺得難解難分,實力大損,可依舊占據著半個朝鮮。天朝又內戰,無力東顧,就憑咱們這些人……在下實在不知道,閣下所說的那一天究竟會是什麽時候!”

漢子大笑:“金君!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天朝內戰已成定局,早在半年多以前,何大總統閣下便已經平定了整個中原。之所以沒有南下,考慮更多的是貪多嚼不爛!否則就憑關東軍精銳,隻需一旅虎賁,南滿孱弱之軍何以抗之?如今北中國已經徹底安定,軍政都上了正軌,倘若不出意外,何大總統閣下一統中國為時不遠!”

漢子突然轉過頭,炯炯地盯著中年人道:“精銳的國防軍蓄勢待發,金君,這是我們的機會,更是結束整個朝鮮苦難的機會!隻要我們把握住,小小日本疲師,何足掛齒?”

中年人瞳孔猛的一縮,訝然道:“閣下,你是說……”

“沒錯!禍水東引!隻要引起中日再戰,一切難題迎刃而解。”

中年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即思索起可能性來。論戰力,中國國防軍的前身是關東軍,早在甲午就打得小日本哭爹喊娘,毋庸置疑;論關係,幾千年來朝鮮一直就是中國的屬國。雖說名分低了一等,還得每年進貢,可好麵子的中國人哪一次的回禮不比進貢要豐厚?最重要的是,中國對朝鮮沒什麽土地。就算戰後中國贏了,也頂多要求朝鮮納貢稱臣罷了。隻是……如何引發中日之戰?

中年人皺緊了眉頭道:“閣下,此事倒是可行,隻是如何操作……”

漢子身子一挺,傲然道:“金君,若無幾分把握,我等何苦冒險穿越群山與你們會麵?暫且趕路,待見到你們大人之後,詳細計劃鄙人必定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