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平壤。

“閃開閃開!給天朝關東軍讓路!”

南門一名小吏一邊兒甩著鞭子,一邊兒奮力地吆喝著。幾十名窮凶極惡的朝鮮兵,立刻揮舞著手中的武器,片刻間便硬生生擠出了一條通道。城門口進進出出的朝鮮民眾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一聽此言呼啦啦左右一閃,讓出丈許寬的大道。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聽由遠及近傳來整齊腳步聲,須臾之後便見一大隊墨綠色軍服的士兵,扛著步槍,架著各式武器,排著整齊的隊伍緩緩開來。隊伍中,間或跟著騾馬,或是馱著輜重,或是拖拽著火炮。從士兵到軍官一個個沉默不語,隻餘一陣齊刷刷的腳步聲,伴著那股子肅殺之氣,便仿佛磅礴的Lang潮一般席卷而來。

下頭的朝鮮百姓或是指指點點,或是議論紛紛。從關東軍轉變成國防軍,天朝大軍駐軍朝鮮兩年多,不說秋毫無犯,起碼也是買賣公平。偶爾有作奸犯科的,一旦被帶著白帽子的憲兵逮到,準沒好!是以,天朝仁義之師的名頭,逐漸在市井坊間便流傳開了。反倒是朝王李坧手下那些本土的兵丁,對著老百姓吃拿卡要,好不囂張。兩相對比,高下立判。老百姓雖然敢怒不敢言,可私底下無不抱怨連連。有的喝高了幾兩燒酒,甚至別別扭扭地嘟囔上幾句:“莫不如讓天朝並了去呢……起碼不挨欺負!”

當官兒的自然知道這種風氣不能助長,可卻有苦說不出。是,駐軍兩年多天朝大軍是不怎麽騷擾老百姓,可攤派的餉銀一年比一年多,花樣一次比一次莫名其妙。你說大軍開銷要朝鮮負責也就罷了,可天朝洪災關朝鮮什麽事兒?但這些人也知道,有些話隻能心裏頭抱怨,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別忘了沒有人家天朝大軍震懾著,朝鮮沒準早就亡國滅種了。

抽取的稅賦太高,小朝廷本無積蓄,李坧又是個驕奢的主兒,根本存不下銀子。轉來轉去,這些銀子隻能算在老百姓頭上。好家夥,這麽一來小朝廷成了惡人,而始作俑者的天朝大軍,反倒備受老百姓青睞,這叫什麽事兒?實力不如人,也唯有打落牙齒和著血吞落肚中。

“又是一個營頭的大兵,這都連續三天了……算起來起碼開過去上萬號,天朝這是要南征啊!”一名閑漢掰著手指頭道。

“可不是?大軍見天開過去,我看八成天朝大軍是要過誠惡山了。”

“那感情好!想當初甲午,小日本進漢城,全家連夜逃走,可就我老哥一個逃出來了,一大家子都堵在漢城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朝鮮民眾逐漸振奮起來,還有不老少的人對著路過的國防軍唱起了讚歌。就連方才對老百姓吹胡子瞪眼的兵丁,這會兒也變成了哈巴狗,聳立兩旁不住地點頭哈腰。用半生不熟的漢語打著招呼:“軍爺您辛苦了……軍爺您走好……”

一片熙熙攘攘中,一名頭戴鬥笠的漢子卻冷眼旁觀地看著這一切。待大軍通過,這才故意壓低了鬥笠,匆匆擠進了城門。甫一進城,漢子便一頭紮進了小巷。七扭八歪一通亂轉,還時不時回頭張望一會兒。待確定身後無人跟隨,這才鑽進一處院落。

輕輕敲了敲房門,停頓片刻,再重重敲了三下。隻聽裏頭傳來一聲:“請進”這才推開門進去。漢子眯著眼適應了一下屋內昏暗的光線,便瞧見一名三十出頭的青年正伏在書案上寫著什麽。

“平田,我剛從外麵回來……支那又調集了一個營的兵力開往誠惡山。你說,會不會是支那人要動手了?”

麵對漢子的急促發問,書案上的青年隻是抬眼瞧了瞧他,也不說話,便繼續書寫著什麽,仿佛漠不關心一般。

漢子急了,甚至用上了日語:“平田君,如此重要之情報,我們應當立刻發回國內!”

平田有些不耐地瞪了他一眼,還是停下了手中的筆。深吸一口氣,道:“毛利君!請你記住,我才是帝國的情報官,而你隻是玄洋社派過來協助我的!請注意你的語氣!”

毛利重重地哼了一聲,平靜了一會兒,不甘心的道:“我這是為帝國負責!玄洋社同樣是帝國不可缺失的情報來源。”

平田笑了笑,心裏也不知詛咒了對方多少代祖宗,隨即道:“毛利君,你一天到晚要向帝國發出示警。那我來問你,開赴誠惡山一線的支那軍隊一共有多少?部隊番號分別是什麽?隨行武器配備呢?”

“這個……”毛利一愣,答不上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情報人員,這些東西他上哪兒知道去?

平田看著對方的局促,笑容更盛:“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問題,明明有那麽多條道路通往誠惡山,為什麽支那軍隊偏偏在平壤城內招搖過市?”深吸一口氣,教訓道:“毛利君,情報工作,可不是簡單的搜集,更不能被表麵現象蒙蔽。隻要確實的,經過分析的情報,才能上報。”看著毛利不服氣的神色,平田將方才書寫的文件扔了過去:“看看吧。”

“這是……?”

“很有趣的東西,我的情報員發現,前天中午與昨天傍晚通過平壤的軍隊,居然是同一隻部隊……”

“什麽?你的意思是說……”

“我們不能隻看到白天有多少軍隊開赴誠惡山,還要算算有多少軍隊晚上悄悄離開誠惡山……”平田信步走向後屋,臨進門,頓住身子,轉身道:“中國有五千年的曆史,這五千年幾乎就是一部戰爭史。論謀略,恐怕所有國家都望塵莫及……如果我沒記錯,中國人的兵法上有一計叫‘無中生有’,還有一計叫‘瞞天過海’。”隨即撓了撓腦門子,低聲嘟囔道:“這個時候玩兒這手,到底是哪一個呢……”

於此同時,隔著半個平壤城的一處不起眼的宅子裏。一台碩大的設備之前,幾名技術軍官掛著耳機,調試著機器,仔細地傾聽著。而他們的頂頭上司汪名義這會兒則懶散地靠著椅子,細細地品著香茗,一副怡然自得的架勢。

旁邊的從員見此,不由得提醒道:“科長,咱們這線兒已經撒完了,大魚小魚差不多都露頭了。就連第七師幫忙的兩個團都有怨言了。再說袁局長給咱們的期限就十天,您看是不是可以收網了?”

汪名義呷了一口香茗,一臉猥褻地笑了:“不著急……反正折騰的是第七師,又不是咱們。不樂意找陸軍司令部說理去!哦……你們要是閑著沒事兒,看看能不能把小日本的密碼給破解了。雖說一旦抓魚,人家肯定得改……誒,就當練手了吧!”

從員一聽鼻子沒氣歪了。什麽叫練手啊?

複要再言,卻被汪名義製止。與此同時,汪名義居然換上了一副前所未有嚴肅的神色:“你沒聽明白咱們局長的話啊……局長說十天收網,那咱們就得滿打滿算折騰完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