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王府井總統府。

新鮮出爐的中華共和國總統何紹明,此刻正是躊躇滿誌預備大展拳腳之時。甫一上任,便大刀闊斧改組現有政府結構。從前是總理組內閣,現如今則變成了總理隻負責行政工作,內閣任免完全操控在總統之手。政協正式變成國會,分做國民議院與參政議院兩部。同時憲法明確規定了總統的職責:任免總理、政府成員和其他重要官員;主持內閣會議,簽署會議的決定和法令;簽署和頒布法律;擔任軍隊的最高統帥,並主持最高國防會議和國防委員會;有權決定動用軍事力量;擔任最高司法委員會主席;決定外交政策;委派駐外使節並接受外國使節;批準國際條約;行使赦免權;在同總理和兩院議長磋商後,有權解散國民議會,重新選舉;根據政府或議會兩院議,將某些重要法律草案提交公民投票表決;在形勢需要時,與總理、兩院議長和憲法委員會磋商後采取必要的緊急措施。總統出缺時,由參議院議長代理。

這一係列的改組,讓何紹明從幕後轉到了前台,開始名正言順地成為共和國第一任領導人。一係列的部署得到落實,何紹明不但沒有安心,反倒整日提心吊膽。他提兵南下伊始,便是逆天改命。可這曆史的脈絡想要修正,談何容易?稍有不慎,很可能不但之前所作所為付諸流水,國朝這艘破船反倒有可能更糟!

有清室在的時候,甭管政令行得通行不通,起碼天下還有個名義上的共主。共和國全靠著昔日關東軍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況且所行政令都是在士族眼裏大逆不道的新政。此刻清室偏安兩江,朝不保夕,一旦北地共和國生亂,整個天下就得徹底亂套了!這可不是瞎擔心,前世那場曠日持久的軍閥大戰,也不知死了多少國人,耗了多少國力。

從前還是白領的時候,何紹明酒醉之餘難免腹誹一些政府的政令,抱怨其官僚主義。直到此刻自個兒坐到了這個位置,這才明白凡事謹小慎微戰戰兢兢的心理。尤其是身處的這個時代,列強環繞,國朝積弱已久,一個錯誤就可能導致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伏在辦公桌上,何紹明兩眼發直,反複沉思著。眼下政令亨通,看似沒有阻礙,實則那幫子老腐朽完全懾於共和國新政府的強大武裝罷了。他都能琢磨得到,一旦有機會,這些不知道國家民族為何物的家夥,隻需要野心者一挑撥,一準兒跳出來造反!先前征戰甲午所積累的人望,在一條條政令頒布之後,正在迅速消失。而此刻參與發生在朝鮮的一場日俄戰爭,究竟是對是錯?

若是穩妥起見,刻下絕對不是發起戰爭的最好時期。新政權草創,整個框架剛剛搭建起來。管理範圍明麵上是整個北中國,可實際上指派的公務員能就任到縣一級就不錯了。鄉間田園、偏僻之地,幾乎還是老一套,無不是地主豪強、宗族族長說了算。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不知道如今這天下已經改天換日了。按照大多數人的意見,家裏頭的事兒都沒擺平,跑朝鮮那麽老遠折騰什麽?包括總理唐紹儀都不止一次的暗示,穩固政權起碼要個三五年,而且南麵還有滿清殘餘沒有剿滅,此時遠征朝鮮,實為不智。

可何紹明知道,日俄戰事之後,日本元氣大傷,這會兒發起戰爭,絕對是損失最小的!若再給小日本個三五年緩過來,指不定生出什麽事端呢!中日兩國從地緣上就決定了,天生就是死對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頭最是虛弱,這麽好的時機不把握,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雖說對日作戰的計劃並未公開,可政府裏頭數得上的人物大多知道,毫無疑問,主戰派與保守派暗地裏終日爭執不休。見天跑到何紹明的辦公室裏頭拍桌子瞪眼睛,就算何紹明久居上位習慣了一言而決,刻下也是頭老大。半夜睡不著輾轉反側,猶豫不決。到底是戰還是不戰?整個國家百年國運就操在手上,也無怪他猶豫。就是換了更厲害的人物,隻要不是德國的那位腦殘皇帝,都會思量再三。

敲門聲輕輕響起,打斷了何紹明的沉思。

“進來!”

門輕輕推開,一閃身,進來一位二十出頭,穿著褂子的青年。來人不是旁人,卻是北美歸來的楊度楊。這位主兒本就是恃才傲物,北美歸來,大大長了一番見識。此前在唐紹儀的內閣任職,處理食物很是有些能耐。刻下被抽調到總統府,何紹明一高興,幹脆就讓他就任了幕僚長。都說才子多有怪癖,楊度也不例外。這滿總統府裏頭要麽就是穿著中華立領,要麽就是西裝革履,象他這般穿著大褂的,絕對是蠍子粑粑獨一份。麵對著共和國的締造者,楊度顯得謙遜萬分,禮貌地低頭致意而後從容道:“總統閣下,總理唐紹儀、外交部長伍廷芳、陸軍總參謀長秦俊生請見……另外,國安局袁世凱也來了。此刻正在三號會議室等候,您看?”

何紹明一聽,眉頭迅速糾結起來了。不用說,這幫子算是元老的家夥,既有主站派又有保守派。二者聯袂而至,少不得又是一番爭吵。前頭三人也就罷了,怎麽一向明哲保身的袁世凱也過來湊熱鬧了?

氣惱之餘,又不得不見。歎息著撐起了身子,無奈地擺了擺手:“走吧,這群家夥越來越鬧騰了!”

前行不過片刻,二人停在一間中型會議室外,貼身侍衛一推開門兒,何紹明往裏頭一瞧,豁!好家夥,方才才四個人,這一會兒裏頭滿滿當當全是人頭,最起碼五六十號!

“請起立!共和國總統到!”

嘈雜的會議室迅速安靜下來,嘩啦啦一陣響動,所有人都站起身,歡迎何紹明的到來。何紹明皺著眉頭也不多話,徑直走向主位,待坐下才道:“都請坐吧。我想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從而讓這麽些政府大員放著手頭的工作不幹,一窩蜂紮到我的總統府了?”

何紹明迅速掃視一圈兒,一番嚴肅的話說出去,再瞧下方。興奮者有之,歎息者也不少,更多的是皺著眉頭在那兒凝思。

尤其是總理唐紹儀,臉色陰晴不定。好半天才起身說道:“總統閣下,朝鮮……朝鮮發生事變!朝王李坧遇刺,身中一彈不治身亡!”

方才還一臉不高興的何紹明,聞言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由於動作過大,連帶著麵前的茶具一股腦的摔落在地。按在桌麵上的手指,因為用力過猛而變得清白,臉色漲紅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兒?”隨口問了一句,隨即將視線鎖定在袁世凱身上。他親自授權袁世凱在平壤故布疑陣,為的就是迷惑日本人的視線,從而將大軍調集到朝鮮。甭管是戰是和,到時候都可以迅速下令。可突然發生了這麽一檔子事兒,甭管結論如何,對麵的日本人必定加緊屯兵固防,這豈不是將自己的部署全盤打亂了?

袁世凱的臉色更不好看,他已經下令清查此事,刻下早就得到粗略的結論,應該跟自己的國安局沒關係。是以迎著何紹明的眼神,苦笑著搖了搖頭。

幾年下來,何紹明也知道袁世凱的脾氣了。有野心是不假,可關鍵時刻不但有能耐,還有擔當。既然搖頭了,就說明肯定與其沒關係。這下輪到何紹明納悶了,到底是誰幹的?難不成與俄國人打得膠著不堪的小日本,會愚蠢的送給自個兒一個開戰的借口?

沒有人回答何紹明的疑問,正當此時,外頭一名幕僚匆匆進來,附在何紹明耳邊悄悄說了幾句。“你說……俄國的遠征艦隊已經駛入日本海?”這一消息同樣震撼,既然進入了日本海,那距離對馬海戰還遠麽?

朝鮮,釜山。

頭山滿再次站在了碼頭上。背後還是送自個兒前來的小火輪。隻不過迎接的人群換成了送別的,而且從原來的少佐變成了朝鮮軍參謀長兒玉源太郎。

二人顯然密謀了一整個晚上,眼睛都布滿了血絲。頭山滿一副決絕的神色,而兒玉源太郎則顯得惶惶不安。

破例再次鞠了一躬,兒玉源太郎開口了:“頭山君,萬事拜托了!帝國之未來,數十萬天皇勇士之生死,全係於閣下之手!”

頭山滿坦然接受了這一禮,閉目,再睜開卻是信心滿滿:“閣下請放心,支那與弱清之防線甚廣,有帝國情報部配合,玄洋社必定會順利滲透……此番鄙人親赴支那主持大局,必定將支那大軍拖於彼,不得東顧!”

語氣決絕,仿佛早就將生死看淡一般。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意味。頭山滿說完此番話,一隻腳剛剛踏上舢板,就見後頭奔來一名軍官。臉色蒼白,疾走而至,待附耳在兒玉源太郎耳邊低語了幾句。兒玉源太郎瞬間色變!

“兒玉閣下?”頭山滿有些疑惑。

此刻兒玉源太郎已經臉色鐵青:“頭山君,剛剛得到的確切情報。偽朝鮮王李坧遇刺!現場抓獲兩名刺客,據說是我帝人!”

頭山滿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這不等於是將開戰借口拱手讓與支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