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未散,空氣中混雜著刺鼻的血腥味。街道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日軍的、國防軍的,有的渾身浴血還顯得完整,有的則已經散碎各處。

一隊日本兵沿著街道緩緩地前進著,腳上的鞋子已經染成了暗紅色。排頭的日本兵隻是端著步槍不緊不慢地前進。身後跟進的,則將刺刀裝在了槍口,遇到穿著迷彩服的屍體,便猛紮下去。前進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屍體,每個日本兵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地麵上滿是半凝固的血液,踩上去,發出噗嗤噗嗤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有把持不住的日本兵,已經伏在一旁大口大口嘔吐了起來。

兩側房屋木製的房梁躥著火苗子,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除此之外,整個戰場上,再無別的聲響。

聯隊長岡崎真二神情凝重,就走在隊伍中間。地上支那國防軍的屍體,層層疊疊,可是無一例外都保持著向前的姿勢。有的與帝國士兵同歸於盡,彼此將刺刀刺入對方的胸膛;有的幹脆就跟帝國士兵抱在了一起,仿佛野獸一般,死死咬住脖子不鬆口,臉上居然還掛著滿足的笑容……這是一支怎樣的軍隊!器械精良,作戰意誌近似瘋狂……一個小小的守備團就讓帝國損兵幾千,要知道在其身後可是還有三個師,如果都是如此……麵對如此決絕的對手,帝國還會有勝利的希望麽?

岡崎真二腦子裏一團漿糊,不自覺間悲觀的情緒油然而生。不隻是他,幾乎所有的日本兵這會兒心裏頭都充斥著悲觀。他們當中部分人幾個月前還是農民、工人,還有不老少是複員後又被招募的老兵。登陸支那的那股子振奮,在一場慘烈的巷戰之後**然無存。恐懼、畏戰的情緒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此刻大部分日本兵心裏頭,都在想著,快結束吧,不管輸贏,總好過在支那做孤魂野鬼。

穿過一層厚重的硝煙,長街已經到了盡頭。眼前不過三十米外,就是這座小城的邊緣。視野裏,城牆已經徹底塌陷,殘垣斷壁起伏,依稀能瞧出原本的輪廓。城門樓子之下,一處用屍體與沙包疊加而成的射擊掩體,就是支那守軍的最後防線。

所有的日本兵已經提高了警惕,平端著步槍,邁著小碎步緩緩推進。不過十來米寬的掩體,堆滿了屍體,如此近距離之下,根本瞧不見一個活人。

一名上尉靠在掩體上,沒了帽子,頭上纏著繃帶,右胸、大腿中了數彈,鮮血汩汩而出。沾在衣服上,已經凝結成紅黑之色。雙目呆滯地看著天空,一動不動,就跟死人沒兩樣。

日軍已經推進到十米範圍之內,那上尉突然動了!右臂緩緩舉起,連續地扣動著扳機……‘哢噠~哢噠~’已經神經質的日本兵呼啦啦拉動槍栓,舉槍就要射擊。

岡崎真二一擺手,高叫道:“亞美路!”製止了士兵開槍。隨即一邊朝前走,一邊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投降吧,支……中人!”

那上尉終於發現手槍似乎沒了子彈,懊喪地丟在一旁,又從死去的戰友手中撿起另一把手槍,上膛,扣動扳機,依舊是‘哢噠~哢噠~’岡崎真二憤怒了,漲紅著臉喊道:“你已經證明自己是個軍人了……戰鬥已經結束了,你們團已經覆滅,投降吧!”

那上尉苦澀一笑,將這把手槍丟得更遠,隻是斷斷續續地道:“誰……誰說結束的?老子還活著,就……就沒結束……軍部命令,阻擊七十二小時……還……還差二十小時……”他挪動著身體,費力地拾起一把步槍,不太大的動作卻牽扯到了傷口,上尉咬著牙,煙熏火燎的臉上已經滾下了豆大的汗珠。

“愚蠢!混蛋!”岡崎真二聲嘶力竭地叫囂著,卻又阻止身旁日本兵開火,仿佛要麵對麵將壓抑在心裏的怒火全部傾瀉幹淨。

上尉良久才拉動了槍栓,端著步槍的手已經顫抖不休,槍口更是抖動不停。

‘哢噠……’上尉臉上的失望還沒顯露,猛然就見日軍隊列當中猛然炸起一團火光。

‘轟隆!’後排幾名日本兵立刻被衝擊波吹得橫飛起來。錯愕的日軍還沒反應過來,更多的爆炸雨點一般騰起。不過須臾之間,整個沐陽便籠罩在了滔天的炮火當中。

城內方才還在打掃戰場的日本兵,隻是惶恐地奔逃,而後被延伸的炮火追上,淹沒……

上尉耳朵隻是充滿了轟鳴,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響。眼前的景象,更像是沒聲音的電影……岡崎真二慌張地爬起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後,猛然色變,然後張大了嘴對著周遭的日本兵招呼著什麽。幾十名日本兵紛紛跪地射擊,一顆橘紅色的光點紮過來,日本兵身子一挺就栽倒在地。

更多的橘紅色光點飛來,日本兵崩潰了,有的撤退當中偶爾還能還擊,更多的日本兵幹脆丟了武器,沒命地往回跑著。那名日本軍官,岡崎真二中可一顆子彈,跪倒在地,而後似乎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隻是茫然地朝自己看著……而後更多的子彈砸在他身上……

身旁地麵在抖動,一群花花綠綠的身影從自己身後衝了過去,當先,是一麵血色的黃星紅旗……

朝鮮,開城上空,二十七日淩晨兩點十分。

一等兵李紋章靠坐在飛艇一側,身旁、對麵都是一個排的戰友。飛艇發動機巨大的轟鳴聲,讓即便是相鄰的兩人,彼此說話也得長大了嘴巴吼出來,連帶著比劃才能表達清楚。戰友們這會兒有的在比比劃劃交談著,大聲說笑著,也有的歪著脖子在打盹,煙癮大的則嘴裏叼著根煙,也不點燃,隻是過著幹癮。

李紋章是一名性格內向的通訊兵,幾乎沒有不良嗜好,這會兒,他隻是一遍一遍檢查著隨身裝備。一支半自動步槍、一支半自動手槍還有一把匕首,以及身後背囊裏的通訊器材。盡管已經不止一次地進行過跳傘,事實上三年來幾乎每個士兵都至少進行過二十次以上的跳傘訓練,但李紋章依舊緊張得不得了。在參軍之前,乃至於第一次登上飛艇之前,馭空而飛、從天而降這種事兒,在他看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艇倉內的燈光驟然亮起,艙門處更是亮起了綠燈。發動機的轟鳴聲漸歇,緊接著駕駛員的聲音響徹艇倉:“已經進入目標領空,準備傘降!重複,已經進入目標領空,準備傘降!”

四十多名傘兵立刻站起身,整理好背囊,將降落傘的掛鉤掛在頭頂的鐵管上。排長挨個地檢查著,一遍遍重複著‘仔細整理’的話語。檢查完畢之後,就定在艙門口,高聲道:“重複之前的命令,傘降之後迅速集合,我們B連的任務是搶占133高地,迅速建立通訊電台……都明白了麽?”

四十餘名士兵轟然應諾。

排長不再說什麽,猛地扭開艙門,湍急的氣流瞬間魚貫而入。飛艇裏充斥著氣流呼嘯的聲音,排長不再說話,舉起右手,伸出三個手指開始倒數。

三,二,一!

一名名士兵紛紛躍出。李紋章剛剛躍出,便被迎麵強烈的氣流吹得睜不開眼,呼吸也近乎窒息。為了給後續的戰友留出跳傘空間,他倒數了五個數,這才打開降落傘。

降落傘打開,身子猛地一沉,下降的速度逐漸平穩下來。李紋章這才借著月光打量起來,隻見腳下、前後左右,到處都是一朵朵的傘花。

一陣猛烈的北風吹過來,李紋章也隨之向南推移,他不得不奮力控製著降落傘,使之朝著預定目標前進。

半晌的光景,漆黑的地麵已經近在眼前。屈膝、前撲,順利著落。李紋章解開降落傘,將之塞進背囊,隨即開始打量周遭景致。

方才一陣北風將他從預定目標上空推移了至少千米左右,這裏是樹林邊緣的開闊地,不遠處依稀有燈火,似乎是一座朝鮮小村落。

李紋章借著星光判定了方向,隨即朝正北方向緩緩前進。

前行不過百米,便聽到日本兵哼唱,伴隨著撒尿的聲音。李紋章仔細查看,就瞧見前方二十米左右,一名日本兵正背對著自己朝一棵大樹放水。

李紋章咬著牙,收起步槍,一邊潛行一邊掏出傘兵刀。二十米的距離轉瞬既至,那日本兵提起褲子,剛剛轉身,李紋章已經暴起,一手捂住對方的嘴,刀子狠狠紮入對方的心髒。

那日本兵逐漸沒了聲息,李紋章抽出刀子,在其衣服上擦拭了血漬,剛要起身,就聽得前方樹林裏一陣響動。

一聲低低的呼喊傳來:“螢火……”

李紋章鬆了口氣,回道:“閃光!”

然後就見樹林裏腳步沙沙,走出了幾名特勤旅的士兵。

為首的一名上尉軍官走過來,詢問道:“你是哪個部分的?”

“報告長官,特勤旅三團二營B連一等兵李紋章。”

軍官點了點頭,“哦,我是一團三營A連……根據戰場規則,你現在聽從我指揮。”

李紋章猶豫道:“報告長官……我,我有自己的任務啊?”說著,他指了指背後背著的通訊器材。

那軍官眼睛一亮:“有通訊電台?很好,你被A連征用了。別廢話了,我們的任務比較重要,搶奪漢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