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一小時之前。

開城外圍,某一處不具名的小村落裏。上百名傘兵仔細地打掃著戰場,在樹林一側,更多的同伴席地而坐,圍坐在一起吃著口糧。在他們不遠處,一個中隊的俘虜抱著頭,緊張的打量著這群從天而降的殺神。

方才的戰鬥中,這一支押送著補給從漢城趕過來的運輸部隊,遭到了團級規模的襲擊。一個中國二百三十多名日本兵陣亡,同樣規模的偽軍(也可以叫皇協軍……)幾乎在第一時刻就丟了手中的步槍,趴在地上等著投降。盡管如此,密集的火力攢射,還是殺傷了三十多名偽軍,還重傷了六十餘名。屍體就仍在道路一旁無人理會,傷兵則被聚集在一起,由於缺少醫藥,隻能草草裹了傷口,低低地哀號著。

訓練有素的傘兵們根本不理會這群毫無作戰意誌的俘虜,他們隻是抓緊著時間休息、進食、補充體力,空降作戰剛剛開始,也許下一刻他們就要立刻投入戰鬥。

空降至今已經過了整整一個半小時,這麽長的時間裏傘兵們大多用來尋找自己的戰友。至於大家夥整天吵吵的‘傘兵天生就是用來被包圍的’這句話,幾乎所有人在現在都有了不同的理解。甚至有人開始質疑。也無怪如此,迄今為止的小規模戰鬥更像是兒戲,至於被蜂擁而至的日軍包圍,更是無稽之談。相比於特勤旅,完全懵了的日本人比他們更加混亂。由於日軍的指揮電台隻配屬到了大隊一級,直接的後果就是散布在各個村落、路口的日軍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有的在觀望,有的急吼吼的要回援開城,沒頭蒼蠅一般在黑夜裏亂竄。

“如果接下來的戰鬥象剛才一樣容易,用不了多久,我們傘兵就可以回家過中秋了吧?”一名參謀軍官興奮地說道。

“別高興的太早了,開城還沒有占領,日本兵的戰鬥力也沒有那麽低下……投降的那些人都是朝鮮人,就是我們所說的偽軍。地上的屍體都是日本兵,不過是二線的守備部隊,遭到突然襲擊,至死不降還能發起一次反擊……咱們剛才占了突然襲擊的便宜,接下來可就沒那麽容易了。”這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周勝文中校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周勝文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卻在這支軍官極度年輕化的軍隊中屬於‘老人’級別的。國防軍軍官團體大致分為海歸派與遼陽派。周勝文屬於海歸派,卻是留美歸來,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樣留德歸來。也正因為如此,他的指揮風格天馬行空,頗有創造力。

空降之後,周勝文不過聚攏了一個排的士兵,便對身後的小村落發起了作戰方案上根本就沒有的攻擊。也正是因為這次攻擊,他在半小時之內迅速聚攏了近千名士兵。而後又打掉了從漢城趕過來的運輸隊,現在,他手上不但兵力十足,還繳獲了三門山炮。

“因此,時間就是我們的優勢。隻有趁著日軍還沒有結束混亂,不斷發起新的攻擊,才能擴大優勢。下麵我們來談談新的作戰計劃……直接攻擊開城!”周勝文方才花費了整整二十分鍾的時間,用來與那些朝鮮俘虜交談。天可憐見,總算碰到幾個會說中文的。他甚至都沒用威脅拉攏等等手段,那幾個朝鮮人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個幹淨。

根據他們的描述,目前開城駐守的軍隊絕對不會超過一個大隊,而不是參謀部之前預想的一個聯隊。這些經常往返於漢城、開城之間的朝鮮偽軍,甚至還將外圍的一些防禦布置草草地畫了出來。換句話說,相比於周勝文所率領的不滿員團,開城更像是一個虛弱的少女,現在正是占領它的最佳時機。

而這種機遇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外圍的日軍正不要命地往開城逃竄,也許不用一個小時之後,開城駐防之日軍總兵力就會超過一個加強聯隊。

“攻占開城?可是我們隻有大半個團,不到一千人!”

“還沒有重型炮火!”

“總參的方案,是配合海軍搶占岸防要塞,我們得到重火力補充之後再發起開城作戰!”

周勝文身上美國化的痕跡很重,直到所有軍官發表了意見之後,才自信滿滿地說道:“我們可以組建一支突擊部隊,穿上日本人、朝鮮人的衣服,偽裝成遭到攻擊的運輸隊。其餘士兵,則負責演一場逼真的追擊戰。”

“可是長官,我們不會說日語,更不會朝鮮話。”一名軍官質疑道。

周勝文回答道:“沒關係,我們當中有人會說日語。我會讓他們教給突擊隊每人幾句日語……更多的時候,其他人隻要負責哀號就可以了。”

又有軍官質疑道:“長官,如果我們被識破了怎麽辦?”

周勝文嘿然笑道:“那就要看情況了……如果日本人識破的時候突擊隊已經騙開了城門,你們要做的就是衝上去,占領城門。如果沒開,你們就要跟日本人的子彈進行一場賽跑,那時候你們會抱怨自己為什麽會比子彈跑得慢!”

周勝文的計劃就是一個簡單的反間計。道具都是現成的,繳獲了十幾車物資,除了三門山炮之外,其他車子裏裝的滿滿的全是日軍的冬季軍裝。隻要開頭的戰術欺騙取得了成功,那收益的也許就是一座幾乎不設防的開城。失敗了也沒什麽,偷襲變成強攻,隻是參加突擊隊的倒黴蛋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權衡了一番之後,幾乎所有人都通過了這一計劃。

於是經過簡單化妝之後,一個中隊日、偽混編隊伍,後頭跟著兩個營的傘兵,朝著開城出發了。

開城東門。

一陣陣零星的槍炮聲由遠及近。

“警戒!有人接近城門!”一個小隊幾十名日本兵立刻各就其位。

軍曹山本立刻就作出了判斷:“支那人的傘兵!”就在十分鍾之前,山本眼睜睜瞧著川口少佐渾身浴血,單騎逃了回來。嘴裏兀自念叨著:“支那人來了,支那人來了……”整個人仿佛著了魔一般。就連傘兵這個新鮮的詞語,也是山本從川口少佐嘴裏學到的。隻是山本到現在為止還鬧不清楚,什麽是傘兵,難道打著雨傘就可以從天而降?天可憐見,他國小的時候就曾經這麽幹過,從二樓跳下來的結果就是到現在為止,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整整三公分。他現在沒心思去考慮如何從天而降這個問題,隻是遵照著少佐的命令,緊閉城門,一有情況立刻示警。“發警報,準備戰鬥!小村,去打開探照燈!”

身後一名日本兵抱怨道:“支那人早就切斷了電線,全城都沒有電力……”

山本一口一個‘巴嘎’,隨即吩咐一眾士兵注意瞄準。幾十名日本兵睜大了雙眼,努力在黑暗中搜尋敵人的身影。警報聲已經發出,內城裏一個中隊的日本兵已經趕了過來。

這個時候,山本的視野裏,已經呈現出敵人的身影——至少一個中隊!山本緊張地扣著扳機,準星隨著黑影緩緩移動。“瞄準,聽我口令,射……”

“等等,好像是我們自己人!”那名叫小村的一等兵叫住了山本。

山本愣了一下,隨即仔細打量起來。土黃色的軍服……看起來確實是日軍軍服,穿著一身黑的怕是朝鮮士兵?沒錯,就是這樣!當這支隊伍穿過百米外的一處火堆的時候,山本終於看清楚了,的確是自己人。

山本長出了一口氣:“解除警報,放他們進來。”

離得老遠,他已經聽到‘自己人’的呼喊聲:“開門,快開門!”“混蛋,放我們進去,支那人就在後麵!”

這時候,已經有日本兵探出腦袋大聲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一片哀號聲中,就聽有人顫抖著回答道:“伏擊!我們……遭到了支那人的伏擊!支那人太多了……”

這個時候,一名眼尖的日本兵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附耳在山本耳邊說道:“看樣子是漢城過來的運輸部隊……那個家夥我認識,是朝鮮軍的小隊長。”

遠處劈劈啪啪的槍聲越來越近,已經有不少子彈落在了城頭。山本急忙矮身躲過,隨即大聲嚷嚷道:“開門,快放他們進來!……去向聯隊長閣下報告,支那人攻擊東門了。”

城門緩緩大開,先頭的‘自己人’毫不猶豫地,邁著矯健的步伐一頭衝了進去。奇怪的是,後頭的自己人似乎傷勢很重,又或者已經極度虛弱,隻是挪動著步子,一點一點往城裏移動。

視線中已經浮現出一條黑壓壓的散兵線,山本急紅了眼,大聲叫道:“快點兒,快點兒!支那人追上來了,你,你,還有你們,去幫他們一把……”山本話說到一半兒,突然看見,一名‘自己人’的身上,背著的不是村田步槍,而是支那人的半自動!他臉上的焦急瞬間凝固,轉而化作恐懼,而那名‘自己人’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異狀,正迅速地端起步槍,瞄準了他的胸口。

“他們是……”

‘砰!’城頭上的日軍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就聽爆豆一般的槍聲響起。子彈從那些‘自己人’的槍**出,猛地紮入自己的胸膛。

一等兵小村臨死之前,隻聽到一句自己根本不懂的語言:“占領城頭,掩護後續部隊進程!特勤旅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