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遠說著便傾著身子壓上來,夏日熱風一樣灼人的呼吸灑落在他臉上。

葉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甚至有一瞬猜測傅聞遠是那誌怪傳奇裏吸人精氣的狐鬼花妖,要來對自己圖謀不軌。

他眼神一慌,下意識就伸手推開了身上那人。

葉容不著痕跡地和他隔開了距離,縮在床角目光真誠地回視著,開口艱澀說道:“原來是在看《詩經》啊,挺好的挺好的,中華文化博大精深……”

雖然葉容的不自在極其短暫,但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

傅聞遠在模糊的晦色中微微蹙起眉頭,直起身又擺好了表情才側過臉重新看向葉容,依舊笑著,“容容,過來,到我身邊來。”

葉容被他的笑瘮得手腳發涼,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一時發懵竟然忘了偽裝不進反退,直到後腰碰到冰涼的床攔才清醒過來。

傅聞遠果然慢慢斂起了笑,逆光中,葉容看不清楚他表情的細節,隻知道他一瞬不瞬地在盯著自己。

他在等著自己先開口,葉容清楚,他一向有耐心。

葉容緊抓著手邊的床被,指尖急促地擦著被麵上的交頸鴛鴦,揉皺在手心裏。

兩人相對而視,彼此呼吸聲漸重。

太陽落了山,僅剩的餘光從窗邊撤走,房間裏似拉下帷幕一般在默默陷入黑暗。

葉容等不下去了,他也算是想通了,反正伸頭縮頭都是要挨一刀的,那還怕個屁。

他冷著嗓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硬氣一點,挺著胸膛問道:“傅聞遠,我問你,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傅聞遠沒回應,黑暗中葉容聽到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響。

一股成年男人的荷爾蒙撲麵而來,熱源倏忽靠近,葉容簡直嚇得要跳起來,卻被人死死扼住了手腕。

葉容掙脫不得顫抖著厲聲道:“傅聞遠你冷靜一點!別衝動!有話我們好好說,你別衝動!”

傅聞遠摩挲著手腕內側的肌膚,他的體溫偏高,葉容感覺像是一塊烙鐵貼在他的脈搏上,發了狠地想在他身上打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容容,幫我取下手上的戒指,乖一點,聽話。”他右手不容抗拒地鉗製著葉容,抬起左手放進他的手裏。

葉容這一刻真覺得自己就是怪談故事裏那個誤入破廟的倒黴書生,來索命的美豔女妖現在就站在麵前讓他撕下自己的人皮。

書生的結果會是什麽,葉容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葉容閉著眼摸到傅聞遠手上的戒指,不敢動作也不敢拒絕。

傅聞遠似乎心情還不錯,撓著他的手心,說出的話卻滿是隱隱的威脅,“容容你不幫我的話,可是會被懲罰的。”

葉容又懼又氣,在腦海裏已經扒下他的皮在腳下狠狠踩了幾百遍,可嘴上卻沒骨氣地認了慫,“聞遠……別這樣,我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別人……”

傅聞遠像是終於被他逗笑,沒忍住輕笑出聲,適可而止決定不再嚇唬他了,鬆開他用指節敲了敲他的腦袋,無奈道:“容容你又在胡思亂想。”

被猛地來個急刹車的葉容,幾乎是不假思索就鍥而不舍地反駁他,“我哪裏有胡思亂想,推我的人手上有刺青,和謝山手上的一樣,你敢說這不是你的意思?”

葉容問完就想給自己一耳光,得,人家都放他一馬了,他又上趕著找死。

傅聞遠剛勸解好自己的心緒又被他三兩句話攪亂,他神情一片冷肅,眼底也泛起頹唐的涼意,似是終於無法忍耐,抓起葉容的手強硬地讓他剝下自己食指上的銀戒。

葉容預想中傅聞遠會變身怪物的情景並沒有出現,他隻是低垂著頭,聲音沉得像從唇|齒間擠出來一樣,“這世上無論是誰我都可以冷眼看著他去死,可是隻有你,容容,我對你沒有那麽狠心。”

他抬起頭,葉容看到他本來純黑色的眼瞳燃起詭譎的猩紅,血色濃鬱到化不開。

明明是該恐懼害怕的一幕,可葉容卻在見到這雙眼睛的一刹那,連靈魂都在尖叫著悸動。

記憶深處有無盡的血色蔓延,生生世世不滅不忘。

那不像是屬於自己的記憶中似乎有一雙如星似月的眼睛被斑斕濃烈的血色彌漫,在烈火中聲嘶力竭,從遙遠的過去淩空破冰而來。

——別忘了我,求你,別忘了我。

——我會找到你的,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逃不掉的。

——我願為你生,為你死,隻要你……記得我。

葉容難以製止地發抖,頭劇烈地疼起來,他想抓住什麽,卻隻握住了一片虛無。

“容容,別害怕,我不是怪物,我的眼睛也不是什麽鬼眼。”傅聞遠靠過去摟住他的臂膀,俯身抵住他的額頭,以為他是在害怕,撫著他的背安慰,“我隻是能看得到他們的死期,我沒有害過人,更不會害你。”

“謝山那個刺青是他曾經所在雇傭團的標識,不隻他一個人有,而且謝山是今早被我臨時叫來的,你相信我,那絕對不是謝山,我會找到那個害你的人的,相信我。”

葉容終於從那一陣癔症中掙脫,一耳朵就聽到了傅聞遠所說的天方夜譚,啞然道:“能看到任何人的死期?那你說張紹輝三個月內必死也是因為你看到了他的死期?”

人人都怕死,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到來,能看到別人的死期,那傅聞遠不就是個人形倒計時器,一開口就是一個命運爆雷。

傅聞遠應聲:“沒錯,我無法左右別人的生死,張紹輝……那是他自作孽。”

他說完又搖搖頭,輕聲道:“我也並不是能看到所有人的,比如你,我就看不到。”

葉容驚訝地啊了一聲,難以置信道:“為什麽啊?我很特殊嗎?”

傅聞遠一句理所當然的“你非常特殊”把他堵了回去。

葉容絞盡腦汁也沒想到自己特殊在哪裏,隻好附和道:“以前算命先生也說我特殊,命硬得很。”

傅聞遠垂著眼將戒指重新帶好,再抬眼時眼睛已經與常人無異,“是你對我來說非常特殊,大約是我心底裏不願看到你與死亡掛鉤,我自己給自己做了暗示設了屏障。”

他舉起手,細致將戒指外的一圈小字對準自己,“這其實不算什麽特異功能,很多感官敏銳人都有這樣的能力,就像人類無法理解動物對自然災難的提前感知,風雨雷電,花鳥蟲草都有可能變成傳遞信息的載體。”

“而我能看到他們的死期,因為我提前聞到了他們發臭的味道,看到了他們潰爛的皮膚,可我不能一直生活在死人堆裏,而這個戒指就是我的暗示物,讓我用來區分兩個世界。”

葉容聽得一愣一愣的,傅聞遠的科學解釋天花亂墜卻又合情合理,完全消除了自己對他恐懼的基礎上還莫名其妙增加了幾分崇拜感。

那感覺就像一個學渣對學霸的敬仰,霸霸好厲害,霸霸果然不是一般人!

傅聞遠十分滿意葉容的反應,這才徹底鬆開了他,起身去打開了床邊的立身雁魚青銅釭燈。

葉容瞧見那燈就忍不住化身吐槽小能手,青銅裏塞LED燈,您有事麽?

傅聞遠見葉容在分神,一句話又將他拉回來,“容容,你解決完了你的問題,現在該解決我的問題了。”

葉容這回從角落裏爬出來,規規矩矩地坐在他的身邊,雙手放在膝上,目光坦誠而可靠,“好,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傅聞遠循循善誘,言語間藏匿著令人膽醉心狂的綿綿情意,“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我不知道該怎麽樣讓他也愛上我,所以我想來問你,能不能,幫幫我?”

【作者有話說:傅聞遠和葉容特異功能的cp感在於,一個記得過去,一個能看見未來。哈哈哈哈哈瞎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