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阿玉,你在哪兒?”

寂靜山崗,陣陣陰風夾雜著莫名的窸窣聲,夜間露重霜濃,不知從何處竄溢來的霧氣堪堪遮住了天上本就不甚明晰的星子。

枝椏交錯間偶能瞧見一襲豔色穿梭在茫茫四起的霧色中,跌跌撞撞頗有些急切地在尋人。

“阿玉——阿——”

那來人喊到一半便被迫戛然而止,不為別的,隻因前路盤踞著一頭似獅似豹的異獸,通身漆黑隱在夜色中悄悄酣睡,但龐大的身軀極具壓迫叫人心生膽怯,生怕驚擾了它。

那弱小的凡人不禁後退幾步,顫顫巍巍摸索著地撿起地上的樹枝,擋在身前。

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阿玉是不是已葬身此獸腹中,而自己今夜怕是也要難逃一劫。

他害怕得手腳發軟卻退無可退,腳下又被亂石堆一絆,忍著驚叫狠狠摔在地上。

撐地的手肘手掌被尖石刺劃得血流如注,血腥氣與不大不小的動靜還是吵醒了那巨獸。

它如潛行的山嶽輪廓遼遠峻巨,從夜與霧的糾纏中一點點顯現,本該使地動山搖的龐大身軀,卻仿佛是垂憐草木難青一般步輕如風,慢慢踱至他麵前。

柔弱的凡人舉起那根樹枝,可笑又可憐地與它對峙。

那宏巨如神靈的獸停在他麵前,眸深似海不見一絲野性,它像是與這沉靜的青山融為一體,呼出的氣息轉瞬成風,將那凡人裹在其中。

方才還在流血的傷口瞬息間便完好如初。

不止的風又幻化成一隻白蝶繞在他周圍,他再抬頭望去,哪裏還有什麽巨獸,眼前空空****唯有天地一色。

是夢,還是幻覺?

他瞧著眼前的蝶,翩躚的翅膀閃著青綠色惑人的螢光。

記憶也隨著這螢火無端跟著錯亂起來,他來這山上是為何而來?……是了,他是追著這隻白蝶才來的,他在這山上迷了路。

是了,定是如此,他得趕快回去,否則阿玉會擔心的……

他拂開迷霧提起衣擺奔跑起來,可兜兜轉轉總也走不出這迷障。

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若是一晚都困在山上,怕是又要舊疾複發難熬這冬日了。

他生來體弱,汝南葉氏怎能由一個病秧子來繼承,這弱肉強食的世道自是容不下他,自小被家族丟到這荒山野嶺裏來自生自滅,除了阿玉,便是死了也無人掛念。

不知是這孤立無援的處境,還是過於陰冷的夜風讓他不免傷春悲秋起來,滿心滿眼都是人世譬如朝露的苦與澀。

“公子,你可是迷路了?”一道清冽溫潤如水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那聲音的主人站在青白色的霧中,僅存的黯淡星光又不足以讓人看清他的麵容。

“在下汝南葉氏葉濟容,小生不才在這此間迷了眼,若是閣下能助我……”葉濟容急忙作揖行禮,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三兩步走上前。

那人伸出手來,輕笑著:“山中霧大行路不易,我乃山野鄙人,公子若不嫌,可與鄙人相攜下山,定保公子無虞。”

葉濟容二話不說生怕他反悔,連忙伸手牢牢握住他微涼的手掌,迫不及待道:“不敢嫌不敢嫌的,求先生幫我,在下就住在山間的道觀之中,下了山後我定重金酬謝!”

那人像被他的話逗笑了一般,步履平穩地領著他走進大霧之中,仍舊溫和道:“我不缺那阿堵物。”

葉濟容一愣,磕磕絆絆地跟著他,“那您想要什麽?”

那仿若仙人之姿的先生,忽而低低歎了一聲:“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你可這渡雲山在此地佇立了多少年歲?”

葉濟容不明白無緣無故的為何又論起了渡雲山,隻窘迫道:“在下才疏學淺,並不知曉。”

“我隻是……”那人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葉濟容抬眼望去,竟發覺不知何時他們已闖出了那層層不見盡頭的迷障。

霧色盡頭,那人轉過頭來,他的眉眼,他的手指,就像月色下繚繞的煙,又化作了粼粼的水,搖晃成皎然的光。

“我隻是太孤單罷了。”

【作者有話說:前世大概這個三四篇吧,也不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