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魔交界之地, 地形和普通地方差距頗大。

這裏沒有鬱鬱蔥蔥的綠樹,沒有叢生的雜草,甚至沒有平坦的黃土地。

魔氣浸透在每一寸土地和石塊上, 讓它們呈現出了有些腐朽的黑灰色, 在這片潮濕多雨的地域裏,形成了大片大片的黑沼澤。

在這黑沼澤裏,穆雨第一次見到了魔獸這種東西。

穆雨有些明白為什麽修真界的人都對魔獸避之不及了。

原因無他,這些魔獸長得未免也太寒磣了吧?!

由於身體長期浸染燥厲的魔氣, 它們的身體或多或少都和正常人眼中的東西相差頗大,不是長著醜陋的角, 就是長著流著汙水的大片腫塊,看起來極為惡心。

她見到的第一隻魔獸長著一身土灰色的長毛, 五官有點像是一隻猴子,長長的手臂和腰部之間, 卻長著一層厚厚的肉蹼,身上沾著大片帶著來自沼澤地的灰黑色泥水,不斷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它一雙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流露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穆雨被這隻沒見過的生物嚇了一大跳, 差點以為自己見到了傳說中的“水猴子”。

她下意識步伐微微一退,正準備扭頭向沈槐報備自己看到的東西,忽然一隻微涼的手掌抵在她的腰上,止住了她後退的腳步。

她對上沈槐的眼眸,那裏明晃晃地流淌著幾分不悅,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槐皺著眉:“不過是一隻低階魔獸,就把你嚇到了?”

穆雨:“……”

她下意識嘴硬:“沒……沒怕。”

她捏起腰間一張早已畫好的光箭符, 輸入靈氣驅動。

瞬間。

符紙微微一亮, 數道透明的靈力箭矢朝著那隻生物破空而去。

隻是它的動作比穆雨想象中要靈敏的多, 那道符文裏的攻擊被它閃躲了大半,但它畢竟隻是一隻低階魔獸,還是有許多攻擊閃躲不及,重重打到了他身上。

鮮紅的血液從它後背和四肢流淌下來。

那隻醜陋的生物眼瞳裏的惡意逐漸變為驚恐,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樣子瞬間慫了,它喉嚨裏發出一聲嘶鳴,扭頭就想逃跑。

穆雨隻猶豫了一下接下來要怎麽做,那隻受傷的“水猴子”就瞬間逃竄了幾十米遠,消失在黑沼澤裏,再也看不到了。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沈槐,潛意識覺得,沈槐可能並不會滿意她剛剛的這通錯漏百出的對戰。

果然,沈槐抱臂站在一旁,眉頭擰了起來。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輕輕嘶了一聲,卻沒有指責她剛剛的攻擊,而是輕聲開口道:“這裏是沼澤外圍,不會出現你解決不了的魔獸,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不會阻攔你,但同樣的,在這期間你遭受的攻擊,除非危及生命,否則我不會出手幫你。”

穆雨愣了愣,點了下頭,他這番話成功的讓她緊張了起來。

沈槐接下來果真就再也沒出手幫助過她。

如同沈槐所說,這裏並沒有太過於強大的魔獸,都是一些修為類似於煉氣期和築基期的魔獸,但饒是這樣,從來沒經曆過戰鬥的穆雨也對戰的極為艱難。

雖然沒受什麽致命的傷,但是身上還是多出了一些細碎的小傷口,靈氣消耗了大半,有些髒臭的泥點子濺到了身上,看起來有些狼狽。

但她的戰鬥技巧也確實在不斷進步著,由一開始的措手不及到逐漸有了些掌法。

她已經學會了大概猜測魔獸的下一步舉動,不先使用攻擊招式,而是先使用輔助符文來確保攻擊更加容易命中。

穆雨也逐漸明白,沈槐帶她過來的目的何在了,不隻是為了增加她的戰鬥力,而是在戰鬥中,那些本來虛浮的靈力竟然在逐漸變得凝實,她對符文的理解和作用也不再僅僅局限於文字上的描述。

她悄悄覷了一眼沈槐,和她身上的狼狽不同,他衣袍整潔,步伐平穩,甚至連頭上的一根頭發絲都沒亂。

沈槐是在為她好——這個認知莫名的讓她有些不安。

她正胡思亂想間,視線的餘光裏,忽然一道黑色的影子越來越大,竟然是有什麽東西朝她撲了過來。

穆雨輕輕“呀”了一聲,連忙撤身躲閃,因著她剛剛注意力不集中的緣故,躲閃有些不及,那隻巨大的魔獸還是撓到了她的胳膊,“刺啦”一聲輕響,她身體上時刻保持著的護身屏障竟然應聲而破,殷紅的血液從胳膊上流淌下來。

魔獸一擊不成,便迅速退開,遙遙和她對視著,穆雨這才赫然發現,剛剛那隻攻擊她的生物,不是別的,竟然又是一隻“水猴子”。

隻是這隻“水猴子”明顯不是剛剛那一隻了,它的體型要比剛剛那隻大上不少,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遠超於之前那隻。

穆雨有點懵:這是什麽情況?打了小的來的大的嗎?!

她胳膊上傷口處的血腥氣刺激到了那頭“水猴子”,它呲了呲牙,喉嚨裏發出嘰嘰喳喳的吼叫聲。

隨著這隻巨型“水猴子”的叫聲響起,嘰嘰喳喳的應和聲紛紛從周圍響了起來,穆雨驚悚地環視四周,赫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被無數水猴子包圍了。

無數密密麻麻的“水猴子”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場麵頗為的瘮人。

穆雨喉嚨滾了一下,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她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卻仿佛成為了“水猴子”進攻的信號。

它們紛紛從四麵八方朝著穆雨撲上來。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沈槐,他依舊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這有點吵鬧的場景,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看來隻能靠自己了。

穆雨咬了咬牙,對上成群的“水猴子”,數目眾多的“水猴子”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剛剛擊退一隻便很快又會有一隻新的補上。

在初步的驚惶後,穆雨很快便發現,這些“水猴子”並沒有那麽強。

雖然速度快了些,但是力量和魔氣也就普普通通,除了少數幾隻體型巨大的,其他的最多也就是築基前期的實際。

她現在怎麽說也是個金丹修士了!

穆雨心裏也被這水猴子激起了幾分火氣,她震退周圍的水猴子,在下一波衝上來的短暫空間,飛快在空氣中畫著符文,靈力如流水一般瘋狂流逝,各種品階的符文像不要錢似的往“水猴子”身上砸。

水猴子的攻勢一時被製住了。

很快,穆雨便找到了最適合對付它們的符文——三階藤蔓符和火球符。

靈活的藤蔓比水猴子速度更快,大大幹擾了它們的逃避範圍,讓火球術更加容易命中。

選擇火球術的原因,則是因為,她發現這些水猴子尤其怕火。

片刻間,成群的水猴子便死傷了大半。

那隻體型巨大的水猴子止住了進攻的動作,發出了一聲不安的嘶鳴,它似乎又想要逃跑了!

隨著它一聲令下,水猴子們朝著周圍四麵八方地逃竄,這樣,哪怕穆雨朝著任何一個方向追擊,也總會有一些能跑出去。

隻是——嘩啦一聲響動。

數張藤曼符組成的藤蔓互相纏繞擰緊,竟然不知不覺圍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將這群水猴子牢牢困在了牢籠裏,任憑如何攻擊也撕扯不開。

沒多久,這群水猴子就徹底死的一幹二淨。

穆雨累地喘著粗氣,下意識看向沈槐,他眸光微閃,似乎流露出一絲滿意之色,沉吟片刻:“差不多了。”

沈槐嫌惡地看了一眼一地的水猴子屍體,示意穆雨跟上來。

穆雨連忙快步朝沈槐的方向走,沒走幾步,她的動作忽然一頓。

腳下一塊黑石頭上,兩隻腳掌大小的牛蛙般的生物正瑟瑟發抖的躲藏在石頭縫裏,相比她剛剛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狀的生物,這兩隻“牛蛙”竟然算是比較正常的了。

穆雨仍然還記得,自己當初打算將魔獸做成食物討好沈槐的計劃。

作為一個厭惡靈氣的魔修,沈槐並不喜歡帶有靈氣的食物,那反之,帶有魔氣的食物他應該會很喜歡吧?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等回來神來的時候,那幾隻魔蛙就已經悄悄被她塞進了儲物晶石裏。

沈槐已經走出了幾步遠,察覺到她還在原地發呆,他轉過身,眉頭微蹙:“怎麽還不過來?”

穆雨摸了把手鏈,三兩步追上來:“來了來了。”

她發絲亂糟糟的,身上還糊著血跡和泥點子,沈槐沒忍住,伸手往她身上丟了個清潔術。

他又捏了枚丹藥在手上,隨口道:“張嘴。”

穆雨想都沒想就張開了唇。

沈槐視線不經意的一掃,將要將丹藥放進去的動作猛地停滯住。

少女泛紅的麵頰,微微張開的紅唇,在他的瞳孔裏無比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她臉頰上細軟的每一根絨毛。

像是在任人品嚐。

他喉嚨微微滾動了下,緩緩將手指往穆雨唇邊靠去,在將丹藥丟到穆雨口中的時候,他的指尖蹭到了少女柔軟的紅唇——微微潮濕的,柔軟的,滾燙的唇瓣。

他的眸子幾乎是瞬間暗沉的一塌糊塗。

穆雨嘴裏含著丹藥,對此毫不知情,甚至還在含糊不清地嘟囔:“你剛剛不小心碰到我的嘴唇了。”

“嗯。”沈槐破天荒地說了句,“抱歉。”

隻是——不是不小心。

他有些煩躁地捏了捏額角,覺得事情越來越超出預計了。

“咳咳咳咳。”穆雨差點被嘴裏的丹藥嗆到,她剛剛沒聽錯吧?沈槐居然向她道歉了?!

沈槐雙手交錯背在身後,拇指不自覺地在食指上摩挲:“你知道剛剛你犯得最大的錯誤是什麽嗎?”

穆雨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

“是什麽?”穆雨撓了撓頭,她在這一天的戰鬥裏,失誤的地方多的十隻手也數不過來,但要是說最大的錯誤,她還真不知道是哪一個。

沈槐淡聲道:“你不該後退。”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般劈在她大腦裏,讓她瞬間明白了什麽。

穆雨猛地反應過來,她每一次被魔獸攻擊的時候,都是在她做出“後退”“懼怕”“驚惶”動作的時候。

沈槐直接點明:“在麵對敵人的時候,後退不會讓你的敵人心慈手軟,隻會被認為軟弱可欺。”

穆雨仔細琢磨著沈槐的話,明悟感在心裏若隱若現,這個修真世界是殘酷的,但在她這裏一直有一種不真實感,她像是一個沒有參與其中的過客,人在這裏,但思維還是那個二十一世紀的小女孩。

沈槐是察覺到什麽了嗎?

她蹙著眉頭思索,沈槐似乎知道她此刻心情的不平靜,也沒再開口說什麽。

兩人安安靜靜走了片刻,沈槐忽然開口:“你還沒有殺過人吧?”

“殺人?”穆雨呼吸一屏,眼神有些茫然,她前進的步伐都慢了幾分,搖了搖頭,“沒有……”

沈槐:“去找個人殺。”

穆雨震驚地望向沈槐,連剛剛的思索都忘了。

沈槐仿佛知道她的猶疑:“這裏生活的大部分都是死不足惜的窮凶極惡之徒,你不必為他們感到心疼和手軟。”

她知道沈槐是好意,心底子那點抗拒消失了大半,隻是還是緊張的厲害,手指來回摩挲著衣袖口。

沈槐伸手指了指前方:“目標我都幫你選好了,就那個吧。”

穆雨:“……”

她後知後覺,沈槐為什麽忽然開口打斷她的思索,原來是有人靠過來了。

那走過來的中年男人是一個魔修,他的身材十分健壯,身上隨意穿著幾片勉強稱之為衣服的布片,黏膩的視線在穆雨身上轉了轉,他是個在修真界被通緝的亡命之徒,然而實力又不強,不敢深入魔域,隻能龜縮在靈魔交界之地苟延殘喘。

然而他沒想到,今天出門竟然能遇到這般好事。

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妞出現在他眼前,像是老天爺看他生存艱難,給他掉了個大餡餅一樣,這樣的女修,他在靈塵大陸見多了,容貌精致,靈氣虛浮,一看就是被捧在手心的大小姐,一點戰鬥力都沒有。

想到這裏,他毫不猶豫朝著穆雨走來,嬉笑道:“呦,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妞,多久沒有在這裏見過了啊?”

隨著那魔修的靠近,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麵而來,穆雨皺著眉後退了兩步,離他遠了一些,警惕地望著他。

“哎,別怕嘛。”那中年魔修仰起頭,陶醉地嗅了一口空氣中的芬芳味道,嘖嘖開口,“啊。純正的靈修,多久沒有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見到了呢?還是個嬌滴滴的女修,是不是和同門師兄們走丟了,來,別怕,哥哥帶你去找。”

他話畢,便伸手要過來拉她。

穆雨被他油膩的語氣激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腳尖輕轉,身體像靈活的大雁一般掠了出去,躲開了魔修的手掌。

魔修的麵色冷了下來:“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勸你不要做這些無畏的掙紮,在這片地盤,我就是老大,你若老實點,等我嚐夠了你的味道,說不定還能放你一馬。”

“嘖嘖。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說不定還沒被男人睡過吧?”他嘿嘿一笑,“就讓我給你開個苞,說不定你會爽的求著我再來一次……”

這般汙穢的語言也讓穆雨心裏成功激起了幾分火氣,她抽出腰間的符紙,準備教訓教訓這個惡心的魔修。

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忽然眼前一花,一個黑色的身影掠到了她和那個魔修中間。

那魔修輕嗤一聲,看著沈槐嘲諷道:“怎麽了,你還打算英雄救美啊?你也不看看你算個什麽玩意,等會我和你旁邊那個女人睡覺的時候,就讓你在旁邊看著……”

他的話戛然而止。

“哢噠”一聲骨骼斷裂的響聲,一個圓潤的,球狀的腦袋從魔修的脖子上掉落下來。

沈槐竟然——直接將他的頭擰了下來。

殷紅的血液飆出了三尺遠,甚至有幾滴濺到了穆雨的身上,那魔修的腦袋“咕嚕嚕”的在地上滾動了半天,才停了下來,糊了滿臉的鮮血和泥土之下,仍然能看到那中年魔修猙獰和恐懼交加的麵容。

鮮紅的血跡在地上斑駁蔓延,像是開出了一地鮮紅的曼珠沙華,明明該是罪惡溫暖的顏色,卻偏偏被沈槐身上的氣勢一激,破碎開一地的冷意。

他就站在那遍地血色旁,身上冷意幾乎凝成了實質,淡淡啟唇:“這個我來解決,下一個再給你練手。”

穆雨愣愣地盯著手上溫熱滾燙的血液,有些呆滯地應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