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還在為魔宮而震撼,扭頭便忽然看到沈槐擰眉痛苦地攥緊了手指,黑霧從他身體裏如蒸騰的水蒸氣一般蔓延而出。

靈氣和魔氣是兩種相衝的能量,為了安撫躁動的魔氣,沈槐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來靈池浸泡,強行壓製身體裏躁動的魔氣,不然他脆弱的經脈隨時都可能會在魔氣的攻擊下裂成碎片。

在靈池的運功被打斷,剛剛安撫下去的躁動的魔氣又在身體裏奔湧,本就脆弱的經脈更是不斷震顫,在崩裂的邊緣蠢蠢欲動,沈槐喉嚨裏無法抑製地發出一聲悶吭,身體搖搖欲墜。

“您怎麽了?”穆雨下意識扶起他的胳膊,她一觸碰到他的手臂便發現,他的肌肉竟然在微微顫抖。

沈槐這是怎麽了?

穆雨攙著他的胳膊將他扶到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身上的魔氣逸散如此厲害,黑色的煙霧在房間裏四散飄**,就好像魔氣的主人已經徹底失去了對它們的控製能力。

再聯想到他之前在林府的一係列不對勁,穆雨覺得,沈槐的身體似乎是出了什麽問題。

而且問題還頗為嚴重。

等等,那她是不是可以趁此機會……逃跑或者殺了他呢?

這樣,她的傀儡印記是不是就會解除了?

穆雨的心髒咚咚作響,她喉嚨輕輕滾動了一下,忍不住抬眸看向沈槐。他正睜著那雙灰綠色的眸子,也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他的麵色沒有絲毫的痛苦和恐慌。

宛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穆雨打了個寒顫,她剛剛在想什麽?不,她不能這麽冒險,沈槐可是在原著裏能活到大結局的反派大boss,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麽傷,但是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就死去的。

穆雨深吸了口氣,將剛剛腦子裏誕生的念頭丟到一邊。

“您哪裏不舒服?要睡一會嗎?”穆雨小心翼翼。

沈槐半躺在**,眯著眼睛看她,每次傷病發作的時候,他都用不了魔氣,無法打開芥子空間,所以他在魔宮留了許多備用的東西。

“魔宮的西北方,有一間儲藏室,最中央的櫃台上有一個黑色的小匣子,你把那個小匣子拿過來。”

穆雨點了點頭,飛快跑出了傀儡殿。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魔宮行走,魔宮的大部分建築甚至地磚都是黑色,隨著天色漸暗,本就灰暗的魔宮更加黑沉,將整個魔宮映襯的越發陰森恐怖。

和一般的宮殿不同,道路兩旁沒有青翠欲滴的綠樹鮮花,卻有大量的雕塑石像。

石像雕塑旁間或生長著一些光禿禿的黑褐色的植物,有點像是冬天掉光了葉子的楊樹枝。

穆雨匆匆看了一眼那些黑暗中栩栩如生的石像,隻覺得遍體生寒,她不再關注那些石像,按照沈槐說的方向跑去。

“咯吱”一聲輕響,穆雨感覺腳下一硌,仿佛踩到了什麽東西,她腳步一頓,低頭向腳下看去,是一截褐色的枝幹。

枝幹此時已經斷裂開來,鮮紅的豐沛汁液順著斷口湧出來,乍一看上去,像極了人類的鮮血。

魔宮裏的東西果然詭異至極啊!

穆雨打了個寒顫,繞開那跟樹枝繼續往前走。

很快便到了沈槐口中西北方的宮殿,她深深吸了口氣,輕輕推開了門。

伴隨著咯吱一聲輕響,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穆雨探頭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一抽,魔宮的建築哪裏都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沈槐非要把它們搞得黑洞洞的,他又不是個蝙蝠!難道就不會看不清嗎?

昏暗的光線下,穆雨隻能隱約看到房間兩側布滿了像是芥子空間裏那樣的櫃子,在房間的正中間,一個半人高的透明櫃矗立在正中間。

櫃子裏還隱隱散發著微微的寒氣。

穆雨湊近櫃子,果然,一個黑色的巴掌大的小匣子正安安靜靜躺在裏麵。

穆雨鬆了口氣,連忙將小匣子取出來,匆匆離開了這裏。

她回到傀儡殿的時候,沈槐仍舊半躺在**,他垂著眸,似乎在打坐運功,聽到了穆雨的動靜,沈槐緩緩掙開眸子。

穆雨的麵頰因為奔跑而越發紅潤,她喘著粗氣拍了拍胸脯,將手裏的匣子遞給他:“是這個嗎?”

沈槐接過她手裏的匣子緩緩打開,蓋子還未掀開,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氣便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穆雨精神一震,隻覺得剛剛因為奔跑而疲憊的身軀都瞬間一輕。

她屏住呼吸,好奇地伸頭看向開了個縫隙的匣子。

那裏麵,莫非是什麽沈槐珍藏已久的天階丹藥?

匣子逐漸打開,穆雨瞪大眼睛,看向匣子裏的東西,那不是她想象中的圓滾滾的丹藥,而是一截極其透明美麗的綠色樹枝。

比翡翠中的玻璃種還要幹淨透明,比翡翠中的帝王綠還要綠意盎然。

穆雨的心裏突兀的冒出三個字:天心木。

在那本小說裏,沈槐為了飛升成神,一直想要製作出極品天階傀儡。天階傀儡可沒有那麽久簡單,製作這樣的傀儡,不僅需要傀儡師高超的技藝,也需要最好的材料。

比如神木天心木,便是沈槐認定的,製作傀儡最好的材料。

天心木並不是近些年才從修真界誕生的,它已經誕生許久了,不僅有助於修行,還能增強神魂,是修真界公認的寶貝,因此早就被修為高強的修士們瓜分完畢。

按照原著中所說,天心木如今被一分為五,分散在五個不同的地方。

一塊在沈槐手裏,一塊在失落的古老遺跡,一塊在正道第一宗門靈輝宗,一塊在極北之地,還有一塊在哪個世家手裏。

在書中,天心木就是這般青翠透明的綠色枝幹。

難道這塊就是沈槐手裏的那塊天心木?

穆雨還在思索間,他已經將天心木握到掌心,閉目調息起來。

受傷之人可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打定了“懷柔政策”的心思,她當然不會這這種時候離開傀儡殿。

她四下環視一番,目光落在地麵上,原本鋥亮光滑的地板上,赫然出現了幾顆足印,應該是這一會她跑來跑去弄的。

在光亮如新的石板上,這幾處汙漬顯得頗為礙眼。

穆雨當即找了塊布,細致地擦了擦地板。

窸窸窣窣的聲音鑽入沈槐的耳朵,他微微蹙眉,有些煩躁的睜開眼睛,想讓穆雨離開,可他沒想到,他一睜開眼睛,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畫麵。

穆雨正晃著頭擦拭著地板。

沈槐麵色古怪地看著她的動作,他剛想開口說,隻要一個清潔術就行了,沒必要打掃。

要說的話都到了嗓子眼,沈槐又默默咽了下去,因為他忽然想起來,她好像並不會法術……

地上的腳印並不多,穆雨很快便打掃的一幹二淨。

她站直舒展了下身體,一轉頭卻直直撞上一雙灰綠色的眼睛,穆雨嚇了一跳:“您好了?您不舒服的話要不要睡一會?”

沈槐沒說話,氣氛一時間尷尬起來。

穆雨這才發覺,她和他並不算相熟,她有心想和他聊幾句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幹巴巴開口,像極了勸病人多喝熱水的醫生:“睡一會就好了。”

沈槐眉頭微蹙,他想說他並不喜歡睡覺,也不需要睡覺。

但是驀的,他忽然想到,“睡覺”這件事情,她似乎已經重複了許多遍了。

她就這麽想讓他睡覺嗎?

不好的猜測無法控製的湧入心底,像是惡魔在耳邊輕聲低語,他的灰綠色的眼睛逐漸變得暗沉。

“嗯,如果你睡不著的話,要不要我給你講個故事?”

“不用了。”沈槐在心底輕嗤一聲,他強忍心中的不適,在**躺了下來,閉上了雙眸。

看著他閉上了眼睛,呼吸逐漸平穩,穆雨頓時鬆了口氣,站起身來。她沒有注意到,閉上眼睛似乎陷入沉眠的沈槐,此時睫毛輕顫,手指也不由自主的用力。

她仍然站在他的床邊,她靠的更近了,是要準備對他動手了嗎?沈槐在心底冷笑一聲,準備坐起身來,忽然,一個輕柔的手觸上他的衣襟,有人將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小心翼翼地掖了掖。

沈槐將要出手的動作陡然頓住,怎麽隻是給他蓋了蓋被子?

沈槐的眼睛裏有一瞬間的迷茫,她不是想對他動手嗎?

他滯了一會,從身體裏分出一絲神魂,隨著神魂離體,傀儡殿內清晰的景象浮現在眼前。她正好奇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一會摩挲一下光潔鋥亮的牆壁,一會觀察著牆壁上鑲嵌著夜明珠的壁燈。

沒多久,她的身影停滯在了中央的黑色石桌前。

那上麵依舊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東西。

她顯然對那些東西十分好奇,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但她的手才剛剛伸了一半,又陡然縮了回來。

穆雨口中念念有詞:“不行不行,不能碰,不然萬一等他醒了之後,怪我碰了他的東西可怎麽辦?”

沈槐:“……”

傀儡殿雖大,但是擺設並不多,她很快就將整個傀儡殿逛了一個遍。

沈槐的神魂漂浮在上空,靜靜地觀察她,接下來,她還會做什麽呢?

房間裏極其靜謐,危險的源頭沈槐也一動不動地躺在**,顯然已經陷入了熟睡。從穿越過來便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大腦逐漸鬆懈下來,困倦感瞬間便湧了上來。

穆雨重重舒了口氣,雖然理智告訴她,她或許應該再去魔宮裏逛上一圈,打探打探情況,但是她現在實在是累的胳膊都要抬不起來了。

傀儡殿的地板鋥亮的像是每天都被人拖上一百遍地,穆雨隻略想了想便毫不猶豫地坐了下來,她靠在牆角,環膝抱住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沈槐呼吸一窒,身形幾不可聞的頓了頓。

這熟悉的動作……

他的神魂飄**下來,輕輕落到她麵前,她雙眸緊閉,呼吸平穩,黑色的長發安靜垂至腰間——她竟然就這麽睡著了。

**原本安靜躺著的男人忽然坐直了身體,他此刻眼底一片清明,哪裏還有半分睡著了的樣子?

沈槐緩緩從**走下來,在她身旁蹲下,似乎是睡的不太舒服,她眉頭忽然蹙了一下,在角落裏翻了個身,換了個覺得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沈槐的目光在宮殿裏掃視一周,他的視線在唯一的一張**頓了頓,指尖輕勾,被褥瞬間便飛了過來,穩穩落在了中央的石桌上。

煙霧狀的黑色魔氣在她身上環繞飄**,如同繩索一般逐漸纏緊,帶著她飄到了石桌上。

這一串動作,穆雨沒有絲毫察覺,她的呼吸依舊平穩,麵容平和。

沈槐重新坐回了**,他沒有躺下,而是盤膝開始打坐運功。

他本來便幾乎從不睡覺,更別說此時這裏還有一個人了,當然更是睡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