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甲?”沐雪風發出疑惑的聲音。

“以後再和你解釋, 你先封鎖意識把身體交給我。”這個要求換成別人來提,那是相當過分了,小橘貓則是有恃無恐。

“……好。”

頃刻間, 意識海靜止如鏡, 沐雪風的心神沉沒到了海水深處, 由小橘貓的神念接管了軀殼。

與此同時的外界, 因為無法一心二用,樂源陡然從貓耳少年變回了小橘貓的真身,腳踩虛空的遁術也失效, 一隻小毛球“嗖”地往下掉落。還好羅師父察覺有異, 伸手將墜落的毛球一把撈住,揪著後頸毛拎了起來。

樂源操縱著巨龍的身軀, 先擺了擺尾, 揮了揮爪,適應了一下。

龍形機甲已經開過一次,手感還真有些熟悉。

比起上一次, 飼主的修為又大有提升, 機甲的性能似乎也增強了。樂源感知著巨龍體內湧動的靈力,心念一動,四隻龍爪的表麵就覆蓋了一層如霜似雪、無堅不摧的刀氣;張口一吐,吐出一股炙熱如地獄之火的龍息。

刀氣明顯是老沐的, 炎息好像是那個紅發男人的?飼主的第二人格竟然也練成了屬於自己的功法, 可真是……時髦啊。

樂源在心裏嘀咕著, 操縱巨龍張嘴, 在高空發出低沉渾厚的龍吟:“喵嗷——”

我在此宣告, 演道仙尊,你今日死定了!

遊走於雲端, 以裹挾著鋒銳刀氣的利爪、以熱浪灼人的龍息來戰鬥,比之前陷入瘋癲、一味纏鬥要有章法得多,龍軀上也漸漸不再新添可怖的傷口了。

樂源不願意這具身軀再受傷。

他一邊留意躲閃,一邊嘴上不停,頻頻地動用言靈咒、幻術和新領悟的秘法,滿天空中回**著“叫爹!”“做題!”“靈獸召來!”“相信科學拒絕迷信!”的聲音。

一語出,演道仙尊所化的巨型怪物上,便有數根觸須僵住不動。

這道題要怎麽解?

這個單詞怎麽念?

我憑什麽能出現?

我為什麽控製不住叫爹??

每一根觸須便由一個分魂的意念操控,在應龍的一聲聲咒語中,有些觸須狂亂地叫著“爹”;有些觸須不停地打噴嚏,打到須須都哆嗦起來;還有眾多觸須苦苦思索,陷入迷惘,進入了短暫的死機狀態。

與此相對,巨龍則越戰越勇。

龍爪上閃爍的刀氣光耀九天,似揮舞著數把白虹貫日般的長劍,一爪落下便帶起一團血光,將演道仙尊所化的怪物,血肉片片削去。

這、這一戰怎會打得如此……怪異?

退到遠處觀戰的眾人,都看呆了。隻有狐族因為在天意城中已經見識過一次,有些見怪不怪。

“多日不見,又學會了些雕蟲小技?”場麵上被壓著打的演道仙尊,還在出言嘲諷。

“你清高,你了不起,看不起雕蟲小技,那你怎麽被打成狗?”

樂源當即嘲了回去,龍尾“啪”地一下甩在演道仙尊臉子上。

——其實連“臉”在哪裏都看不出來了,狠狠抽打在那座龐大醜惡的蒼青色肉山之上,抽到肉山大片塌陷。

下一刻,肉山“炸”了。

像一顆被紮破的氣球般,“砰”地爆開,漫天灑落的粘稠血雨裏,湧出無比腥臭的氣息。

樂源連忙閉氣,恨不得用龍爪把鼻子都捂上。

不會吧,演道仙尊發現不敵,氣到自爆了?

這才哪跟哪兒?我的龍形機甲都還沒開夠呢!

“快退後!”懸浮在高空中發愣的巨龍,忽然聽見道院數人對他焦急地傳音。

本能地遊動身軀快速後撤,樂源突然發現,天色變得晦暗了。

他突破金丹時的天地異象引來的那縷陽光,再度被陰雲所遮蓋,黑夜降臨。

在他的眼中,在所有人的眼中,一朵遮天蔽日的暗紅色雨雲出現了,由演道仙尊爆開時飛濺的血雨凝聚成形。雨雲中,醞釀著數不清的雷霆。

血色烏雲洶洶壓城,傾蓋了鈞天道院全境。

烏雲中,傳出演道仙尊的聲音:

“當今天道,已是人族之天;一切妖族,無望登仙。”

“區區妖魔,時日無多,終將被鏟除殆盡。”

“今日為清洗人族叛逆而來,便以此為止,不問其他。”

語畢,淅淅瀝瀝、飄飄灑灑,漆黑雨水落了下來,緊接著又是數道閃電紮入群峰之間,劈倒了數座屋宇。

雨水澆到眾人身上,便化為濁氣汙染靈力。

雨水落到地麵,草木瞬息枯萎。

護山大陣再度開啟,籠罩在道院上空,卻在黑雨侵襲中金光顫抖,岌岌可危。

翠綠光華從丹丘先生所執的長杖射出,融入結界,為其加固,在流轉的金光中隱約浮現出了一枚枚翠葉之形。但丹丘先生顯然也不好受,眉頭皺了起來。

樂源從最初的驚愕中回過了神。嘶,這老雜毛,眼看著打不過我,就想在道院裏大搞破壞,把道院給一鍋端了!

保護環境,人人有責,知不知道!

本著一個“愛護道院”“愛護環境”的普通公民的憤怒,樂源操縱巨龍,咆哮著衝上前去,握著鋒銳刀氣的龍爪,劈落在血色烏雲中。

龍息向雲層噴吐,龍尾拍擊在雲堆裏。

烏雲漾起些微波紋,散開了幾許,又很快重新聚合。

——無事發生。

“叫爹!”“做題!”“靈獸召來!”

烏雲在他的叫囂前沒有絲毫反應,又仿佛在靜默地嘲笑著他。

樂源卻覺得身體變得沉重起來,烏雲裏的渾濁靈氣黏附在了鱗片上,混入浮在體表的黑霧裏。調動靈氣,也不那麽自如了,逐漸滯澀不靈……雨水正在侵蝕他,毒害他,汙染他。

塔喵的。

怎麽又有耍賴技能了!

我該怎樣破局?

仿佛在吸入毒氣,呼吸都開始不暢,思維變得緩慢,樂源陡然驚覺,我……我該跑了!

這是老沐的身體,我不能害他出事,但現在逃跑,道院就保不住了,老雜毛也得了逞,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歸不甘心,小橘貓氣到在心底給演道仙尊的巫蠱小人一秒鍾紮了一百根針,但他還是催動遁術準備跑路。

嗚嗚嗚,我……

“圓圓。”

“喵?”

心底,一個極為微弱,但又極其熟悉的語聲說道:“他知道是你在操控我,他也知道我化為真身時會陷入癲狂,但他不知道,我還留有一絲理智,我想起了……”

屬於應龍的記憶,本該被塵埃封印,被一重又一重的瘋狂所掩埋,無人再能拾起。但是偏偏這一世的沐雪風,意識海中多了一盞明燈。他再狂亂、再失控的時候,那盞明燈都巋然不動,映入他眼,維係著他最後一絲清醒。

他甚至能從那堆略微回想便要發狂的古老記憶中,強行壓製住紊亂的心神,翻檢出重要的東西——數千年前他還是翱翔九天的應龍之時,曾駕馭過的某個道訣。

“驅雲訣!”

身為庇佑一方天地的神龍,生來就擁有行雲布雨、改換氣象的能力,驅散一朵烏雲,哪怕是再龐大的烏雲,也在他能力以內。

“好耶!”

跟隨著飼主的念誦,小橘貓也念誦出聲,訴諸於盤旋高天的神龍之口。龍君的威嚴敕令,如滾滾驚雷,在道院上空回**:“……命汝烏雲,還不退去,急急如律令!”

“散!”

言出法隨。

烏雲散去,漆黑雨水也停息了,在怒吼聲中,演道仙尊被迫重新變回了猙獰肉山般的怪物。

樂源再沒有給他機會,吐息、龍爪、龍尾齊上陣,龍淵劍、龍雀刀在他命令下自行發動,甚至把自己的乾坤鐲也召喚過來,變大套在龍爪上,哐哐哐猛砸。

如虹氣勢之下,演道仙尊被壓沒了氣焰,連退避到遠處的道院一方,都有許多人壯著膽子衝了過來,配合著他的進攻。

另一批人則各施手段,拖住了想要救援演道仙尊的那幫修士。

一邊士氣大振,另一邊心生怯意,也讓局麵傾倒得更快。

在眾人一頓狂暴輸出之後,肉山終於被徹底打碎,在熾熱的龍息中化為飛煙。

喵哈哈,贏了!

也許是因為晉升金丹期後精神力變得極強,這一次,樂源是在清醒中打完的,沒有再像天意城裏那樣昏睡過去。

正尋思要不要把剩下的那幫來敵全都neng死,樂源回頭一看,就見戰場中眾人已經停手,分成兩撥,隔空對峙著。

這一戰雙方都有死傷,餘下的也幾乎人人掛彩,眼底失了戰意。

算了,捏死幾隻沒在反抗的螞蟻,好像也沒啥意思。

“喵喵,老沐,我回去啦!”跟沐雪風的那縷微弱的意識打了聲招呼,小橘貓就回到了自己的身體。揉揉眼睛爬起來,發現身下是帶斑紋的潔白毛發,自己居然趴在胡朗的背上。

這虎皮墊子也挺舒服,樂源便沒有急著下來,轉頭望向了遙遙對峙的人群。

看起來,道院一方並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唔,又是所謂的“正道的堅持”,或者“成年人的考量”嗎?

樂源也懶得多管了。演道仙尊已死,這幫人翻不出什麽大浪。

一名紫霄宗長老正說道:“青丘狐族、魔域魔尊,今日都來相援,這足以說明,鈞天道院確實勾結妖魔、心懷不軌。兩條罪狀,全然無誤!”

雖然他們狼狽不堪,連死活都要看對麵臉色,但嘴上依然很硬。

“鈞天道院問心無愧。”丹丘先生臉色冷肅,“倒是諸位,若今天真能屠滅道院,將財物掠奪一空,往後的千百年間,可還能睡上一個安穩覺?”

“當然!”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對麵還在叫囂。

然後,數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幾個嘴裏不幹不淨的修士,如被無形之力扇了一巴掌,臉上頓時腫起一塊。

狐族聖女羅宣撫了撫手,微笑道:“哎呀,手癢了。我是為了羅浮妹子而來,與道院無關哦。”

喵喵,好!小橘貓點頭,還是咱們妖族敢想敢做。

不待被扇了巴掌的那幫人發作,丹丘先生便重重一杵長杖:“速速離去!”

護山大陣也即刻發動,**出了金光。

沒誰再敢嗶嗶,在眾人的注視下,那幫人灰溜溜地退走了。

哼,算你們好運。小橘貓舔舔爪子,突然身體一輕,被人拎了起來。

喵喵?頭都不用回,就知道又是某人在吃醋了。

行吧,不要虎皮墊子了,趴你身上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