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在撲到自家飼主身上之前, 小橘貓猛然記起,這家夥之前不告而別擅自跑路,貓還在記仇呢!

這不給你報複回來?

下一秒, 小橘貓就用出了貓咪的傳統報複手段, 回過頭, 嗷地一下咬在了拎起自己的那幾根手指上, 咬得還挺狠。

反正老沐的身體比常人結實,皮都不會破,最多留個牙印, 還很快就會消掉——

視線所及, 卻是臉色蒼白,神情有異的沐雪風。

“圓圓, 我……”抓住貓的手指脫力鬆開了。他驀然噴出一口鮮血, 身子前傾,踉蹌著倒了下來。

小橘貓的那縷神念退走以後,沐雪風的心神從意識海的深處浮起, 重新接管了身體。

盤旋天際龐大無朋的墨色神龍, 變回了人身。

這一刻,他聽見了演道仙尊的一絲低語。直接在他心神中響起,啞聲笑道:“應龍,想不到你竟恢複了一絲意識?可惜已然太遲。今日真正的目標, 其實是你。你已傷勢累累無藥可救, 也沒有再次轉世的機會, 便與我一同墮入虛無吧!”

話音未落, 在他的丹田中, 一縷從剛才的黑雨中沁入的濁氣,遽然爆發!

這段時日以來, 他屢屢傷重,仗著自身體質迅速好轉,看似痊愈行動無礙,卻也在同時過度透支,暗傷堆積。

魔域中那場極其凶險的突破,沐雪風強行灌入巨量濁氣,承受四九雷劫,吞噬魔尊吞虹,更是在體內埋下了諸多隱患。

若他突破之後就閉關數月,或許還能再緩過來。但他沒有這樣的餘裕,一聽聞消息,就立刻趕回道院,陷入了又一場搏命的血戰。

這一絲從黑雨裏悄然潛入他體內的濁氣,對別人來說,也許隻是個需要調養幾日的小麻煩。但在此時、在他身上,卻如一粒火星,瞬間引爆了所有大大小小的傷勢!

勉強支撐的表象,再也無法支撐。

血液沸騰逆流,經脈斷裂破碎,丹田裏濁氣翻攪,五髒六腑被失控的靈力衝毀……

在聽見演道仙尊的那句話時,他已踏著虛空,往自己的貓飛遁而去。視野變得模糊,但那金色的光點還映在他眼睛裏。

飛去的路上,有旁人見他臉色不對,懾於他臉上冷意,猶豫著沒敢上前詢問。

沐雪風一心一意地飛過去,伸出手,捉起了那隻背對他的貓。

“圓圓,我……”

話到一半,沒有了說下去的力氣。

手指觸碰到了蓬鬆柔軟的貓毛,他想再摸一摸。被貓咬了一口時,已沒有感覺了。

驟然爆發的傷勢如狂暴浪流衝垮了他,大部分.身體都失去了知覺,殘餘的一小部分,淪陷在劇烈的痛楚之中。

他倒了下去。

有人抱住了他,一迭聲地呼喊“老沐!”

沐雪風睜著眼,眼前人模糊不清蒙著血霧,但他知道,那人正為他焦急。

“我……”沐雪風動了動唇。

他曾經許多次地說過“我沒事”,在習慣於獨自舔舐傷口的少年人認知裏,那些確實隻是休養兩日便好的小傷。但這次,他說不出口了。

他能感覺到,這具身體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他如將要渴死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呼出的不是空氣,是逐漸流逝的生機。

“老沐,你怎麽回事啊!”怎麽會這樣?看到沐雪風倒下,樂源倉促間變成人形,抱住了自家飼主。

無力地枕在他懷裏的人,在他的注視中,漆黑斑紋狂亂地湧上蒼白的臉頰,瞬息間爬滿了**在外的皮膚,沐雪風雙眼渙散,嘴角溢血,瀕臨死亡。

如寒氣攫住心髒,巨大的恐慌湧上心頭,淚水在樂源察覺以前就掉了下來。

“是不是因為我沒用好你的身體,才害你受傷?”

“不……”沐雪風嘴唇翕動,發不出聲音。

不怪你,你已經很小心了。若非你,如今的我會更加痛苦。

眼淚糊住視線,樂源拿手背胡亂擦了擦,慌忙抬頭向人群裏望去:“他到底怎麽了?你們快救救他!”

事起突然,眾人也被驚住。好幾個懂得醫道的師父飛了過來,默契地先由修為最高深的一位老者上前把脈。老者搭上沐雪風手腕,片刻後輕歎一聲,不語走開。其他人也來摸了摸脈,撞上樂源求助的目光時,全都麵露難色,搖了搖頭。

傷得太重,無法可想。

換作旁人,甚至不會累積到如此沉重的傷勢,就已經死了。

為什麽你們都搖頭?我不相信!

突然想起什麽,樂源忙從令牌裏掏出一瓶傷藥,顫抖著手扒開瓶塞,把玉色的丹丸全部倒進沐雪風嘴裏。

那瓶藥,是從道院丹房買的?醫修們認了出來,在心底暗自歎息。莫說那隻是普通傷藥,就算是上品、天品,在此等傷勢之前,也沒有絲毫用處了。

丹藥入口,瀕死的沐雪風不知吞咽,樂源急得低頭貼上他的唇,以舌頭把丹藥推進去,讓他吞入喉嚨。唇齒間嚐到了血的腥甜味,溫熱的血也同時濡濕了他。

從這具垂死軀殼的內部湧出來,從五髒六腑間湧出來的,那麽多、那麽多的血。

與鹹澀的眼淚混在了一起。

老沐,你身體強健,服了丹藥就會好的。

沐雪風失神地睜著眼,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他的意識逐漸縹緲,輕得像縷一吹即散的煙。這時候,一個畫麵在他的眼前浮現。在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地球上,他像普通少年那樣生活,和樂源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如凡人相伴白首,遠離所有的鮮血、戰鬥與紛爭。這幅畫麵,一瞬間就閃現了一生。

那樣也不錯啊,他心生羨慕。

沐雪風殘餘的最後一絲意識想道,如有來世……

但我沒有來世了。

心頭湧出了許多不甘,往日裏總能回應這份不甘、再度振作的身體,卻已衰竭破敗,再也無法回應他了。

我……圓圓……

遠遠望著抱住沐雪風失聲痛哭的樂源,眾人心情沉重,但又無可奈何。

對身旁的鄭惟鄭師父囑咐完了什麽,丹丘先生持著長杖,走上前去。

“莫慌,我能救他。”

溫和的語聲,在此時不啻仙音,掉著淚的貓耳少年猛然抬頭,看到丹丘先生閃現在麵前。

丹丘先生朝他一頷首,手中長杖之頂,輕輕點在了瀕死之際的沐雪風的額頭。

明亮的翠綠光芒,注入了他的額心。

刹那間,遍布皮膚的漆黑斑紋如潮水般退去,沐雪風的呼吸平緩下來,臉上甚至可見一絲血色,他合上眼,似乎落入了夢鄉。

這樣就好了嗎?樂源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耳朵裏聽見丹丘先生說道:“你的記憶,是我出自私心抹消的,對不住了。”

樂源搖搖頭,沒事沒事,抹消的記憶又找回來了,就算失掉也無妨。現在的他一心隻要老沐沒事,哪裏還顧得上那麽多。

老沐他真的好了嗎?樂源心中歡喜,還不太敢信,又抬起頭向人求助。先前把脈的一名醫修馬上走過來,搭上沐雪風的手腕探查,片刻後說道:“放心吧,他已沒有大礙,要不了多久就能蘇醒。”

聞聽此言,樂源心頭放下一塊巨石,吐出了一口氣。

他低頭,再看了看沐雪風。

你塔喵的,差點把我嚇死!你就這樣對你的貓?

不合格!!

遲早給你送到人德學院,給你重新進修一下做貓主人的素養。

一邊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樂源一邊沒忍住,又掉了不少眼淚落在懷裏人的臉上,然後又默默地擦掉。

他是在因喜悅而哭,耳畔,卻又忽然聽到一片悲聲。

這回道院裏好像有死傷,他們是在為誰而哭?樂源抬頭看去,跟隨眾人的目光,看到了作為道院地標的那棵接天連地的巨梧桐樹。

時值初夏,巨梧桐濃密的樹冠上本該蒼翠碧綠鬱鬱蔥蔥,映在眼中的,卻是大片大片的枯黃。又在下個轉瞬間,黃葉蕭蕭落盡,僅餘空****的幹枯枝杈。

明豔的陽光已在不知不覺間重現世間,梧桐樹靈丹丘先生坐在枝間,沐浴在陽光中,化為虛影,徐徐消散。

丹丘坐在梧桐樹的最高枝上,俯瞰著整座道院。

他的眸子裏斑斕碧綠,從他誕生以來,第一次睜開了雙眼。

先前都用神識視物,比雙眼看得還要清晰,倒也沒有妨礙。隻不過神識所見,均是黯淡灰白的景象。

平生頭一次,他看到了絢麗多彩的世界,以及從年輕弟子們身上煥發的勃勃生機。

他也看到了那貓耳少年發間豎起的一對貓耳,金燦燦的,溫暖明亮。這個心如赤子的小家夥,原來是隻與陽光同樣顏色的貓。

在心底長長籲歎了一聲,丹丘放下了背負肩頭多年的擔子。

天道預示,他的這雙眼睛睜開之時,便是和道院眾人勠力同心、血戰到底,與道院共存亡的時刻。但演道仙尊所說也無錯,預言所示,這一天也將是他身隕之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善窺天機的他,從前窺見己身的條條道路,皆是死路。惟有最後一條,是人力所不能究極的。也許是唯一一條生路,也許亦是死路,隻有天道知曉。

“不必傷悲。”丹丘先生望著眾人,神情平靜如水,“千百年後,或有再見之日。”

一語落下,化光逝去。

眾人的悲聲之中,樂源愣愣地看向那棵枯萎的巨梧桐樹。

丹丘先生以自己生命為代價,救了飼主?

若是演道仙尊看到這一幕,定然會驚呼失策。沐雪風的傷,已是藥石罔效,天底下也幾乎無人可以解救,丹丘卻是能夠救他的寥寥數人之一。

為何竟會有人,願意為了沒見過兩麵的陌生人而死?

就像許多年前演道仙尊就不明白,他一手帶大的徒弟,為何竟為了比他疏遠得多的妖族忤逆自己一樣。

“即日起,鈞天道院閉門封山,不見外客。”如今接管道院的鄭師父,語聲在天空中回**。

護山大陣浮現出來,於金光上又多了一重重繁密篆文。此地不再任人來去,若無許可,一隻蒼蠅也無法飛進來。

羅師父來到了樂源麵前。

“小貓咪,帶上他走吧。”她道。

眾多狐族、其他妖族和魔將們,甚至還包括從開明獸變回人形的李懸,紛紛向樂源圍了過來,和道院眾人在無形間,站成了涇渭分明的兩片。

“去妖盟嗎?”樂源道。他也看明白了情勢。

鈞天道院受鳴鴻仙尊遺澤,繼承鳴鴻仙尊的意誌,是妖族盟友,可以守望相助,但終究不是同路。演道仙尊已死,身為應龍的飼主還在,如今也到了妖族自立的時刻。

“嗯。”羅師父點點頭,“不過妖盟建在哪裏,眼下還沒敲定,先帶他回青丘養傷吧。”

狐族聖女羅宣也適時接話道:“我帶來了飛艇,兩位進來乘坐。”

“好。”

樂源背起了昏睡中的沐雪風,登上了狐族擁有的那艘青色巨蛋飛艇。

飛艇沒法把所有妖族都塞下,便有許多自行施展遁術跟在飛艇後麵,浩浩****地前去青丘。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沒有分卷,如果分卷的話下麵就是完結卷啦。也不是說幾章之內就會完結,具體還要寫多少主要看作者在接下來的妖盟篇裏灌多少水(劃掉)寫多少日常。坑都會填的,如果有我忘了的可以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