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源打量四周。

他落進來的是個陳設雅致的房間,最中央擺著一個矮幾、一隻蒲團,光線柔和,不明不昧。透過鏤空的雕花木窗,可見外麵有幾竿修竹,徐徐清風從竹葉間吹來。

問題是……四麵皆牆,沒有門啊!此處是完全封閉的空間,也看不到其他正在考試的同窗。

忽覺脖子上空空****的,小橘貓抬爪一摸,那隻銀鈴和“走失牌”都不見了;抬眼瞄了瞄飼主,沐雪風戴在左手食指的儲物戒也消失無蹤。

掉進來後,還把隨身法寶給屏蔽了?樂源甚至懷疑,就算衣服裏夾帶小抄,也會被“掃描”出來。

感覺銅鏡是件挺牛逼的法寶,囚禁幾個妖魔不算事兒,居然就被用作考場。

“混球們,看你倆一個生病,一隻蠢貓,我就給點優待,”吳師父的聲音從上空飄來,“你們倆一起考!考不過,老老實實到我手裏重新修習。考核截止到明日巳時,趕緊開始寫吧。”

嘶,難道本來他要和飼主一人一間考場?小橘貓挪了挪,挪到了坐在蒲團上的沐雪風身旁,看著飼主將擱在幾案上的絲絹卷軸展開。

卷軸極長,少說也有三四米,密密麻麻布列了許多墨字,有多少生僻字就不提了,數月來的經義課上樂源都已眼熟。需要做上一天一夜的題量擺在這裏,小橘貓看得頭皮發麻。

修真界也這麽卷了。

沐雪風提起案台上的筆,飽蘸墨汁,開始書寫。

因為病痛在身的緣故,他的呼吸比平常要重,眉頭無意識蹙著,握筆的手卻還是很穩,寫得也很快。

雖然道德經拉胯,但除此之外的幾本道門經典,他似乎學得不錯。

小橘貓看看考卷,又看看飼主。哎……樂源有心想要幫忙,但是他純屬趕鴨子上架,臨時學了三個月,淺顯的問題會答,再深一些,他就懵圈了。

絲絹上沙沙的書寫聲,偶爾停頓片刻,又持續下去。飼主寫,小橘貓就看著。或許可以睡大覺的,但樂源不想,這並不是飼主一個人的考試。

不知過了多久,小橘貓再抬眼時,雕花窗外的景象,已經變成了恬靜的荷塘月色。

哪來的池塘,咋連布景都換了?……合著窗子裏就是播的幻燈片?小橘貓還在心底嗶嗶,燈華一閃,擺在角落裏的鎏金青銅鹿燈,也自行點燃了,屋內籠罩著朦朧的光暈。

這是在告訴考生們,到晚上了是吧。

前半截絲絹上,空白處已經填滿了字,沐雪風終於寫到了最後一部分。

這部分考核的,是道德經。

小橘貓才瞄了一眼,那些字跡映入眼簾,就已開始眩暈。沐雪風顯然也吃不消了,他的手頓住,手指攥緊,用力到指節泛白,呼吸聲也陡然沉重了許多。

那枝可憐的毛筆,在“哢”的輕響過後,碎成了齏粉!

“別寫了,你快去休息!”樂源脫口而出,扶住了飼主搖搖欲墜的身體,又抬頭朝天花板上叫道,“吳師父,給張能躺的床行不行?再來枝毛筆。”

“哼,你這小貓妖,當我是客棧跑堂的不成?”從天而落的聲音道。抱怨歸抱怨,霎眼間,幾案上還真的多了枝完好的毛筆,空地上多了張能容一人的矮榻。

把飼主扶到矮榻坐下,沐雪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樂源臉上,眼底盡是驚異。

“啊哈哈,不就是變人形而已,前幾天剛學會。”樂源隨口解釋,“你躺會兒吧,我來做卷子。”

他的變幻術已經摸到了中流的門檻,不止形似,也得到了幾分神髓。意思是說,之前的障眼法,如果本人是旱鴨子,即便變成一條鯉魚也會在水裏直挺挺地沉下去;現在變成鯉魚,就會如真正的鯉魚一般通水性。

所以,做貓的時候隻能喵喵叫,變成人形後,就可以順暢地開口說話啦!

可把貓憋死了。

樂源坐回到攤著考卷的幾案前,拿起了筆。謔,奇跡發生了,用他前世的這具人類身體來看道德經,竟然沒有任何不適,思緒通暢,頭腦清明。

原來是笨蛋貓腦限製了我的學業。樂源到底認認真真地在課後讀過三個月的經書,此刻阻礙一去,一通百通,許多困惑,迎刃而解。

懂了,通過這場考核的希望著落在我身上了!樂源提筆,開始自信答題。

埋頭專心做題的某人,並未察覺到他的背後,沐雪風還沒有睡,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注視著他。

忍了又忍,沐雪風問道:“妖獸化形都會尋個身邊人參照,你變的這副模樣,是誰?”

他聲音沉沉,好像說話還有點費勁。

嗯?樂源筆下慢了慢,回過頭來:“還沒化形啦,隻是幻術,參照?呃,算是以前的一個熟人吧。”

就是自己,那可太熟了。穿越重生異世界這碼事不好解釋,就這麽講吧。

“是以前收養過你的人?”

“那倒沒有。”見沐雪風麵色不佳,像是不太高興,樂源不禁問道,“怎麽,不好看啊?”

不能夠啊。我上輩子也是夠格參選校草的,沒至於瞧都瞧不上吧。

側身回望過來的少年皮膚白皙,麵容精致,笑嘻嘻的眼底像流淌著清泉。微卷帶點棕色的短發裏,露出一對化形沒完全的毛茸茸貓耳朵,柔軟的橘色貓耳,在說話時還彈了一彈。

“……哼,馬馬虎虎。”

“行吧。”樂源回頭,繼續答題。

“你說的那人身在何處,我倒想見他一麵。”飼主今天話略多。

“等有機會吧。”樂源敷衍地答了一聲。見肯定是沒機會見了,首先根本不在一個世界,其次,沒準兒自己的原身已經燒成骨灰了。

寫了片刻,樂源突然想起什麽,說道:“對了,剛好你也沒給我取名,我叫樂源。快樂的樂,源泉的源,好記吧!小名源源,你叫這個也行。”

滿屋寂靜,半晌沉默。

睡著了?樂源疑惑地抬頭,就聽背後的沐雪風道:“也是你那位熟人給你取的名字?”

啥,我自己給自己取名?

“不啊,”樂源搖搖頭,“當然是我父母給我取的。”

那邊又沉默了。

“圓圓。”過了好一會兒,沐雪風冷不防開口。

“嗯。”樂源應聲,沉迷答題的他抬起空閑的左手,隨便揮了揮。

總覺得沐雪風叫的yuan,跟自己說的不是一個yuan,不過算啦,這種事樂源也習慣了。他自己有時偷懶,也會在姓名欄上簽個樂〇。

“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和你扯閑篇了,嘶,維持這個變幻術挺燒靈力的。”樂源運筆的速度再度加快。靈氣逐漸枯竭,身體被抽空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頭也不抬地寫了許久,樂源用手背揉揉酸痛的眼睛,怕吵到飼主小小聲嘀咕:“總算快答完了!哈哈哈,我現在文思如泉湧,我塔喵的就是文豪在……喵。”到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已經變成了貓叫,少年的影像變得虛幻,一隻小橘貓“啪”地掉在地板上,吐著舌頭,暈死過去。

“……”閉目假寐的沐雪風睜開眼睛,望向了那隻一動不動的貓。

撐住床榻,他坐起身來,走到幾案前。絲絹卷軸上,未幹的墨跡最後一筆是半邊橫鉤,他落座,捉起滾在案邊的筆,從那一道橫鉤描了下去,是道德經中“自愛,不自貴”中的第二個字。他強忍著沸騰的血氣和渾身的劇痛,將這句話續完。

不再管填滿的考卷,他抱起昏在地板上的貓,回到了矮榻。衣袖一拂,隔空將鎏金鹿燈熄滅。

一人一貓,在考場裏睡下了。

窗外的荷塘月色,悄然間,換作了鶯鳴綠柳。

“巳時已至,都起床了!哪裏不能睡,在考場裏睡得香,你倆是來考核的嗎?”

吳師父吹胡子瞪眼的大嗓門,忽從天花板上飄落。

作者有話要說:

(自言自語)稍微推進一下感情線,進度1%……

貓貓:對啊,作為一本終點玄幻文,友情熱血勝利也是必要的元素!

啊對對對(飛快點掉文檔)

目前貓貓還沒開竅,其實龍傲天也不算是開竅了。將心比心哈,假如你好吃好喝從小養大的貓咪,心裏居然惦記著一個陌生人,化形也是仿照那個人化的,你也得氣個半死。

不過講道理啊龍傲天,如果貓貓照著你的樣子化形,那你是想以後玩水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