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飛了一個小時,前方出現了城鎮,通往鎮子的石板路上,行人車馬絡繹不絕。

沐雪風落下地來。蹲在他肩頭的樂源,新鮮地望著周圍的人潮。

還挺熱鬧。

如果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山海經生物,比如跟在某人身後遊動的雙頭蛇、長著四隻角和一對豬耳的黑牛坐騎、正在街頭的鐵匠鋪熔爐前噴火的猿猴什麽的,可能就更像古裝劇場景了。

小橘貓睜大眼睛,試圖尋找預言中那個“很黃很黃嘅人”,可惜看誰都不太像。

“鈞天道院曆年真題!”

“天梯包你過,不過退一半!”

“道院試煉十天特訓最後報名即將截止!”

嘈雜的集市裏,除了叫賣糖葫蘆、肉包米粽等吃食的,還夾雜著一些聽上去莫名親切的吆喝聲。“鈞天道院”,樂源記得今早房東還提起過,很可能是附近的名門大派,最近就要招生……難道飼主也在等這個機會?

沐雪風沒有搭理那些在街邊兜售試煉秘籍的小販,大步流星,直接走進了一棟掛著“聚寶齋”牌匾的朱樓。

敞亮的大堂裏,鋪著能照見人影的大塊晶石磚。紅木櫃台後坐著麵相精明的中年人,鼻梁上還架著單片金絲眼鏡,正拿綢布擦拭一隻小瓷瓶。瞥見沐雪風進門,那中年人將瓷瓶放下,微微一笑:“沐公子來了。今日又帶來什麽好東西?”

沐雪風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他沒答話,抬手撫過左手食指上的儲物戒。一頭碩大的虎屍出現在他腳邊,擠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寬敞的店堂瞬間變得捉襟見肘。

聽見動靜,另有一個管事從大堂的暗門後走出。那人上手仔細摸了摸虎軀,掰開虎嘴看了看牙齒,半晌做出評價:“兩顆獠牙將近玉化,這頭白紋虎約有百二十年的修為。頸上有一刀傷斷口,皮毛尚且完好。”他又和櫃台裏的中年人商議一番,最後給沐雪風報了個價。

見沐雪風點頭,紅木櫃台後的掌櫃便將點好數的一袋靈石遞給他,還低聲說道:“沐公子,我這有好東西,要看看麽?”

好東西?樂源的貓耳朵剛豎起來,就聽掌櫃接著道:“新到一批試煉寶策,以我聚寶齋的金字招牌擔保,真真正正地由道院師傅所撰寫,隻供給貴人和熟客。看看?”

“用不著。”沐雪風一口回絕,收起靈石就走,坐在他肩頭的樂源則莫名有些失望。

出了聚寶齋,沐雪風又到另一家店鋪買了幾張符。店裏貨架上摞滿了符紙、墨錠、朱砂和畫好的符籙,花樣繁多,朱砂深淺有好幾個色,筆架上掛著長長短短的毛筆。最粗壯的那支毛筆快有一人高,讓樂源見識到了名副其實的“如椽大筆”。

這是入學前逛文具店嗎,樂源心裏嘀咕。給貓來塊橡皮,上學時橡皮最愛丟了。

當然,修真界的店鋪裏並沒有什麽橡皮。

一人帶著一貓,又去幾家武器鋪子轉了轉。沐雪風在瞧架上的刀劍時,時不時駐足良久,似乎格外有興致,他肩頭的樂源也看得雙眼放光。有句話叫,冷兵器是男人的浪漫!不過都是純看,啥也沒買。

看完刀劍,時至中午,沐雪風來到一家飯館前。店門口用鐵鉤掛著一隻烤全羊——有可能比正常的羊多了兩條耷在背脊上的大肉翅,紅潤油亮,誘人的肉香飄滿了整條長街。

店裏已經滿客,沐雪風在門外的空桌邊坐了下來,跟小二要了肉和餅。樂源從他肩頭跳下,蹲在桌子對麵等菜。

光是聞著香味,貓就垂涎不已了。誰會管這隻羊多了兩條特大號雞翅一樣的翅膀呢!

沒過多久,兩盤烤肉端了上來,一個大碗,一個小碗。

小碗是自己的,小橘貓把頭埋進去吃。

碗口頗深,貓又小隻,如果旁人來看,可能會擔心整隻貓都倒栽蔥掉進碗裏。

樂源顧不上吃相。他穿越以來還沒有吃過烤肉,雖然飼主廚藝不差,但他可太想念垃圾食品了!

街頭突然一陣**。

樂源從百忙中抬頭看去,正看到一駕鹿車從天而降,穩穩停在街心。拉車的兩匹白鹿沒有一絲雜色,猶如分叉樹枝的鹿角上綻著梅花,蹄下雲霧籠罩,仿佛加了特效,一看就非凡物。

“林家大小姐來了!”“是那位十二歲築基、十五歲凝脈的翠微仙子?”耳畔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壓低了聲音,不敢唐突佳人。

這場麵,樂源默想,如果自己不是穿越而是穿書,得是女主出場的陣勢吧。

紗簾微動,先是一隻霜雪般的纖纖玉手,周圍瞬間鴉雀無聲。隨後是手的主人,淺淺探身,從車廂中盈盈步下。她的裙裳並不繁瑣華麗,似她本人那般素雅如白芍。隻要看她一眼,心神似乎就會被帶花香的清水洗淨。

旁人皆驚豔,樂源還在沉浸式觀影,暗暗想道:若她是女主,在場的還得有個男主啊——

恰好這時,那位翠微仙子將目光轉了過來,正望向這邊,樂源也不知不覺扭頭,看著桌對麵。

她好像就是在看飼主?作為一個直男,目前還隔了物種,樂源都沒仔細瞧過飼主的臉。這麽一看,顏值是挺配的。

沐雪風身上有一種風的氣息,又像從未有人踏足的雪山上融化下來的雪水,眉宇間帶著冰和雪的冷冽。他也看向街心,在與女子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手中正拿著一塊餅,麵無表情地咬了一口。

“哢嚓”,聲響清脆,由於周圍寂靜更顯響亮。

那沒事了。小橘貓收回目光。

如果真的是穿書,女主和男主初次見麵的場景,男主不應當在啃餅。

見此情形,不少人目光古怪。但沐雪風不在乎,貓貓自然也不在乎。

那位林家仙子倒也沒有別的表示,移開視線,步入了街邊的一棟樓閣。看熱鬧的眾人旋即散去。

吃飽飯,樂源重新跳回飼主肩頭一起離開。

才走了幾步路,餘光瞥見一抹黃色。樂源一個激靈,跳下地,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過去。

本來空曠的街角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小攤,攤後坐著個老道士,焦黃的臉似風幹橘子皮,身披一襲極其招眼的杏黃鶴氅。還真是“很黃很黃”。

小橘貓躥上攤子,蹲在碼得整整齊齊的油紙包上,打量著老道士。

依稀察覺,這應該就是自己的奇遇了。

“喵喵。”樂源回頭看去,貓爪拍了拍身下的油紙包,示意要買。

沐雪風隨後跟過來,瞥了眼攤旁的布幡,浮現詫異的神色:“你要買老鼠藥?這東西可不能吃。”

老道士也樂嗬嗬地笑。一隻貓跑來買鼠藥,實屬難得一見。

老鼠藥?樂源一愣,他激動之下沒有留意,該不會那隻黑毛騙子又把自己坑了吧!但是來都來了,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甘心放棄——

“喵喵!”小橘貓睜大了水汪汪、圓滾滾的綠眼睛。

片刻後,沐雪風道:“買一包。”

“好嘞。”老道士收起靈石,“這貓頗有靈性,與貧道有緣。既然買了我的鼠藥,就再搭一個鈴鐺吧。”他不知從哪掏出一枚銀色的鈴鐺,將紙包和銀鈴都遞給沐雪風,還順手擼了把貓頭。

貓鈴鐺?瞧見那隻小玩意,樂源心神劇震,顧不上介意自己被薅了毛。

幾年前老媽出門旅遊,去某名刹上香,回來給自己帶了把長命鎖,給家裏的虎斑貓帶了隻銀鈴,說是高僧開光的器物,其實都是義烏出品——和那隻銀鈴簡直一模一樣!

不要說鈴鐺都長得差不多,這種銀鈴是雕花工藝品,花紋精細,雕出圓頭圓腦的虎頭的樣子。家裏的那一隻和眼前的這一隻,連老虎額頭的王字都像複印出來的。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像,但這已足夠說明不尋常了。

我的金手指到賬了!也許要謝謝自家虎斑主子,或者謝謝老媽?

樂源伸出貓爪去夠那枚鈴鐺,一邊喵喵喵喵,充分表達了喜愛之情。

鈴鐺上還穿著一束編織起來的紅繩。看出了他的激動,沐雪風動動手指,親手把鈴鐺係在了小橘貓的脖子上,然後捉起來,把貓放回肩頭。

無事發生。

直到坐在飼主肩上,飛入了天空,樂源都沒有聽到係統冷冰冰的提示聲,或是腦海中突然出現一本發光的天書。

稍微冷靜了一下,樂源試探地用爪子撥了撥鈴。

不響,疑似啞鈴,卻發出宛如電視信號不好飄雪花的刺啦雜音。這陣雜音過後,樂源心神中響起了一個清晰的人聲:“叫爹就行。”

樂源裂開來。這什麽金手指啊,怎麽還侮辱人呢?

他又拍了幾下鈴鐺,刺啦刺啦的,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半晌,樂源小小聲在心底叫: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