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離婚的第五十七天。

安饒看著沅沅極不情願走到封穀身邊, 封穀伸手要牽他的手,沅沅無動於衷。

穿過人群,沅沅的視線落到安饒身上。

安饒忽然掙脫開星兒的手, 闊步走到沅沅身邊。

他看到沅沅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

他蹲下身子,握住沅沅的小手溫柔問道:“沅沅想跟我走麽?”

沅沅用力點頭。

星兒一整個愣在原地,繼而求助地看向媽媽。

媽媽也尷尬地笑笑, 伸手做了個推一推的姿勢。

安饒抱起沅沅:“那就跟我走。”

“你想幹嘛。”嚴厲的女聲忽然傳來。

沅沅媽氣勢洶洶走過來,對著旁邊工作人員厲聲道:“麻煩先關一下直播。”

工作人員麵麵相覷, 立馬關掉直播插播轉場采訪。

彈幕:“??”

【臥槽為啥關了,我想看!!】

【討厭死沅沅媽了,她又想搞什麽事啊。】

“這位明星,你也看到了, 我們是單親家庭,我兒子性格特殊,我希望他能接受正規的治療訓練, 起碼不要讓我這麽累。”沅沅媽劈裏啪啦機關槍一樣說了一堆。

安饒知道他沒有權利指責一個確實有為兒子盡心付出的母親, 但沅沅絕非她說的那樣性格有缺陷, 他隻是長期生活於強壓之下, 變得膽怯沉默。

沅沅懂愛並且很溫柔, 也知道去依賴值得信任的人,他隻是不懂得怎麽對別人敞開心扉。

安饒從來沒懷疑過封穀的專業能力, 但他隻是希望孩子能在單純的年紀隨心去選擇所愛, 真誠表達自己的想法,就這麽簡單。

“媽媽……”就在這時,沅沅忽然怯怯喊了聲,“我喜歡饒饒哥哥, 我想跟他走。”

沅沅媽猛然愣住, 不可置信地看著兒子。

這好像是……這孩子第一次說這麽多話,口齒清晰,想法強烈。

明明這孩子以前都隻會單字往外蹦,問他喜歡什麽他從說不出個所以然,更不會和任何人交流。

“你……”她看著安饒,嘴唇張了張。

安饒笑著一聳肩:“不是我教的。”

沅沅扭著小屁股跑到安饒身邊,張開雙臂:“哥哥,抱。”

安饒一把將孩子抱起來:“沅沅做得很對,想要的東西,要認真表達。”

沅沅媽眼圈驀地泛紅,她低下頭,頭發遮住眼睛:“我知道了,但如果中途出現任何意外,我要求重換嘉賓。”

一旁的星兒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雷劈一般,呆呆的一動不動。

冗長過後,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安饒趕緊去安慰他。

星兒抽噎著使勁把沅沅往一邊擠,見擠不動,抖著身子賴賴唧唧:“我要跟著饒饒哥哥,他是星兒的!”

“是沅沅的。”

“星兒的!!”小家夥雙手攥拳,在沅沅耳邊聲嘶力竭。

安饒無奈,怎麽又開始了。

最後哄了半天,安饒以「每晚陪星兒玩泡泡」為由,這才讓小家夥勉強止住哭聲。

午飯後,封穀找到安饒,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孩子任性,你不該縱容,這對他的訓練治療不利。”

安饒抬眼:“我再說最後一遍,我可以百分百保證,沅沅跟著我不會有任何問題。”

“所以你是在質疑我的專業水平?”封穀昂起頭,細長的雙眸透著來自超級大學霸的傲蔑。

“沒有質疑你。”安饒漫不經心道,“隻是比起書本上的籠統知識,我更信奉因材施教。”

“你……”

“你還有事麽?沒事我睡了。”

封穀上下打量他一番,一甩衣袖走出了房間。

安饒半倚在沅沅身邊,輕輕拍著他的小肚子哄他睡午覺。

沅沅睜著眼靜靜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他翻了個身,小小的身子依偎在安饒懷裏。

房間裏的攝像頭轉了一圈,停在**。

【哇哦,安饒好溫柔哦,沅沅真的好依賴他。】

【一時間不知道該羨慕誰。】

不大一會兒,身邊傳來奶聲奶氣的呼吸聲。

安饒低頭看了眼,沅沅咬著小手指,緊閉的雙眼前睫毛輕輕顫動。

他捏著沅沅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從孩子嘴巴裏拿出來,掖了掖小被子,動作極輕下了床。

外麵傳來其他小朋友追逐嬉戲的歡愉叫聲。

透過窗戶看過去,見院子裏不知誰家跑來的比熊小奶狗,被三個孩子堵在角落,渾身發抖。

安饒打開窗戶,提醒道:“寶寶們小點聲,沅沅已經睡了。”

“汪汪汪!”小狗抻頭哀嚎兩聲,又立馬縮回脖子,小腦袋埋在胸前不敢出來。

安饒趕緊看一眼沅沅。

這孩子還是被吵醒了。

他揉著眼睛坐起身,打了個哈欠,問道:“狗狗?”

“嗯,是狗狗。”安饒隨手拉上窗簾,“繼續睡吧寶寶。”

沅沅扭了下身子,撅著小屁股顛顛從**爬起來,來到安饒身邊,小手拉著窗簾:“狗狗,沅沅想看。”

無奈,安饒隻好把他抱起來。

外麵,三個孩子圍著瑟瑟發抖的小狗,為首的瑞亞一把拉過小狗的前腿,小狗發出陣陣哀嚎,但體型不過小臂大小的它輕而易舉被瑞亞拽了過來。

小狗縮著身子吊在半空,驚恐地看著現場所有人。

除了三個孩子,嘉賓、工作人員都坐在周圍看著,無動於衷。

“狗狗,痛痛……”沅沅雙手扒著玻璃,稀淡的小眉毛蹙作一團。

星兒看著小狗被提起,伸出小手奶聲奶氣:“瑞亞姐姐,給星兒抱抱小狗狗——”

瑞亞人高身長,將小狗高高舉過頭頂,得意洋洋衝星兒吐舌頭:“不給你,是我發現的!”

星兒小嘴一撇,眼見要哭。

“瑞亞,給星兒抱抱吧,他很快就還你。”一旁的顧慕慈笑著勸道。

瑞亞癟著嘴,瞪了星兒兩眼,極不情願把小狗遞過去。

就在星兒伸手接過小狗的刹那,瑞亞忽然高高將小狗舉起,扯著狗的後頸猛然向水泥地摔去。

「嘭」的一聲巨響,小奶狗狠狠撞在牆上,刺耳的哀嚎聲響起,小狗趴在地上,支棱著兩條前腿逃也似的往草叢裏鑽,兩條後腿卻一動不動,在地上拖行。

幾個工作人員倏然抬頭看過去,眉間深深蹙起。

其中有一個想上去攔,但看了看其他人都沒有動作,他一時間有些猶豫,也怕自己的插手耽誤了正常拍攝進城。

瑞亞跑過去,眼疾手快再次抓起小狗,拽著它的後腿像拖地一樣在地上來回擦蹭,還使勁踹了兩腳,嘴裏喊著:“耶!怪獸被我打死了!”

星兒和小池看得目瞪口呆,在小狗聲嘶力竭的哀嚎聲中跌跌撞撞跑向嘉賓。

安饒被她這一壯舉嚇到了。

反應過來,他把沅沅放在**,拉開門跑出去。

楚觀南正在走廊調試設備,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

安饒幾步來到院子裏,一把抓住瑞亞的手腕,厲聲道:“鬆手。”

瑞亞愣了幾秒,忽地掙脫開,提著小狗朝顧慕慈跑去,躲在她身後別提多委屈:“嗚嗚嗚小慈姐姐,他抓我抓得好疼,我受傷了嗚嗚嗚!”

安饒剛走過去,就見顧慕慈正警惕地盯著他:“小安,就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了吧。”

安饒都懶得搭理她,靈活從後麵抓過瑞亞的手:“我再說一遍,鬆開小狗。”

瑞亞滿眼恐懼,眼裏積鬱了點點淚花,半晌,她張開大嘴,哭聲震天。

旁邊倆小孩一見這架勢,也忽然張嘴就哭。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

一時間,孩子們的哭聲此起彼伏,大人們的哄慰聲以及狗叫聲夾雜其中,院子裏頓時一片混亂。

彈幕一條條刷過:

【我的媽……這修羅場,換我當場去世。】

【安饒就不能溫柔點麽,這都幾次把小孩惹哭了,感情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

【嗬嗬,這要是我的小孩,大耳刮子教她做人。】

【安饒算脾氣好了,我都想踹這小孩兩腳。】

【同意,家裏沒教好,心疼死那隻小狗了。】

【前邊的沒毛病吧,畜生能跟人比?舍利子含量超標啦。】

安饒被他們吵得頭疼,雙手從瑞亞手裏強行抱過小狗。

瑞亞不給,忽然騰出一隻手朝著安饒重重打去。

安饒一下子截住她的手,順勢把小狗抱過來。

小狗嗚嗚咽咽,縮在安饒懷裏不敢抬頭。

他能明顯感受到小狗抖得厲害。

心疼。

撫摸中,他摸到小狗身上好像掛了塊牌子,拿起一看:

【姓名:小毛蛋;家庭住址:永安小鎮23號;如果好心人撿到,請一定要聯係我哦,小毛蛋是我們全家的寶貝。】

看小家夥渾身幹淨蓬鬆的,就知道不是流浪狗,而且看門牌號,就是隔壁家養的小狗。

小狗還在哀嚎,安饒摸了摸它的後腿,果然骨頭已經錯位。

他深吸一口氣,冷冷看向瑞亞:“小狗的腿斷了,你現在跟我去隔壁道歉,商量下怎麽賠償。”

“我不去!”瑞亞尖叫一聲,從顧慕慈身後探出腦袋,喊完又疾速縮回去。

“小安,還是算了,別嚇著孩子。”顧慕慈柳眉緊擰,眼底透出淡淡憂傷,那架勢,好像安饒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

安饒別過臉:“不想去是吧,那我請他們親自上門。”

說罷,扭頭就走。

顧慕慈三步兩並做追上,拉住安饒的衣袖:“算了算了,不是什麽大事,需要賠多少錢我賠,但是別讓孩子和狗主人見麵吧,節目上弄出矛盾不好收場。”

無語死了,這死丫頭喜歡虐狗別當著全國人民的麵虐啊,找地方躲起來愛怎麽虐怎麽虐沒人管她。現在覺得選擇這丫頭真是最後悔的決定。

“那什麽才是大事,等虐待成為習慣才叫大事?小孩子三觀不成熟,做長輩的應當給予正確引導,而不是放任自由。”

安饒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饒哥說得對。”一直沉默的蘇禹終於忍不住發聲,“讓瑞亞去道歉吧,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誰讓她做錯事。”

彈幕一片:

【禹寶都看不下去了2333】

【小禹三觀超正的!】

眼見實在護不住,顧慕慈默默退到一邊,沒再說話。

兩個平均身高180以上的大男人陰沉著臉,向瑞亞步步緊逼。

“小慈姐姐,我害怕……”瑞亞不停往後縮,和剛才被逼到牆角的小狗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

“爸爸就是這兒,我剛才在門口聽到狗叫了,快來看看是不是小毛蛋。”

稚嫩的童音響起,隨著大門「嘎吱」一聲,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出現在門口,後麵還跟著一個身高八鬥壯似鐵塔的中年男子。

小女孩一進門,掃了一圈,看到安饒手中的小狗後,驚叫一聲「小毛蛋」,接著疾步跑來。

當她看到小毛蛋斷掉的後腿後,愣了許久後,衝著安饒憤怒大喊:

“壞蛋為什麽傷害小毛蛋!你賠我小毛蛋!”

“哥哥才不是壞蛋!”星兒小拳頭緊握,一口小牙牙咬得咯吱響,“是瑞亞姐姐摔的,哥哥是救了小狗!”

“不是,你們為什麽摔我家狗啊。”女孩的爸爸一擼袖子,臉上橫肉霎時緊繃,“好玩是吧?!”

眼見場麵收不住了,顧慕慈深吸一口氣,走到大哥旁邊,溫柔笑道:

“對不起大哥,是我家孩子不懂事,我會好好教育她,不過我們現在正在直播,具體怎麽賠償,您看我一會上門拜訪咱們再詳談?”

說罷,她朝大哥媚眼一挑,睫毛忽閃忽閃。

“爸爸,小毛蛋疼死了,我也疼死了,嗚嗚嗚。”女孩哭得梨花帶雨,抱著小狗心疼地撫摸著。

“一句不懂事就算了?!”大哥一看女兒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大火燒了眼珠子,模樣十分駭人,“不會教育孩子是吧,來來來,讓她出來,我今天替你好好教教她!”

此時的瑞亞已經嚇蒙了,呆若木雞,完全沒有之前的狂妄囂張。

這時候,小池忽然伸出小手推了瑞亞一把:“叔叔叫你過去呢。”

封穀趕緊按住小池的手,示意他別多管閑事。

瑞亞縮著肩膀,眼睛時不時悄悄瞥一眼顧慕慈。

她站在旁邊,似乎沒有要保護自己的意思。

“道歉!你這個壞小孩!”女孩氣的直跺腳,“給小毛蛋道歉!不然我讓我爸爸打死你!”

“一條狗而已,至於麽……”瑞亞語氣雖然弱,但好像還是很不服。

“對你來說是狗,對我來說是家人!我把你媽媽腿打斷你會開心麽!”

大哥見女兒傷心欲絕,心疼的難以言喻,他一把拖過瑞亞,拽著往外走:“小屁孩我還治不了你?走!跟我去警察局。”

警察局當然不會收未成年,但嚇唬嚇唬她也夠了。

果然,瑞亞一瞬間石化,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呆呆地任由大哥拖著往外走。

一直到這時候,瑞亞的媽媽聞訊趕來,對著大哥千求萬求差點都跪下了,大哥這才勉強放過她,喊著讓瑞亞媽媽過來清算一下賠償費。

彈幕一片:

【我爽了,就該好好治治這種小孩,小時虐狗長大不得殺人?】

【別給孩子嚇出心理陰影啊……】

【活該受著!現在不教以後殺到你頭上看你還能說出這種話不。】

【是是是,小狗失去的是兩條腿,瑞亞失去的可是笑容啊!去你媽的。】

安饒在外麵看了半天好戲,這才想起來沅沅還在屋裏。

他趕緊走回去查看情況,就見沅沅正扒著窗戶往外看。

見到安饒,他第一句話就是:“狗狗受傷了?”

“是受傷了。”安饒抱起他放在腿上,輕輕撫摸著他翹起的小毛發,“但是隔壁小姐姐一定會治好它的哦。”

沅沅靜靜望著不遠處的小兔子,似乎很疑惑。

“為什麽要欺負狗狗。”

“或許瑞亞姐姐覺得好玩,但是好玩,不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沅沅點點頭,小身子扭過去趴在安饒懷裏。

外麵傳來瑞亞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嚎聲,安饒抬手捂住沅沅的耳朵:“寶寶還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沅沅搖搖頭,小手一指:“去看兔兔。”

小家夥從窗台上抱起他的多肉,守著兔兔喃喃自語,好像在介紹多肉和兔兔認識。

安饒欣慰地看著他。

好可愛。

晚上,帶著星兒和沅沅洗完澡後,安饒和蘇禹在院子裏給寶寶們洗衣服。

蘇禹從沒手洗過衣服,往水裏擺了擺拿出來就要晾。

安饒從他手裏拿過衣服,打上嬰幼兒專用洗衣液。

小家夥們皮膚敏感細嫩,貼身衣服必須手洗,他十根手指被十二月份的水凍得僵硬通紅。

蘇禹蹲在一邊像個好奇寶寶,瞪大眼睛,忍不住感歎道:“哥哥你好有經驗。”

哪有什麽經驗,上次還把楚觀南衣服洗縮水了,所謂的經驗都是吃過的虧而已。

看著通紅的手指,蘇禹倏然抓過他的手,放在掌心揉搓著,嗬了口熱氣:“哥哥我幫你暖手。”

安饒縮回手:“不用。”

蘇禹眨眨眼:“對了哥哥,我能加你WX麽?以後空閑了可以一起出來玩。”

安饒也不是第一次被要聯係方式,如果不給,他們肯定糾纏不休。

他擦了擦濕手,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打開二維碼遞過去——

“啪。”一隻大手按住屏幕。

兩人訕訕回頭,對上了楚觀南毫無表情的臉。

“楚、楚老師……”蘇禹怯怯喚了聲,方才還迫不及待掏手機的手藏在兜裏不敢拿出來。

差點忘了,安饒是結了婚的人。

楚觀南從水盆裏拿過衣服,搓洗、衝洗幹淨,然後不發一言拉著安饒進了屋。

沅沅已經睡著了,蜷縮成一團像隻小貓咪。

楚觀南輕輕搓了搓掌心,把手搓熱後將安饒兩隻手捂在掌心:“衣服放洗衣機不就好了。”

“不行,寶寶貼身衣服得手洗。”

“辛苦了。”他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抬起安饒的手。

下一刻,溫熱的嘴唇輕輕貼在指尖,鼻間的熱氣噴灑在手掌。

安饒心裏一咯噔,下意識抽回手。

“照顧一天孩子了,想不想出去走走。”楚觀南忽然問道。

說實在的,安饒確實想出去透透氣。

他點頭答應,幫沅沅整理下被子,跟著楚觀南輕手輕腳出了門。

小鎮中間是一條貫穿全鎮的河流,古橋舊燈,鱗次櫛比的徽派古建築在水麵投出斑駁碎影,散著些許昏黃光點。

現在才晚上八點,小鎮熱鬧得很,不少遊客忙著逛街拍照,人頭濟濟。

安饒沒走兩步就被人群擠到了後麵。

混亂中,一隻大手伸過來精準找尋到他的位置,攥著他的手指輕輕往前一拉。

他來到了楚觀南身邊。

雖然有些不自在,但隻要鬆開手,兩人就會被人流衝散。

前麵是條廟會街,兩旁架起了不少稀罕攤位,小販高聲吆喝著攬客。

“有什麽想吃的。”楚觀南問道。

安饒巡視一圈,目光落在賣砵仔糕的攤位上。

這小攤賣得花,比起傳統砵仔糕竟能做出三層顏色的水晶質感,裏麵灑了葡萄幹和桂花碎,彩燈一照,漂亮的像工藝品。

楚觀南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領著人走到小攤旁,低聲問:“挑吧。”

安饒挑了藍色的和黃色的砵仔糕,拿在手裏,Q彈亂晃。

他咬了一口,軟糯清香。

“好吃?”楚觀南問道,隨手撚過他嘴角的桂花碎。

不算特別好吃,但是好看。

再往前走,一輛小推車上擺了三隻方形大鐵盤,裏麵是拇指大小的水果造型甜點,上麵一隻大牌子:

【泰國露楚。】

一種非常漂亮的泰式糕點。

見安饒不走了,楚觀南對攤販道:“每種樣式來一個。”

攤販忙著打包,嘴裏也不閑著:“這可是正宗泰國露楚,我師父就是泰國人,在國內很難買到,多少人為了吃這玩意兒特意跑一趟泰國。”

安饒的手頓了下。

楚觀南也忽然詭異地看向他。

眼神中一瞬而過一絲慌亂。

好端端的,提什麽出國。

安饒接過露楚,挑了隻芒果造型的,咬開,芒果夾心流了出來。

他找了個長椅坐下,望著對麵燈光疏影的河麵,腮幫子被露楚塞得鼓起小小一團。

楚觀南坐在他身邊,總覺得他今晚格外沉默,也不會「老公老公」地叫了。

“快過年了。”他收緊手指,“想出去玩麽?”

安饒抬起眼,嚼東西的動作慢了下來。

“你有什麽想法就告訴我。”

“你討厭什麽樣的人。”安饒忽然沒頭沒尾問了句。

楚觀南其實非常清楚,安饒想離婚,而且這種想法已經不是一兩天。

他之所以這麽問,大概是因為想離婚出去旅遊的想法在無休止的綜藝拍攝中變得愈發迫切。

楚觀南垂下眼睛。

不想離婚。

開始和他結婚的目的帶有明確功利性,他長得像那個人,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所以便把所有思念寄托在這副皮囊上。

而他和自己結婚的目的也很明確,他需要自己的人脈資源來實現夢想。

本來隻是各取所需,不成想,腦海中日思夜想的那張臉漸漸模糊了,消散之後,身邊這張明豔動人的臉愈發清晰。

“沒考慮過,你呢,討厭什麽樣的人。”楚觀南輕笑一聲,手卻暗暗攥緊了。

安饒合上包裝盒,壓扁,幾乎是不假思索道:“討厭對我管東管西的人。”

他在暗示楚觀南,希望他能懂吧。

但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後,心頭隱隱湧上酸楚。

“知道了。”楚觀南站起身,習慣性拿過安饒手中的盒子去丟,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麽,又把盒子塞回他手中,“再逛會兒就回去吧,時候不早了。”

回去的路上,遊客少了些,安饒和楚觀南一前一後默默走著。

楚觀南走在前麵,回頭看了眼,見安饒被路人擠到了後麵,他習慣性伸手去拉,但想起那句「不喜歡對他管涉太多」,伸出去的手默默縮回去。

他放慢了腳步,像是原地踏步,一直到安饒追上來,這才重新向前邁進步伐。

回到基地的時候,導演和幾個工作人員以及封穀在院子裏湊了一堆嘀嘀咕咕,手邊設備全關,導演抽著煙,滿臉惆悵。

“怎麽了。”安饒問道。

導演猛嘬一口煙,眉間溝壑更深:“瑞亞虐狗這事兒,鬧大了,街道辦去調了監控,是瑞亞趁人臨時出門沒關大門的情況下,潛入人家家把小狗抱出來的。”

一旁的工作人員跟著長歎一聲:“現在網上都在強烈要求瑞亞退出節目,我們知道孩子確實做錯了,但又怕事情鬧這麽大給孩子造成心理陰影。”

安饒看向封穀:“你覺得呢,你不是這方麵的專家?”

封穀搖搖頭:“這個年齡的孩子大多沒有成熟的三觀,也和家庭教育有關,這樣吧,我先找她聊聊,暫時觀察幾天,對小孩子沒必要太苛刻,要給予耐心和改正的機會。”

“與其找她聊些她聽不懂的,不如直接找她父母,受害人找過來時她媽媽是什麽態度你也看到了,除了無腦護崽還做了什麽聰明事?”安饒冷嗤一聲。

“第一,隻能算當事人,說受害人就矯枉過正了;第二,既然我們有更專業的人員在場,犯不著她父母多此一舉。”封穀振振有詞,對安饒的建議很不服氣。

安饒一攤手:“隨你。”

他今天算是明白了,文憑和素質是不掛鉤的。

當晚,瑞亞正睡著就被封穀喊了起來。

封穀發揮三寸不爛之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試圖說服這個冥頑不靈的丫頭,最後,他問了一句:

“瑞亞,哥哥說得還清楚麽?”

瑞亞雙眼噙淚,使勁點頭:“哥哥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做個誠實善良的好孩子!”

她捏著小拳頭,無比堅定。

封穀笑笑,心底冒出一絲得意。

他摸摸瑞亞的頭發:“乖,明天看你表現哦。”

翌日一早,安饒領著沅沅洗漱完,給他準備了早餐,帶他來到餐桌旁。

嘉賓和孩子都差不多到齊,隻有瑞亞,遲遲不見來人。

星兒流著口水望著早餐,但因人不到齊他也不能動筷,奶聲奶氣問道:“瑞亞姐姐還沒起床麽?”

顧慕慈摸摸星兒的小臉蛋,莞爾一笑:“瑞亞姐姐早就起了,再等等她好不好。”

星兒歎了口氣,繼續凝望碗裏的雞蛋羹。

一片沉默中,忽然響起小女孩風鈴般的喊聲:“煎雞蛋來嘍——”

聲音剛落,紮著倆麻花辮的小女孩端著熱騰騰的煎蛋蹦蹦跳跳走過來,把盤子往桌上一放:

“這是我為哥哥姐姐們準備的早餐,昨天大家用愛和耐心感化了瑞亞,所以瑞亞想報答哥哥姐姐們!”

老成的言辭實在不像從一個六歲小女孩嘴裏說出來的。

眾人愕然,瞬時望向煎雞蛋。

一共八隻,個個白嫩帶糖心。

觀眾看著煎蛋的特寫鏡頭,頓時嘩然一片:

【這孩子,不得不說,厲害啊。】

【怎麽一晚就性格大變,這還是那個刁蠻任性的瑞亞嗎?】

【對小孩子別太嚴格,他們真的就是沒有形成成熟三觀,好好教育教育都懂事的。】

【不錯不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希望瑞亞繼續保持。】

安饒狐疑地看著瑞亞,不敢相信,封穀真的用三言兩語就把瑞亞從懸崖邊緣拽了回來。

瑞亞得意地搖頭晃頭,倆麻花辮跟著一甩一甩。

“饒饒哥哥,我幫你盛粥。”瑞亞又跑過來主動拿起安饒的碗,顛顛跑進廚房,盛了粥往安饒麵前一放。

粥麵飄浮著些許桂花碎。

“饒饒哥哥的老公說饒饒哥哥喜歡吃甜食,所以我加了桂花蜜。”丫頭又拿起中間的筷子分給每個人,“早餐齊了,請大家慢慢享用。”

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感到匪夷所思,這孩子怎麽一晚就轉性了。

沅沅頭一次主動站起身夾了一隻煎蛋,小嘴一咬,濃稠蛋液順著嘴角流下。

安饒拿紙巾輕輕擦拭著他的嘴角,問道:“瑞亞姐姐做得好吃麽?”

沅沅點點頭,小手攥成拳頭,姿勢稚嫩地拿著筷子,極不嫻熟的把煎蛋往嘴裏塞。

安饒看著他,欣慰湧上心間。

記得沅沅媽媽說過,他不太喜歡吃雞蛋。但他這次主動夾蛋,大概是因為小小年紀便心存善意,希望瑞亞姐姐能開心。

吃完飯,瑞亞又搶著收拾碗筷,洗碗擦桌子一氣嗬成。

看著孩子驚人的變化,封穀情不自禁揚起嘴角,看向安饒的眼神中略帶挑釁:“我說過吧,隻要好好說,孩子會明白的。”

安饒大方得很:“你說得對,畢竟你是專業的,我還應該多多向你學習。”

封穀扶了扶眼鏡:“學不來的,八年的專業學習,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參透。”

說完,他趾高氣昂地離開了餐廳。

見安饒陷入沉默,蘇禹湊上來,努力做個可愛的鬼臉:“哥哥別生氣,人各有長,論美貌,他不及哥哥半分,也不像哥哥會唱歌跳舞。”

蘇禹掰著手指:“綜合計算,還是哥哥更勝一籌。”

安饒繃了半天的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謝謝,我沒生氣,隻是在沉思。”

“那就好那就好,哥哥在我心中天下第一!”

【小禹這彩虹屁吹的哈哈哈,饒饒肯定暗爽了。】

【我竟然在娃綜嗑起兩位家長?!(驚訝)】

【你能不能別什麽都嗑,萬一楚爺也在看直播怎麽辦,現場牛頭人?】

而一旁的楚觀南正舉著攝像機,表情冷了幾分。

他的確很想上前將兩人分開。

但比起被現場牛頭人,他更怕安饒生氣。

收拾好餐桌,MC喊嘉賓帶小朋友們來院子裏集合。

幾個小朋友靠在嘉賓腿上,身體晃來晃去十分可愛。

“今天天氣很好,江南地區的冬天也非常溫暖,大家想不想出去玩呀。”

小朋友們齊聲喊道:“想——”

“但是,沒有哥哥姐姐的陪伴哦。”MC神秘一笑。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高漲的熱情瞬時熄滅。

節目組安排這段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鍛煉孩子們的獨立自主意識,但旁邊肯定會有工作人員跟著,安全問題不太用擔心,剩下的隻有小家夥們出生起便沒有離開親人的危機感。

“哥哥姐姐們照顧你們好幾天,他們也需要休息哦。”MC循循善誘道。

這時候,一向沉默的沅沅忽然舉起小手:“讓饒饒哥哥,休息,沅沅自己玩。”

彈幕一片:【沅沅懂事的讓人心疼】;

眼見裏麵最小的孩子都表了態,其他孩子也紛紛附和:“我也能自己玩!”

“好,那小朋友們現在要自己去收拾小書包哦——”

孩子們一聽,撒腿就往屋裏跑。

安饒跟著沅沅進了屋,拿過他的小書包打開,沒有幫他收拾,而是問道:“沅沅想帶什麽出去玩呢。”

沅沅迷茫地看了一圈,接著徑直走向小兔子。

安饒沒有製止他,而是看著他把小兔子塞進背包裏。

“小兔子好可憐,書包裏太悶了,沒辦法呼吸新鮮空氣了。”安饒捏著嗓子模仿小朋友的可愛聲音。

沅沅靜靜思考一會兒,又把小兔子抱出來放回紙箱裏。

“沅沅要是在外麵流鼻涕了怎麽辦呢?”安饒繼續引導。

沅沅立馬拿起紙巾塞進書包。

“萬一渴了餓了怎麽辦。”

沅沅將小水壺和小餅幹一起放進去。

“萬一不小心摔倒了呢。”

沅沅屁顛屁顛打開抽屜拿出創可貼。

“還有麽?”

沅沅看了一圈,疑惑地一歪小腦袋。

“要是想哥哥了怎麽辦。”

沅沅支棱著小短腿拿過桌上的電話手表遞給安饒:“哥哥,號碼。”

安饒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設置成首撥模式,小家夥要是打電話,撥的第一個號碼就是他的。

他拿過沅沅的小蘑菇護膚乳霜,輕輕在他小臉上塗了一層,指尖慢慢按壓揉開:“在外麵要和小朋友友好相處,不能吵架,要聽領隊叔叔的話,等你回來,就可以吃到甜甜的椰汁糕啦。”

沅沅依靠在安饒的腿上,忽然伸出小手抓住安饒的領子往下拽了拽。

安饒以為他有話要和自己說,俯下身子認真傾聽。

“吧唧。”臉上忽然落了一道柔軟觸感。

他愣了下,垂下眼,對上沅沅羞澀的小臉。

“哥哥,沅沅也要親親。”

安饒的表情驟然嚴肅。

“哥哥親親你可以,但如果是陌生人,比如街上不認識的叔叔阿姨,或者學校的叔叔阿姨們,他們想親你碰你,你要嚴肅告訴他們,沅沅不允許他們親。”

沅沅不解地問道:“為什麽呀。”

“因為,他們很可能有壞心眼,很可能會傷害你。”

沅沅似懂非懂點點頭,小手抓住安饒的食指:“那哥哥可以親親嗎?”

安饒輕笑一聲,抱起小家夥,用臉蛋碰了碰他的臉蛋算是親了:“可以,但除了媽媽和哥哥,其他人誰都不行。”

【安饒真的很有心,國內這方麵的教育還是少了。】

【安寶兒做得超棒!特別是小朋友身邊沒有家長時,很容易被不法之徒盯上。】

【對,這種教育非常重要。】

【而且你們有沒有發現,他沒有真的用嘴親,就用臉蛋碰了下。】

【老婆太會了哇哇哇——】

收拾完書包,安饒領著沅沅去院子裏集合。

嘉賓們千篇一律的叮囑,不能和小夥伴吵架,要聽領隊叔叔的話吧啦吧啦。

在領隊的指揮下,小朋友站成一排,最小的沅沅打頭,孩子們背著小書包像小豆子一樣蹦蹦跳跳出了門。

安饒跟出去,看著孩子們遠去的背影,忽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原來為人父母的心情總是充滿掛念和擔憂。

領隊帶著一幫小朋友來到了當地一位非常有名的花卉園藝師家中拜訪。

一進門,花香撲麵而來。

院子裏擺滿名貴花草,被園藝師照料的長勢喜人。

領隊提醒道:“這些花草非常珍貴,是園藝師叔叔辛勤汗水的結晶,大家不能隨便碰,看看就好哦。”

此時的沅沅,正蹲在一盆素荷冠鼎前出神。

非常稀有的蘭花品種,一盆價值幾十上百萬不等。

園藝師見來了小家夥,熱情地迎出來給孩子們分糖吃,他對於自己滿院大作非常得意,和領隊喋喋不休介紹每種花朵的由來和特性。

領隊也是花卉愛好者,兩人一拍即合,相見恨晚。

瑞亞看了一圈,覺得沒意思,眼神一瞥,落到了望著蘭花出神的沅沅身上。

她的小眼睛一瞥,見園藝師正和領隊打得火熱,慢慢移動到沅沅身邊。

“喜歡麽?”瑞亞悄聲問道。

良久,沅沅才點了下頭。

“我聽說饒饒哥哥也特別喜歡這種花哦,帶回去送給他他一定很開心吧。”像是故意暗示,又像是自言自語。

沅沅縮緊小手:“不能……采花。”

瑞亞清了下嗓子,又瞥了眼身後,確定其餘人沒有注意到這邊後,忽然抬手把蘭花折斷,火速塞進沅沅的書包,笑得十分可愛:

“沒事啦,隻是小花而已,不值錢,帶回去給饒饒哥哥吧。”

沅沅沉默半晌,拿下小書包要把花拿出來,想和養花的叔叔道歉。

「啪」的一聲,小手被人按住。

抬頭,對上瑞亞花兒一樣的笑臉:“你不想哄饒饒哥哥開心麽?他一直照顧你很辛苦的,你要是不給他一點回報,他就不喜歡你了哦。”

沅沅一聽到「不喜歡你」這個詞,小手慢慢放開花兒,縮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