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時候,戀花樓燈火全熄。青樓不是全靠晚上做生意的嗎,怎麽這會兒關門了?

蝶影兒上前敲幾下門,看樣子有些焦慮。

一會兒,一個懶洋洋的女聲響起:客官,我們這幾天不做生意,您還是請回吧。

蝶影兒忙叫:是我呀,梅兒~

門立刻開了,那個叫梅兒的姑娘一把拉過蝶影兒,關了門,立刻哭地泣不成聲。

“蝶公子,你娘她——她被衙門抓走了!”

衙門派人抓走柳芳芳?!這是怎麽一回事。

梅兒姑娘將我們帶到屋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衙門裏懷疑柳芳芳和反賊有關係,昨天早上,幾個帶刀的人闖進來捉了柳芳芳就走。還有一群人跟進來把戀花樓搜了個遍,也不知在找什麽,最後砸了許多桌椅才回去。

“豈有此理!”我聽地義憤填膺,站起來一拍桌子:肯定是那個女捕頭搞的鬼!

因為不滿柳芳芳讓她見潘潘,所以就在上麵亂說話,公報私仇把人家抓了嗎?!

和反賊有關,虧她想得出!一個平常的青樓老鴇,怎麽會無緣無故跟反賊扯上關係了!

小八拽住蝶影兒的胳膊腦袋偎著他臂彎,影兒影兒,別擔心,我們肯定有辦法解決的。

蝶影兒一直站在椅子旁不肯坐下,臉上自始至終帶著些愁色,卻也沒表現出什麽驚訝。

怎麽覺得他跟有事兒瞞著我們似地!

“蝶公子,我回屋了,您早些休息吧,別想那麽多——”

梅兒走了,迪蘭在半空裏懸著,翅膀緩慢地振著。

“影兒,影兒,他們肯定是弄錯了,你別擔心,說不定明天就會把你娘放出來了!”

小八拐著蝶影兒的胳膊,他走哪兒就跟到哪兒。

蝶影兒沉悶悶地也不吭聲。

“哎——”走到窗邊時,他按住窗台回頭對我們落寞一笑:雲姑娘,小笛手,西麵有空房間,你們找兩間進去休息吧。

誰都能看出他笑得很勉強。

但以他現在的狀態好像也不想讓人打擾,於是我朝迪蘭招招手帶他離開了。

終究是放心不下,將迪蘭安置到一間空屋子,我又返回去想看看那邊的情況。

走到屋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裏麵傳來蝶影兒的聲音。

“小八,如果我有件事一直瞞著你,你會不會生氣。”

一會兒,女孩的聲音響起,帶點埋怨:什麽事兒?

那方靜了片刻,緩聲道:安迪裏奧院長是我爹!!!!!!

什麽什麽?!我聽到什麽了!

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我急忙往回趕,生怕有人發現自己在這裏。

潛心修道院的院長,德高望重的安迪裏奧神父,居然是蝶影兒的親爹,而且這兒子,是他和一個青樓妓女所生!

天呐,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

這個時代最著名的修道院,聖姑是個貪吃好色穿越而來的女孩不說,院長竟然……

潛心要沒落了,沒落了——

去找潘潘,怎麽也找不著。他好像已不在原來的那個秘密房間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的,後半夜一直睡不著覺。滿腦子都回**著蝶影兒那句“安德裏奧院長是我爹!安德裏奧院長是我爹!”直到天將亮才抵不過困乏慢慢陷入模糊……

第二天,被人晃醒,我坐起身來大叫一句:安德裏奧院長是我爹!

這一句,音量十足,將整個房間都響徹了。

迪蘭一屁股坐**,似乎是被我這一句給震得。

我捂住嘴,看著推開門站在門口的蝶影兒。

“你都聽見了……”他聲音緩緩的,表情灰暗。小八站在他身後,神情怯怯的。

我問了梅兒,她也不知道潘潘到了哪裏,隻笑了笑說讓我放心,柳姨已提早交代過,若出了事兒,告訴蝶影兒帶來的姑娘她已經把白鳳藏到安全的地方了。

我們決定去找柳芳芳。接下來大家都很識趣地對蝶影兒身世一事緘口不提,迪蘭像個不關心世事的小天使,對發生的事一概不問,但他一路上都蔫蔫的,大眼睛跟染了灰一樣,呈現黯淡的藍灰色。

悶悶地走了會兒,蝶影兒慢慢說出自己的經曆:我從小就在戀花樓生活,直到七歲那年……

那年夏天,戀花樓來了一個男人。

這戀花樓裏,每天都有男人光臨,各式各樣的,年輕的年老的,麵熟的麵生的,但這男人和以往來的任何男人都不同。

因為以往每個來的男人,柳芳芳都會對他們笑臉相迎,而麵對這個男人,柳芳芳的麵色是冷的,冷如寒霜。

男人想走過來摸摸蝶影兒,但被柳芳芳阻止了,柳芳芳和那男人吵了一架,然後毫不留情地趕他出去。

七歲的蝶影兒心中,這個男人是娘的仇人,也就是他的仇人。娘討厭他,那麽他也應該同娘一樣討厭他。

他一直在青樓長大,見慣了**,青樓女子的輕浮放肆以及客人的揮金如土,買歡追笑,所以也就養出了這麽個不正經的調調。

他十三歲那年,那個男人又來到戀花樓。蝶影兒正和戀花樓一個姑娘打情罵俏,被他看見了,訓了一頓,怒從中生。

這老頭,自己和漂亮姑娘關他什麽事!正要罵他兩句,娘過來了。

那男人跟柳芳芳說了一大堆話並許諾了一大堆利益,堅決要帶蝶影兒走。

蝶影兒被他帶走時,心中已對娘親有了恨意。他認為,一直認為,娘親是因為利益把他交給那個男人的。

她把我賣給了那個男人。

那男人把他帶到修道院,教他術法文字,並給了他一卷羊皮紙,讓他自學裏麵的術法。

一方麵,他限製蝶影兒的自由,不讓他跑出南麵以外的範圍,一方麵,又對他很好,給他肉吃給他酒喝。

蝶影兒縱是恨意再深,有時也會忍不住到戀花樓見見那個熟悉的人。出修道院後,男人就不限製他的自由了,愛跑哪兒跑哪兒,但有一點要求就是一定要知道回去。有幾次蝶影兒跑出去幾天沒回去,男人就用術法將他捆起來,並用樹條抽打。

他吃了苦頭,便不敢再長時間不回去。

但這樣下來的結果就是,蝶影兒對爹娘都有怨氣,但又不得不往返於他們之間。

他說話的語調很低,說完後又故作輕鬆地笑了幾聲。

但鳳眼中的黯然還是掩不住心中的失落,我也不知怎麽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