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難解的幸福
水博彧聽了靈兒的話後，眼角的淚終於流淌下來。
原本，水博彧的心是溫暖的，就像一團爐火，他本打算將這樣的心來溫暖靈兒。
誰知，靈兒的話卻像林子周圍的積雪一般，又厚又冷。無論怎樣一顆熱忱的心，隻怕也難以溫暖靈兒這顆冰冷的心。
水博彧最終淒然一笑，道：“靈兒，爺爺果然沒有看錯你，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執著，脾氣竟一直未改。可如今，爺爺老了，很多事真的不能再親自去做了。畢竟，爺爺有自己的家族，就算是為了私心，我也得為我的家族考慮考慮。”
水博彧看著靈兒手上的那條詭異的腰帶，道：“這東西是個線索，我希望你在報仇之前，先把這件事搞清楚！否則，爺爺怕你殺錯了人，到時候會讓你一輩子抬不起頭的，知道吧？
其實，爺爺並不希望你如此執著。爺爺倒是希望你變成一個溫柔的小女孩，然後找個好人家嫁了。”
說到這裏，水博彧已經轉身走向了雪林深處，一串長長的腳印，就留在靈兒的眼前。水博彧的話，還是那麽真切，“靈兒，過眼煙雲，爺爺這輩子見得多了。最終，爺爺總算看明白，隻有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生活，才最真，最令人享受……”
水博彧後麵的話，水靈兒已經無法聽清楚。隻有一串長長的腳印，落在了靈兒呆呆的眼神中。
過了許久，靈兒收回了失神的目光，用力將手中的詭異狼頭攥的更緊了。自言自語道：“看他的樣子很真摯，並不像是在騙我。可是……這件事中，一定有人騙了我！這個狼頭，究竟代表著什麽？”
三天，對於勤奮做事的人，實在太短。他們發現，三天之內隻能做很少的事。
三天，對於懶於做事的人，實在太長。他們發現，有很多事完全可以等到三天之後再做。可真到了三天之後，他們發現很多事其實還可以等上三天，然後再做。
靈兒並不屬於後者，靈兒是個勤奮的人。
靈兒的性子很急，她現在手裏正拿著一條詭異的狼頭腰帶，拔地而起，衝天而飛，飛向一個方向，一個朝向水靈宮的方向。
水靈宮。
原本是靈兒的“家”，如今卻物是人非成了靈兒的“仇”。靈兒剛剛從這裏出來，卻很快又折了回來。
當靈兒的身影再度出現在水靈宮大殿門口的時候，許多武將看到靈兒之後的反應是：“你、你怎麽又回來了？快、快去稟報禦前武卿，就說這妖女又回來了！”
這一次，並沒有一個人前來阻攔，反倒紛紛向後退怯。
不過多時，水靈宮的殿前校尉場上，已經有二三百名藍甲武將將靈兒圍了一圈。卻並沒有一個武將敢上前靠近靈兒，口中隻道：“妖女休要往前再走！否則休怪我們不留你的活口！”
靈兒隻是自顧自的向宮內走，一語不發。對於靈兒而言，縱是心中有話，卻說與誰聽？說與玄風？
可玄風的人在哪裏？
正是因為靈兒一語不發，所以，靈兒很快又見到了三個人。一個是當今的水武皇水沈，一個是當今的水武皇後水雲鳳，還有一個便是當今繈褓裏的那個小公主。這時候，那小公主已經睡著了。
幸虧靈兒一語不發，所以才見到了這三個人。否則，靈兒見到的恐怕就是一柄冰冷的劍，要命的劍！
當這三人突然出現的時候，他們周圍的護衛少說也有四五百。可靈兒的眼裏，卻隻有這三個人。
水武皇冷冷問道：“你想現在就死？”
靈兒聞言，直直瞪著水武皇道：“我和你約定的日子並不是今天，所以我還不想讓你死！”
水武皇一怔，道：“那你回來做什麽？難道是送死？”
靈兒鎮定自若道：“憑你周圍這些劍，還不配殺得了我！我不想跟你廢話，我想找她！”靈兒用手一指，指住的人正是對麵的水雲鳳。
水武皇聞言，馬上抱住了水雲鳳，道：“你想對她們母女幹什麽？告訴你，要不是皇後苦苦為你求情，孤王早一劍殺了你！孤王警告你，休要在這裏猖狂，否則馬上就讓你血濺當場！”
水雲鳳眼見水武皇緊緊抱住了自己，臉上立馬浮現出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她瞪了一眼水武皇，眼神中滿含嗔意，嘴中卻強忍著不發一語。
靈兒看出水雲鳳分明有話要說，可為何不說呢？
靈兒這次理也不理水武皇，隻對水雲鳳道：“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水武皇道：“那就在這裏說吧！”
水雲鳳瞟了一眼水武皇，臉上又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卻又沒說話。
靈兒冷冷道：“我是在問她，沒有問你，你說什麽話？”
水武皇道：“放眼整個水靈部族，誰敢以這種口氣跟孤王說話？”
靈兒道：“我！”
水武皇道：“你可知道後果將會如何？”
靈兒白了一眼水武皇，仿似沒將其放在眼裏，衝著水雲鳳道：“我能不能和你說話？”
“能。”水雲鳳點頭道。
水武皇道：“你竟敢藐視孤王？”
水雲鳳瞪了一眼水武皇，道：“有什麽話，說吧。”
水靈兒道：“我隻想單獨和你說！”
“單獨？”水武皇聽罷，臉都綠了。道：“就算她答應，我也不會答應的！”
靈兒的眉頭忽然挑了挑，衝著水雲鳳道：“你能不能上前一步？”
水武皇道：“不可以！”
水雲鳳並不聽話，水武皇明明說不可以，水雲鳳偏偏上前了一步。然後，水雲鳳就看到了一道藍風般的魅影隻在其麵前一晃，水雲鳳陡然間覺得腳跟不穩，竟向後摔倒。
水雲鳳不偏不倚正好摔倒在了水武皇的懷裏，可她短暫的震驚過後，訝然失聲道：“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
她的孩子正在靈兒的懷裏哇哇痛哭……
靈兒看著這個女嬰，笑了笑道：“孩子長得很漂亮，就在我的手。現在我要和她的母親說話，誰敢阻攔？”
“你！”水雲鳳和水武皇當即一怔，心駭愕然。
水武皇瞳孔極速收縮起來，看著靈兒冷冷道：“你練得是《玄天霹靂真訣》？”
靈兒沒工夫跟任何人廢話，衝著水雲鳳道：“我要和你說話，你肯不肯？”
水雲鳳整個人已經僵住，眼神死死盯著靈兒懷裏的女嬰，道：“你現在說什麽我都聽！”
靈兒那冰冷的目光向周圍掃視了一圈，道：“現在我要跟這寶貝兒的母親說話，誰要膽敢跟著過來，我保證讓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靈兒說完這一句，與水雲鳳擦肩而過，徑直向宮內而去，口中道：“你還不來？”
“我……”水雲鳳簡直嚇呆了，緊忙跟在了靈兒的身後，一刻也不敢耽誤。
這時候，身邊不少護衛大喝道：“你這妖女不能走！”
水武皇暴喝道：“誰敢攔著她們，誰就得死！”
“諾。”
水武皇一聲令下，果然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前阻攔。
水靈兒依照兒時記憶中的路線，抱著哇哇啼哭的女嬰將水雲鳳帶到了水靈宮裏的“親王宮闕”。
“親王宮闕”正是當年水靈兒一家所居住的地方。
當年的武皇水堅並沒有親兄弟，在靈兒的記憶裏，她的皇伯父一直將她的父母當成親人一樣看待。否則，怎會有如此殊榮，被安排住在了水靈宮裏？
如今，靈兒終於回家了，發現這裏的一切都和當年一模一樣。就連宮廷裏的許多蘭花帷幔，也嶄新的亦如當初。這種帷幔是靈兒的母親最喜歡的，所以靈兒自幼就很喜歡。
時隔十餘載，靈兒再度回到了這裏，眼角中流淌出的熱淚絲毫不比她懷裏的女嬰少。靈兒抱住這個女嬰，使勁在其臉上親了一口，溫柔道：“妹妹不哭，姐姐愛你！”
靈兒的臉上有笑容，靈兒的眼角卻淚珠不止。
靈兒回眸望了一眼水雲鳳，道：“這裏都是你一直在布置？”
水雲鳳看著靈兒的眼神非常複雜，甚至有些恐懼。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道：“我知道你會回來，所以一直都布置的和當年一樣。每當我來到這裏，總能想起你們。”
靈兒的眼掃視過周圍的桌椅。
桌子上鋪著刺繡蘭花的桌布，椅子上也鋪著刺繡蘭花的坐墊。這裏和別處唯一不同的是，這裏沒有任何護衛，也沒有任何丫鬟，看上去十分冷清。
靈兒道：“這裏很少有人來？”
“我經常來，怕有人壞了這裏的東西，所以未經我的允許，這裏很少有人敢來。”水雲鳳誠然道。
靈兒忽然回頭直直望著水雲鳳道：“謝謝你。”
“不……”水雲鳳忽覺眼角一熱，仿佛有淚潸然而下，喉嚨竟有些哽咽，道：“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靈兒終究止不住懷中女嬰的啼哭聲，又在女嬰的臉上使勁親了一口，道：“她大概餓了，還給你。”
水雲鳳就像奪寶一般，三步並作兩步搶到靈兒跟前，一把搶過了自己的孩子。口中忽然欣喜道：“謝謝。”
靈兒被水雲鳳的舉動嚇一大跳，不過，她還是鎮定的站在那裏。因為，她畢竟是靈兒。這世上名叫靈兒的姑娘或許很多，但她卻是最為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靈兒道：“請原諒我方才的舉動，我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隨便坐吧，我們坐著聊。”
水雲鳳著急給女嬰喂奶，當然要找個地方坐。
女嬰吃到奶，立馬就不哭了。
水雲鳳淒然一笑，道：“談不上原諒，我……理解你。”
靈兒道：“謝謝。”
水雲鳳道：“你不是有話要說麽？”
靈兒看著女嬰，道：“不急。我看得出，你很愛她？”
水雲鳳笑了笑道：“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除非是逼不得已。”
靈兒卻道：“就算逼不得已，我也看得出，你還是會用生命去愛她。因為，你方才的動作嚇了我一跳。”
水雲鳳苦笑道：“你的動作也嚇了我一跳！不過，將來若是換做是你來做她的母親，我想你也會和我一樣的。或許現在你還小，但以後總是要經曆這樣的事。”
靈兒聞言一怔，尷尬的笑了笑，故意避開話鋒道：“你也愛她的父親？”
水雲鳳聞言後，忽然轉頭看向靈兒。臉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有說不出的苦澀和悲傷，眼神中有三分凝重七分迷離。過了很久，她都一語不發。
最終，靈兒看出她的眼角有淚光……在閃爍。
靈兒看得出，水雲鳳一定心裏很難受，所以，她也不忍開口。
水雲鳳垂下頭，看著懷裏的女嬰，良久後才苦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恨我！你一定也和英旭一樣恨我！”
“不。”靈兒搖了搖頭，表情複雜道：“方才我的確恨你，但是，看到你的眼淚後，我倒覺得你很值得同情。”
“同情？”水雲鳳的眼神裏忽而迷茫，忽又閃爍出了一種莫名的光芒，就好似這些年所受的苦，總算還能換來一個人對她的同情。於是，她問道：“為什麽？”
“不知道。”靈兒又是搖頭，苦笑道：“或許，因為我也是個女子吧。”
水雲鳳聽了這句話，表情竟變得更加複雜起來，靈兒也看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表情。
水雲鳳想到了水英旭的父親，想到了水堅。想到水堅的時候，水雲鳳的心裏就會露出欣喜之色。可轉而想到水沈的時候，便隻剩下了痛苦並幸福著……
對於水雲鳳而言，這是一種畸形的幸福。事實上，她這些年也真的很幸福，但是並不能換來多少人的同情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