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羽衣謝書辭從未見過,那樣神聖莊重的小瞎子,謝書辭也同樣沒有見過。

小瞎子穿著那身羽衣,頭頂星冠,額間一抹聖子烙印,即使雙腿被鐵鏈所束縛,他依舊如同不幸落難的天神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敬畏之心。

這是謝書辭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聖子身份,那樣的莊嚴肅穆,讓人不敢對他造次,在他麵前仿佛大聲說話都會變成一種罪過。

可是這樣的小瞎子離他好遙遠,好似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一般。

他冷漠得如同一座雕塑,雙目直直看著前方,好似世間萬物沒有任何東西能進入他的眼睛,就像一座……冰冷的佛像。

隨著囚車不斷接近,謝書辭看到了陌生的小瞎子腰間仍然懸掛著他熟悉的那一串青色的鈴鐺。

鈴鐺互相碰撞,清脆的異響此時卻如同奔雷一般在謝書辭耳邊回**。

“謝安……”謝書辭張了張口,無聲地呢喃出兩個字來。

明明清楚自己頂著易容後的樣貌,也同樣清楚謝安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的記憶,他仍然希望那雙麻木空洞的眼睛能再次朝他投來熟悉的目光。

不知不覺間,謝書辭早已淚流滿麵。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眼睜睜地看著坐在囚車上的謝安從自己麵前經過,自始至終,他的那雙麻木冰冷的眼睛都沒有看向別處,仿佛他隻是一具看空殼子,空洞得讓人心疼。

到是走在囚車前方的司空業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楚歸意和楚聞風,他朝楚歸意兩人眨了下眼睛,算是打招呼,似乎並沒有認出謝書辭來。

隨著囚車不斷走遠,街道兩邊的人如同天神的信徒一般,虔誠地注視著囚車上的天道聖子,直到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即使在場眾人都清楚,這位天道聖子忤逆天道,修了殺戮道與天道作對,可在這樣的他麵前,他們仍然無法控製地對他產生敬畏。

“書辭……”

謝書辭雙腿有些發軟,楚歸意回身用手掌托住他的身體,低聲喚道。

謝書辭半個身體的力氣壓在楚歸意臂彎中,那樣的小瞎子太令人覺得陌生,謝書辭甚至能想象到,在父親慘死之前,這就是謝安真正的樣子,那樣的封閉和遙遠。

謝書辭不明白,明明兩日後的仙門大選就要將他當眾處死,為什麽在遊街的時候,還要將他套在天道聖子的殼子裏,是因為要向世人證明,天道是絕對不可以忤逆的嗎?可是在出生之前,謝安有想過自己要承擔天道的鴻運嗎?

他連選擇自己怎麽活下去的權力都沒有嗎?

看著這樣的謝安,謝書辭徹底明白他為什麽要違抗天命,為什麽要執意修成殺戮道,連一條後路都不留給自己。

這樣的天道,肆意玩弄著世人,實在太令人惡心了!

而隨著車輪不斷轉動響起的鈴鐺聲,好像是這孤寂虛偽的天地中,唯一的一抹真實。

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連累到楚家,謝書辭給自己換了一身裝束,繼續跟著囚車向前移動,他不知道自己和謝安的前路如何,他隻是想趁機多看兩眼,要把這個人刻進心肺裏,要永遠記住他的模樣。

“嘖……這就是天道聖子?”

“天道就這麽成了笑話?”

“他還有資格穿這身衣服?戴這頂星冠?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既然是遊街示眾,怎麽能讓他幹幹淨淨地回去呢?”

謝書辭藏在人群中間,忽然聽見前方傳來毫無顧及的交談聲,他抬頭向前看去,發現是殷家的一眾弟子,他們手裏拿著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一個硯台,正準備往謝安身上拋去墨水,謝書辭曾聽人提起過,這東西叫墨歸硯,墨水一旦沾上幾乎不能擦掉,謝書辭在後麵狠狠剜了他們一眼,一群傻逼!

“啪——”

在眾人愣神的空檔,一位殷家弟子已經將手裏的墨水狠狠向謝安灑了過去,謝書辭心中一緊,正想用靈力阻止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僵在了原地,仿佛有什麽東西深深將他的身體嵌入地麵,動彈不得。

是誰?

謝書辭驚愕地看向周圍,並沒有發現任何氣息靠近自己,為什麽他會突然動不了了?與此同時,他明顯感覺到雙腿傳來一陣刺痛,他越是像要邁開腳步,那股疼痛就越是強烈。

到底是誰?

謝書辭努力想掙脫桎梏,卻任憑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灑出的墨漬還沒來得及靠近謝安,就被一層氣浪隔絕在了半空。

那個冷漠得如同雕像的男人終於有了反應。

在眾人的視線中,他長睫如同蟬翼般緩緩顫動,最後抬眼朝路邊的殷家弟子看了過去。

他的眸子盡管古井無波,可接觸到他的目光,殷家弟子仿佛喉間抵著一把尖刀,頓時屏息凝神,渾身僵硬,仿佛自己稍微動一下,就會被喉間無形的刀刃瞬間斃命。

那人咽了口唾沫,驚恐地看著囚車上的天道聖子,怎麽會?他怎麽會敢在這裏動手呢?除非他真的不要命了……

就在下一刻,天道聖子眼中閃過一絲猩芒,一道紅色劍光憑空出現,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慘叫,眾人汗毛豎立,又驚又懼地朝殷家弟子看了過去,隻見那人已被憑空一劍橫斷金丹,身體瞬間癱軟了下去。

天道聖子淡然收回視線,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若這位天道聖子在乎自己的性命,又何必修殺戮道呢?

總有蠢貨認不清這一點。

“蕭尋!你竟敢殺我殷家弟子!”

幾名殷家弟子上

前擋住囚車的去路,氣得雙眼通紅,堂堂殷家弟子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反手之力地被殺害,他們肉眼甚至都沒有看見蕭尋是怎麽出劍的,此事若傳出去,他們殷家豈不是要遭人恥笑。

“你們想做什麽?”司空信冷冷看著擋在囚車前的幾位殷家弟子。

“殷家瘋了吧?在修真界裏四處撒野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在司命閣的人麵前撒野?”

“你們可是看到了,蕭尋當眾殺害了我們殷家的弟子!難道我們還不能討個說法嗎?”

旁人驚訝於殷家的大膽,不由抱上幾分看好戲的心思。

桎梏在謝書辭身上的東西忽然消失了,他重重喘息一聲,恢複了行動能力。

盡管他恢複行動能力後,第一時間觀察周圍,卻依舊沒有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

到底怎麽回事?到底是誰?對他做了什麽?

司空業笑眯眯地看著殷家弟子,問道:“可曾看到是誰動的手?

殷家弟子臉色一白,他們當然沒有看見,可以說在場眾人沒有一個人看見蕭尋是怎麽動的手,隻看見在他一個眼神間,殷家那位弟子就被一刀橫斷了金丹,瞬間氣絕身亡。

司空業嗤笑一聲,說:“如果沒有看見,那就滾開,不要耽誤我們繼續遊街。”

“你們……”

“讓俺來!”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爆出一聲怒吼,一位手持大斧的壯漢從天而降,直接一斧頭劈開了前麵的道路,殷家弟子躲避不及,被斧頭帶起的氣浪掀飛數丈之遠,地麵揚起一大片灰塵,司空業兩人不禁悶聲咳了起來。

“柳大壯!”司空信慍怒地瞪向突然出現的壯漢。

柳大壯享受著旁人驚愕的視線,將斧頭往肩膀上一抗,“誰敢在老子麵前撒野?啊?”

“滾!”司空信從後麵踹了他一腳。

等空中灰塵散去,司空業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身後的囚車,歎息道:“大壯兄弟,這回你可闖禍咯。”

灰塵散去後,眾人才看到原本被鐵鏈拴住雙腿困在囚車上的蕭尋已經消失不見,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了。

“蕭尋逃走了?”

“糟了,居然讓蕭尋逃走了!”

司空信猛地一回頭,“糟了!”

柳大壯臉色也白了幾分,“我滴個乖乖!人呢?不是說不會逃走的嗎?”

司空業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膀,他本來就是湊熱鬧的,對蕭尋被抓的事一點不上心,“哎呀,小信,你說這回我們怎麽向司命閣交待呢?”

司空信瞪了眼自家兄長,高聲道:“殷家弟子,你們阻攔遊街一行,直接導致蕭尋趁機逃走,此事我會如實上報司命閣。”

被柳大壯一斧頭劈開的殷家弟子倒在地上麵如土色。

然而在柳大壯出現的一瞬間,謝書辭臉上的震驚還沒來得及散去,身體就被一道疾風卷進旁邊陰暗的小巷子裏。

他的身體根本不受控製,眼前的事物也有些模糊,直到後背狠狠撞在了牆上,謝書辭的身體才靜止下來,並且因為巨大的撞擊力,讓他的內髒受到擠壓,一口鮮血瞬間噴了出來。

“咳……”謝書辭捂著胸膛半跪下來,他警惕地看向周圍,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捏成拳頭,沉聲道:“什麽人?”

四周一片漆黑,回應他的隻有空中呼嘯的寒風,以及天空幾乎停止掉落的雪花。

謝書辭感覺到危險氣息正在逼近,可是他的四肢像被灌鉛一般,沉重得要命,在疾風地壓製下,僅僅是一個抬頭的動作,就讓他覺得十分困難。

難道他的身份被發現了嗎?幸好在和楚歸意他們分開前,謝書辭特意換下了楚家弟子服,不然以楚家弟子的身份被抓住那就糟糕了。

麵對未知的危險,謝書辭並不再覺得恐懼,他甚至認為被他們抓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他會被關押在和謝安同樣的地方。

所以謝書辭幹脆放棄掙紮,他脫力地坐在地上,後背抵靠著牆壁,輕輕喘了兩口氣,等待著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向自己靠近。

可隨著那道危險不斷靠近,謝書辭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居然聽到了風中隱約傳來熟悉的鈴鐺聲音。

“誰……”

聽著那道鈴鐺聲音,謝書辭迷茫地喃喃道。

一道極輕的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暗巷中響起,明明身邊呼嘯的風像鬼魅的叫喊一般攝人心魄,可那道若有似無的腳步聲卻清晰得像每一步都踩在謝書辭耳邊,讓他根本無法忽略。

“叮當——”

清脆的鈴鐺聲在謝書辭麵前停了下來。

謝書辭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整個身體瞬間僵硬了下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在一片墨色中,他渾身上下如同雪花一般的顏色,靜靜佇立在謝書辭麵前,良久沒有任何動作。

謝書辭如同被奪取了呼吸一般,目不轉睛地看著黑暗中的身影,卻怎麽也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慢慢的,那道身影彎下腰來,一隻冰涼的手掌抵在謝書辭臉頰上,瞬間瓦解了他臉上的易容術。

那隻手沒有停頓,拂過謝書辭嘴角的血漬,逐漸向下移動,最終掐住了他脆弱的脖頸。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讓謝書辭發出一聲悶哼,可那隻手並沒有放鬆,反而越來越重,仿佛要將他的脖子活生生地掐斷一般。

謝書辭下意識握住那人的手臂,月色實在太濃,暗巷中沒有任何光線,他隻感覺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如狼似虎地看著自己。

“咳……”謝書辭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臉,可手伸到半空,立刻被他的另一隻手截下。

他一手卡住謝書辭的脖子,一手死死攥著謝書辭的手腕。

謝書辭從他身上感覺到了濃濃的怒火,就算下一刻他會直接掐死自己,謝書辭也不覺得意外。

那人不斷地壓低身體,向謝書辭靠近,謝書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淺笑,即便脖子還在他的手心裏,依舊向他靠近,直到他低沉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臉上時,謝書辭湊到他唇邊,輕輕印了一下,費力地說:“我好想你呀。”

“謝、書、辭。”

謝書辭聽見那人從牙縫裏擠出自己的名字,心髒好似被重重捶了一拳,疼得他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你答應過我什麽?”

黑暗中,謝書辭隱約看見了對方泛著些紅意的眸子,脖子上的那隻手力道也放鬆了許多。

謝書辭將一隻手貼在他的臉頰上,仰頭含住了他

冰涼、顫抖的雙唇,趁著他沒反應過來,將舌尖探入了他的唇縫當中。

謝書辭能感覺到他的顫抖,甚至在某一刻,冰涼的淚水混著鮮血含入口中,有那麽一刻,他分不清這眼淚是自己的,還是謝安的。

其實,謝書辭,他早就後悔了。

他寧願他們有一方必須要死,他也不想謝安真的會把他忘記。

他不想一個人承受這份記憶和想念、不安,因為真的太痛苦了。

“你騙我……”

不知道什麽時候,謝書辭被他放到了地上,他將臉埋在謝書辭的胸口上,低聲重複這句話。

謝書辭用手臂捂住眼睛,熱淚滾燙,“你也騙我了。”

泥土、汗水、淚水、鮮血弄髒了謝安身上那件羽衣,頭頂的星冠也在不知不覺間摔落在地麵。

在無人的小巷中,與那條長街僅有幾牆之隔的地方,在良久的沉默對峙之後,謝書辭的衣服被漸漸褪了下去。

他們的行徑瘋狂中帶著一絲絕望。

壓在他們頭頂的是厚重的宿命,仿佛隻有此刻的貪歡和失控,能讓他們暫時解放自己。

謝書辭緊緊抓著他身上的羽衣,好似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即使疼痛難忍,仍然沒有一刻放開過。

朦朦朧朧間,謝書辭看見謝安眉間那個火紅的聖子烙印,胸膛裏突然傳來一些諷刺的笑聲。

什麽天道聖子……什麽天道的象征……什麽狗屁天道……

你不是想要他成為你的工具嗎?你不是想讓他成為一座冰冷的佛像嗎?

看看現在他,雙目赤紅,帶著像狼一樣的侵略感,他還是你創造出來的天道聖子嗎?

不是……他才不是什麽天道聖子……

他是我的謝安,他是我的小瞎子。

“謝安……”

“嗯?”

謝書辭**的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沙啞著聲音說:“我好想你呀。”

“嗯。”

謝書辭不滿地用臉頰摩挲著他的下巴,“你都不想我啊?”

謝安在他耳邊悶笑一聲,“想。”

“你這個小騙子,騙得我好苦啊。”謝書辭聲音哽咽了起來。

“你也騙我,你答應我留在天竺城,為何還要來。”

謝書辭不輕不重地咬了咬他的下巴,“誰知道輪回冊什麽時候才能煉出來?萬一要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怎麽辦?我怎麽等得到啊。”

這一夜的記憶,讓謝書辭尤為深刻。

無論是謝安不知疲憊地征伐,還是彼此貼在一起的體溫,都讓謝書辭記憶猶新。

甚至在朦朧間,他聽見謝安帶著幾分哽咽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謝書辭,算我求了,離開這裏吧。你……”

後麵的話謝書辭記不清了。

可是謝書辭怎麽能離開呢。

他無聲拒絕了謝安的請求。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積雪堆積在屋簷上,他們身邊的空間卻像是禁止了一般,一道結界將落雪隔絕在了外麵。

離開謝安這些日子,謝書辭從未放下過自己緊繃的神經,直到這一刻,在無盡的疲憊和安心中,他靠在謝安懷裏昏睡了過去。

謝安半抱著他,靠在冰涼的牆壁上,享受著眼下片刻的寧靜。

他垂眸看著謝書辭蒼白的小臉,第一次覺得那麽無力和那麽迷茫,隻想緊緊把懷裏的人圈在自己身邊,除此之外,沒什麽是更重要的。

曙光斜照著屋簷,從遙遠高空灑滿他們所在的寂靜的小巷裏。

金輝鋪在兩人交疊的衣袍上,仿佛絕望過後升起了希望。

謝書辭大約是累極了,呼吸極沉。

謝安緊緊摟著謝書辭,仰頭抵在冰冷的牆壁上,雙目靜靜看著積雪融化後滴著水珠的屋簷,若有所思。

蕭尋在大庭廣眾之下逃走一事已經全城皆知。

不時就能聽見幾牆之隔的長街中傳來急促緊張的腳步聲,他們大概不會想到,順利逃走的蕭尋會在幾牆之隔的地方,抱著謝書辭徹夜沒有離開。

潔白的羽衣沾染了灰塵,如同墜落塵埃的翅膀,可他無暇顧及。

這難得的狼狽,因為有謝書辭在,似乎變得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在靜謐的小巷中,虛空裏傳來一聲沉沉的歎息。

謝安眼睫輕顫,“為何要把我的事告訴他。”

在迎著陽光的那一邊,一道身影若隱若現出現在地麵。

他宛如一道影子,折射在謝安身上。

“他遲早會知道。”那人道。

“至少不應該是現在。”

辟邪轉過身來,淡淡注視著謝安,忽然道:“你知道當初我為何會找到你嗎。”

謝安垂下眸子,沒有應答。

辟邪卻並不在意,自顧自道:“因為,你是代表著一半天命的天道聖子。”

“自你出生以來,天命被一分為二,一半是十二隻驚羽鳥,另一半,則是你的魂魄和肉。體。”

辟邪緩緩上前半步,看著他懷裏的謝書辭,眼神深沉複雜,又摻雜著些許憐愛,問道:“謝安,你覺得,現在是無解之局嗎?”

聽到這裏,謝安總算有了些反應,逐漸抬頭向他看去,道:“你有辦法?”

辟邪勾唇一笑,“是,我有辦法,唯一能和他共存的辦法。”

謝安垂眸看向懷裏的人,“什麽辦法。”

“我早說過,你和驚羽鳥各為一半天道,可還記得煉成輪回冊需要什麽條件?”

謝安怔了怔,“獻祭十二個被天道驅逐的魂魄,在輪回陣法的煉化後,他們會成為對應天道的十二隻驚羽鳥。”

“沒錯。”

辟邪走到謝安麵前,半蹲下來,雙眸直勾勾地注視著他,說:“可是,你本來就是一半的天命,也就是說……”

謝安長睫顫動,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辟邪繼續道:“也就是說,再獻祭一個人,你就可以煉出輪回冊了。隻要你願意成為輪回冊的奴隸、成為輪回冊的載體,供我、供輪回冊驅使,從此後形不成形,魂不成魂,你就能煉成輪回冊,救回謝書辭。”

說來也是可笑。

就是不願成為天道的奴隸、供天道驅使,他才會劍走偏鋒修了殺戮道。

可如今辟邪卻告訴他,要他成為輪回冊的奴隸,供輪回冊驅使,倘若如此,他當初何必要把自己逼到這種境地,連一條退路都不留給自己呢?

辟邪看著謝安神情,低低地笑了起來,“不過,我也清楚,像你這樣的人,寧願死也不會成為奴隸。反正,你一早就做好決定,要將他拋下了不是嗎。”

謝安沒有反駁,沒有說話。

他要謝書辭活著,但並不需要他們一起活著。

從他踏入殺戮道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決定,他的命,他的一切,都隻能掌握在自己手裏,哪怕是死。

更何況,他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了一條滿意的死路。

“答應我的事,你會做到嗎。”謝安輕聲問道。

辟邪眸光深了許多,“會的,做為你的報酬,就算你死了,我也會煉出輪回冊,讓謝書辭進入輪回。”

謝安看著懷裏人蒼白秀氣的臉,眼神柔和許多,聲音也低了下來,說道:“那就足夠了。”

“那就足夠了?”辟邪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的話,低下頭肩膀聳動,笑得眼淚都快飛出來了。

你怎麽說得出口呢?

你知道真正的辟邪在哪裏嗎?你知道他為何要修化神道?知道他為何要將化神道的神魂抽離出來留在過去嗎?

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能說“那就足夠了”?

不過,幸好,我看見過未來,我知道未來。

“輪回冊啊……被輪回冊複活的第一個人,會成為輪回冊的主宰,他存,輪回冊存;他亡,輪回冊亡。一旦輪回冊消失,被它複活的所有人都會一起消失。”

——

“世人避你,我不避你。”

“世人不愛你,我會愛你。”

遙遠的聲音乘著七千年前的風吹到耳邊。

那麽七千年後,也將以同樣的方式回贈與你。

“我敬你,世人便要敬你。”

“我愛你,世人便也要愛你。”

他要索取的,是和你共存、是擁你成神,是讓千千萬萬的世人如同信徒一般抬頭仰視你、被你驅使。

所以,僅僅是煉出輪回冊,怎麽足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