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

謝書辭猛地從**坐起,驚懼地看向四周。

他回到了客棧的房間裏,周圍空無一人,一顆明珠將室內照亮,窗外一片漆黑。

謝書辭怔愣地坐在**,重重地喘了兩口氣,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的環境。

他不是和謝安在一起嗎?謝安呢?

謝書辭掀開被子,翻身下榻,“謝安?謝安!”

他身上沒有任何不適,衣服也幹幹淨淨,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他隻是一覺睡到了天黑。

可能是睡得太久、睡得太沉,謝書辭腦子裏一片混濁,夢裏雜亂無章的畫麵壓在他心頭沉甸甸的,隻有見到謝安他才能安心下來。

“謝安……”

謝書辭用力拉開房門,正要一頭往外撞的時候,身體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

謝書辭遲疑地抬起頭,發現門外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紅色屏障,像是結界一般。

謝書辭將手掌抵上去,一股溫和卻強勁的力量擋住了他繼續向前的力道,這道靈力謝書辭不止一次感受到過,可是和以往的不同,這道靈力是溫和的、是柔和的,他將謝書辭擋在裏麵,用一種絕對溫柔的力道。

可謝書辭看著這道結界,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他扭身走向窗邊,果不其然,窗外依舊被這道靈力困住。

謝書辭臉色煞白無比,嚐試將自己的靈力融進結界中,可結界接納他的靈力,卻不願意讓他離開。

而看著窗外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謝書辭打了個冷顫,牙關都在止不住的顫抖,這裏不是客棧!這裏是……當初謝安交給他的那顆珠子!他說裏麵封印他有關自己的記憶,他騙了他!

“謝安!放我出去!”謝書辭用力拍打著結界,可是沒有任何用處,寂靜的空間裏仿佛他是唯一的活物。

謝書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仙門大選開始沒有,更不知道謝安如今的情況,他能從這個空間裏感覺到那顆珠子的氣息,謝安應該沒辦法把他塞進珠子裏麵,多半都是鎖住了他的神識,他的身體應該還在外麵……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謝書辭在房間裏翻找起來,最終找到一把短匕。

謝書辭咬緊牙關,將袖子擼上去,閉上眼睛一刀揮在手腕上,預想的疼痛並未到來,謝書辭驚喜地睜開眼睛,發現短匕穿過了他的手腕,留下一道虛影。

“果然!”

謝書辭心中一喜,謝安應該是用什麽辦法把他的神識鎖在了珠子裏麵,他的身體還在外麵,不知道楚聞風他們能不能發現!

但是他不能全都把希望寄在別人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處,更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更不知道謝安想做什麽,他的神識必須盡快從這裏出去,要是錯過了仙門大選那就完蛋了!

——

舉行仙門大選前兩日遊街,因殷家弟子的阻攔,蕭尋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這些年殷家在外積怨已久,諸多仙門世家趁機上報百門,要求嚴懲殷家弟子,殷家家主再次以殷洺淵至死企圖喚起長老對於殷家的愧疚之情,在這件事上網開一麵。可他們萬萬沒想到,此事已不由百門長老做主,司空信手持司命閣令牌,不僅將鬧事的殷家弟子關押,還取締了殷家家主掌管百門一事,由於時間緊迫,由他和司空業暫代管理。

就在蕭尋消失的第二天,桑啟城中人心惶惶,逍遙門門主協同諸多仙門重要弟子鎮守在桑啟城唯一的出入口,即便他們清楚,若是蕭尋想要離開,他們根本無力阻攔。

然而令眾人感到疑惑的是,在仙門大選舉行的前一天夜裏,蕭尋突然現身,與司空家兩兄弟以及柳雲漢在桑啟城內大打出手,他以一敵三,最終落敗,再次被關押進了逍遙門中。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懸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

“大師兄,你說那蕭尋到底想幹什麽?”

楚聞風一腳踩在凳子上,瞥著床榻上始終陷在昏睡之中的謝書辭,擰緊了眉頭,不解地問。

就在不久前,失蹤的蕭尋忽然找到他們,將昏睡不醒的謝書辭交給他們,道完謝後一言不發就離開了,不多時,就聽說他再次被司空業等人擒住。

事已至此,兩人都已猜到,蕭尋被抓是有意為之。

楚歸意顯得有些沉默,沉思許久之後,說道:“我不清楚他想幹什麽,可他鎖住書辭的神識,應該是不希望把書辭牽扯進這件事情裏來。”

楚聞風一手扶著自己的大刀,一手托著腮,“謝書辭回頭要是醒過來可怎麽辦才好,他要是哭起來沒完沒了,煩死了。”

楚歸意垂下眼簾,說:“謝小公子故意被抓,應該是有其他原因,明日勢必會有一場禍端,我們需小心行事,書辭不在……興許是件好事。”

楚聞風皺了皺眉頭,“可是……”

可沒等他說完,楚歸意便道:“可是,書辭不希望這樣。”

聽到這裏,楚聞風禁不住朝榻上的謝書辭翻了個白眼說:“這白癡,也不知道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楚歸意看向榻上的謝書辭,輕歎道:“我們沒辦法解開封印,把他交給那幾位前輩吧。”

楚聞風聽後又將頭低了下去,聲音有些悶悶不樂,說:“可是,解開封印他可能就躲不了自己的命劫了……”

楚歸意沉默一瞬,道:“書辭原本就不打算躲。”

楚歸意修的是清風道,這是世間萬千道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道。

來去如風,瀟灑自如。

他隨性而行,從不幹擾他

人,更不逼迫他人。

似乎,對他而言,隨性而行足以。

所以,無論謝書辭想做什麽、最後的結局是什麽,他會替謝書辭感到遺憾和惋惜,但絕不會在其中加注自己的力量。

“如果謝小公子把他交給我,是希望我能保護他,不讓他卷入這場禍端當中,那麽……他選錯人了。”楚歸意垂眸道。

楚聞風自小便以大師兄為榜樣,連楚家家主的話他都左耳進右耳出,可對於楚歸意,他幾乎是馬首是瞻。

他認可大師兄的清風道,即使他不希望謝書辭會像般夏隱預言的那樣,死在仙門大選之上。可是,他也不願意違背謝書辭的意願。

鎖住謝書辭神識的東西,幾乎就是謝安的生命本源,若沒有其他辦法解開,隻有待謝安身死那一刻,謝書辭被鎖住的神識才能恢複自由。

楚聞風難以想象,醒來就需要麵對謝安的死,謝書辭會有什麽反應,那家夥……恐怕比自己死了還要難受。

楚聞風沉默許久,輕輕點頭。

今年冬日的第一場大雪過後,天氣明顯冷了下來。

瑟瑟冬風吹得人皮膚猶如針刺一般,萬裏黑裏壓地,好似灑滿墨色的宣紙,沉重地壓在眾人的心頭上。

寒風呼嘯而過,沙礫席卷飛舞,偌大的桑啟城透著空洞洞的匆忙,這像是一個天命的預告,明日一早,仙門大選開啟,浮屠境內仙門世家下境,觀天道聖子消弭盛景。

“轟隆——”

隨著一道遠古而來的鍾聲響徹桑啟城,這座偌大的城鎮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天空灰茫茫一片,烏雲堆積成片,時而閃爍著紫色電光,雲層縫隙裏看不見一絲天空的顏色,像是雨後暮時般陰沉。

盡管如此,對於這個期待的日子,桑啟城內眾仙門世家依舊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城中百姓早早守候在街道兩旁,新奇又激動地看著一個一個熟悉的、不熟悉的仙門世家弟子從中間路過,一路有序地前往桑啟城中央巨大的風雲台。

“瀛洲楚家弟子到——”

“錦州合歡宗弟子到——”

“淮州許家弟子到——”

“汴州李家弟子到——”

……

每一個仙門世家弟子進入風雲台的第一關時,都會伴隨著一聲悠揚的鍾聲響起。

聲音扶雲直上,即使相隔數丈,也讓候在街道兩旁的百姓聽得清清楚楚。

自古以來的仙門大選,並非由全門弟子參與,而是效仿了數千年前的“百門之長”問鼎大會,選出門中天賦最好的十位青年才俊通過層層選撥,決出排名前十的仙門世家,最後的排名,與個人無關。

之所以這麽做,大約是因為年輕的修士就代表著世間的黎明和希望。

風雲台最高有十一丈,放眼望去,高台上站著幾位老者。

他們穿著灰袍道掛,後背用黑白絲線紋著乾坤陰陽,白發蒼蒼,皮膚衰老,一雙眼睛卻清明得厲害。

他們居高臨下地看著台下魚貫而入的修真界年輕弟子,臉上帶著上位者常年的倨傲與高深莫測,負手而立,沉聲歎道:“這些修士,就是修真界的黎明和未來?”

語氣中的不滿意顯而易見。

其中一位青袍老者微微彎腰,抱拳道:“大長老,修真界自然比不得浮屠境。不過,瀛洲楚家、錦州合歡宗,有幾位弟子資質還算不錯。”

大長老微哂,“雜草裏混著幾株綠芽,就不是雜草了?不過爾爾。”

站在他身後的老者捋著胡須,搖了搖頭道:“黎明和希望?這是……修真界的黃昏了啊。”

大長老輕一抬手,道:“雖然是雜草,可在它們的土壤之下,仍然可能滋生出新鮮的血液,為修真界的未來增添一分色彩。”

青袍老者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將身子壓得更低一些,俯首道:“既然是司命閣的要求,百門自然會竭盡全力。”

大長老揮了揮手,“等他們全部入場之後,打開風雲台的結界,屆時,我會打開浮屠境的大門,讓這些雜草在臨死之際,見見真正的黎明和希望吧。

這是……為了修真界的未來,這是……來自於天道的指引!”

身後眾老者渾身一震,齊齊跪了下來,虔誠地抬頭看向高空,仿佛那裏有他們嘴裏所謂的“天道”。

不多時,修真界內前來參加仙門大選的世家弟子全部進入了風雲台。

一位青袍老者踏空來到眾人頭頂,手持一根黑色古老的樹枝,樹枝頂端鑲嵌著一顆紅色的珠子,他高舉樹枝,嘴裏默念著某種神秘咒語,地麵十位逍遙門弟子占據十個陣眼,紛紛輸送靈力相助,巨大的能量在半空爆炸開來,靈力絲絲細如雨,紅色珠子延伸出一道金色靈力,在半空將那些靈力編織起來,逐漸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整個風雲台包裹在其中,徹底將裏外隔絕。

無論今日風雲台裏發生過什麽,都必定不會讓外人知曉。

這情形,與七千年前落驚羽“百門之長”的問鼎大會幾乎一模一樣。

可此時此刻,那些年輕的弟子目露景仰地看著高空中的身影、看著風雲台最高台子上,那幾位來自於浮屠境司命閣的長老,他們衷心地相信,隻要今日好好表現,讓自己的仙門在他們眼裏留下一個影子,讓他們記住,這幾乎就是他們最為憧憬的一件事情。

因為那些人,代表著浮屠境、代表著天意,他們為天道做事,是除了驚羽鳥和天道聖子以外,最接近天道的幾個人。

如今天道聖子背叛天道,他們就是世間修士最為信任的幾個人。

這些修真界裏普普通通的修士,何德何能,在有生之年,親眼見到他們呢?

楚歸意抬頭看著高空已經形成的天羅地網,心裏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結界擋住了來往的寒風,擋住了桑啟城裏屬於百姓的嘈雜聲,一切顯得那麽詭異又安靜。

那張天羅地網猶如一根天柱,罩住了整個風雲台。

“大師兄,四年前的仙門大選,也有這道結界呢?”

楚聞風擰眉看向高空,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掌中的大刀。

今日天氣實在不算太好,天上的烏雲像要墜地一般,如今又用這樣的套子將他們罩住,莫名地讓人感覺到不安。

楚歸意抿緊唇線,搖頭道:“沒有。”

與此同時,相隔不遠的合歡宗中,葉長萱麵色凝重,身旁女弟子似乎對她說了什麽,她臉色一白,抬眼往逍遙門弟子的方向看了過去,當看到藏在

人群後方的一個身影時,她瞳孔微顫,居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冷意。

鄧長青認得葉長萱,進入風雲台的時候就忍不住往合歡宗的方向看,當然也不能怪他,在場的小修士哪個沒悄悄往合歡宗的隊伍裏多看兩眼?畢竟這個仙門裏出了名的隻有女弟子,並且個個長得貌美如花,世間甘願淪為她們爐鼎的修士也不是沒有……

當注意到葉長萱的目光繞過自己,看向身後的一個人時,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鄧長青怔了一怔,“舒雲師兄?他不是早就進入浮屠境了嗎……”

然而僅僅隻在一瞬間,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見。

“什麽舒雲師兄?你瘋了吧,他早就被接進浮屠境本家了。”

“他當年也不算咱們逍遙門最有天賦的一個,本家幹嘛要把他接進去呢?”

“誰知道呢。”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在一道鍾聲悶響之後,歸於了平靜。

青袍老者回到石台之上,半跪在大長老麵前,垂首道:“大長老,請。”

大長老滿意點頭,“好,今後的修真界,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青袍老者目露感激,“是!”

從今後的修真界,和今時今日的修真界可不一樣。

大長老信步向前走去,步履穩健,當腳步踏上虛空之時,天空中竟然憑空出現了一道想上的金色階梯!

金色階梯足有百十來街,在最上方,一道金色靈力在雲層中湧動,像在醞釀什麽極大的風暴一般。

“這就是前往浮屠境的通道?”

“太不可思議了!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

“大師兄……這是?”楚聞風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楚歸意臉色極其凝重,說道:“應該是他身上有浮屠境裏的靈力,一旦靠近,浮屠境的大門就會自動向他們打開……可是,浮屠境涵蓋有多廣才能做到這一步?浮屠境的主人精神力需強大到何種地步,才能數千年來一直支撐著浮屠境通往人間的通道?”

他心中有一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可是他總也想不出一個原因。

浮屠境的主人,在他看來,不是天道聖子落驚羽,就是後來修了化神道的辟邪。

可天道聖子確實被天雷劈得神形俱滅,所以才會相隔數千年誕生另一個天道聖子。

如果、如果,浮屠境的主人,是後來修了化神道的辟邪,他為何要這麽做?

他殺了當年問鼎大會的所有人,又化神庇佑世人?

違抗做為世間邪祟化身的天命,用這種類似於獻祭的方式,庇佑著一方人類?

為什麽?

楚歸意想不通。

眾人注視著那道蒼老的身影拾級而上,仿佛能跟隨他的腳步,打開一道從未開啟過的神秘大門,他們屏息凝神目不轉睛,隻待那雙蒼老的手,推開那道神秘的大門。

終於,老者在宛如黑牆壓地一般的烏雲下,瘦弱得如同螻蟻一般,緩緩將手伸到了雲層上,那一刻,地麵的人群仿佛聽到一扇古老大門被打開的聲音,不由聚精會神地看著半空的場景。

老者推開半空中的一扇大門,便看也不看,直接從高空一躍而下,落回了石台之上。

可沒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半空中那扇代表著傳奇的大門裏麵。

那裏麵的人,跟他們有什麽區別?

他們會是什麽樣子?會以一種怎樣的姿態出現?

在不知不覺前,他們抬頭仰視著那道神秘的通道,已經不自覺地壓低了身段,仿佛秘境裏的人,生來就應該被他們仰視,也生來就應該俯視他們。

金色階梯最上端,忽然傳來兩聲威風八麵的狼嘯。

狼嘯聲卷起空中的氣浪,化作一層波紋向四周**了過去,在這封閉的空間裏掀起了一道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疾風,緊接著,一道雪白的身影從神秘的門內躍了出來。

“出來了!”

“是什麽?”

“赤、赤雪狼?”

一條通體皮毛泛著銀白光澤的赤雪狼跳下了金色台階,它右耳一簇赤色皮毛,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充斥著野性和令人骨子裏生畏的威壓。

下方眾人頃刻間意識到了,這條赤雪狼和他們以往見過的都不一樣,是生長在浮屠境內,那個靈力洶湧醇厚的地方的靈獸!

可根本沒給眾人反應的時間,另一條赤雪狼又從通道裏跳了出來,足有幾人之高的身軀俯視著地麵螻蟻一般的修士,仰頭咆哮一聲,如同兩個探路的野獸一般,極快地退立在金階兩旁,等待著其他人從通道裏出來。

僅僅隻是兩頭在修真界隨處可見、堪稱所有狼族裏戰鬥力最強卻最親近人類的赤雪狼,就已經讓地麵的修士感覺到了浮屠境和修真界的天壤之別。

不多時,一個渾身金燦燦的少年從金階上翻了下來。

他足足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鬥,才穩住身形,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兩手環抱在胸前,頂著一張稚嫩卻高傲的臉,看向下方渺小得如同螻蟻一般的人,聲音脆得像竹筍似的,“蕭尋呢?蕭尋在哪裏?聽說他要在這裏被處死,我才有興趣來看一看。”

似乎除了那位天道聖子,少年並不將其他任何人放在眼裏。

畢竟,修真界的這些修士對他們而言,隻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普通人,若非此地有蕭尋的出現,他們看都不會往下多看一眼。

可即便如此,麵對少年的目中無人和高傲,下麵的人仿佛覺得理所應當一般。

因為他來自於浮屠境、來自於那個傳說中無數修士趨之若鶩的神秘領地!

“鳩兒,別胡鬧。”

高台上的大長老向少年招了招手,少年笑得眯起眼睛,乖巧地跳下金階,落在高台之上。

“爺爺!”

“安靜。”

“噢……蕭尋呢?蕭尋在哪裏?”

“安靜!”大長老一個爆栗敲在鳩兒頭頂,宛如一對普通的爺孫倆。

可眾人都明白,他們並不普通,且很難不對少年產生一種羨慕的心理

就在此時,通道內再次走出了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得猶如墨滴一般的衣袍,腰上挎著一張赤色大弓,麵色冷冽地從走下金階,目光冷漠地掠過地麵眾人,隨後朝高台上的大長老微一頷首,飛身落在了高台上。

“落日長弓……”楚歸意看著半空出現的男人,低喃道。

楚聞風心中一驚,“他是逍遙門本家的弟子?”

“嗯,他身上的就是落日長弓。”

浮屠境通向人間的通道裏,陸陸續續走下幾十位修士,他們一開始都在興致盎然地追尋著天道聖子的身影,當發現蕭尋並未現身時,立刻百無聊賴地收回視線,站在風雲台上最高的石台之上,一起俯視著下方眾人。興許,對他們而言,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蕭尋呢?”

“快把蕭尋弄出來啊!”

高台上的修士低聲催促著。

大長老輕一抬手,高台瞬間安靜下來。

他向不遠處的青袍老者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轉身跳下高台,對下方的弟子吩咐兩句,弟子領命而去。

又是一道鍾聲響起,平地“轟隆”一聲,從四周裂開一道縫隙,逐漸向下陷了進去。

“咯——”

機關轉動,下陷的大地又重新一寸一寸地上升,直到人們看見在那緩緩升起的石台上,出現了幾道身影。

司空倆兄弟一人握著鐵鏈的一端,而鐵鏈的另一端,就纏繞在他們身後之人的腳踝上。

他們身後之人,是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

他穿著神鳥羽衣編織而成的衣袍,頭戴著驚羽鳥形狀的星冠,額間聖子烙印栩栩如生,麵如冠玉,神情平靜。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依舊目空一切,眼神淡得像溪水一般,仿佛任何事物都別想落入他的眼睛。

可隨著石台不斷升高,一道清脆悅耳的鈴鐺聲響了起來。

高台上、浮屠境的一眾人側目看向他的腰間,卻發現即使在殺人時仍不願濺上一滴鮮血的男人,腰間卻懸掛著一串極其顯眼的青色鈴鐺。

好似是冰天雪地裏,冒出頭的一株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嫩草。

“蕭尋,你可知錯?”

大長老看著逐漸升高的石台,沉聲問道。

他壓低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壓力,讓其他人情不自禁地放輕呼吸,可直麵他的蕭尋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良久,在沉默的對峙中,那位擁有天人之姿的天道聖子似是想起什麽,輕聲笑了起來。

他一笑,那些泰然自若的浮屠境修士卻是萬分緊張了起來。

“我留下的分天柱,可還合你們的心意?”

男人眯起眼睛時,眼裏閃動著一些邪肆的光,襯得他身上那件羽衣都有了點邪惡的味道。

“曾經你們從我身上偷走的東西,我一點一點全部拿了回來。”

本是分天柱將他的靈力和氣運轉移到浮屠境內,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長年累月產生聯係的情況下,分天柱早已可以為蕭尋所用,隻要他將分天柱的陣法調轉過來,就變成了分天柱將原本從他身上偷走的靈力和浮屠境原有的靈力全部轉移到了蕭尋身上。

再過不久,浮屠境就會變得和修真界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平凡、一模一樣的靈力稀薄。

可是,這些習慣了高人一等的修士,怎麽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大長老聽後不怒反笑,“你留下的分天柱很合老夫心意。因為,這樣一來,要重新構造一個‘浮屠境’就簡單得多。”

蕭尋雙目含笑,並不言語。

“天道聖子,這是你生來的使命,請完成天道給你下達的最後指令吧!”

蕭尋垂眸一笑,眼神透著莫名的詭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