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笑容讓人脊背發涼。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仿佛有著千斤重量,如同一把鐵錘重擊在他們的心髒上。

獵獵寒風吹動他身上的衣袍,吹動他腰間懸掛的鈴鐺,吹動纏繞在他腳踝上的鎖鏈,細碎的響聲在人滿為患的風雲台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朵裏,宛如一個落難的天神,天地為他的隕落發出悲鳴,僅僅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哪裏,就擁有著讓人望而生畏的能力。

浮屠境敞開的大門並未合上,絲絲靈力從門內向下泄了出來,好似昏沉天地間一抹亮色,點亮人們渾濁的眼底。

“身為天道聖子,庇護天下蒼生是你生來的職責,你卻一意孤行劍走偏鋒,變成了為禍蒼生的存在。今日,司命閣承接天命,將對你強製執行你生來就被賦予的使命!”

“天地是仁慈的,它疼愛著生存在它懷抱裏的孩子,它讓你來拯救世人,你卻離經叛道辜負了它的信任,那麽至少在你臨死前,應當完成它對你最後的期望!”

大長老的聲音中充滿悲傷與滄桑,好似在歎息蕭尋的辜負,又好似在為人間失去這麽一位天道聖子而感到遺憾。

站在他身後的一眾浮屠境弟子看著不遠處高台上始終神色平靜的天道聖子,心裏隱隱有了幾分期待。

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浮屠境就能讓他們成為世人景仰的存在,若是……若是能將這位天道聖子的識海構造成一個全新的“浮屠境”,那裏麵的靈力和氣運,絕對是如今的浮屠境無法比擬的。

蕭尋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大長老是在宣判他的死刑,又或者意識到了也毫不關心。

大長老目光陰沉地看著蕭尋,“我等將強行破開你的識海,在你死後,你的識海會成為新的浮屠境,如此一來,也算是你對世人做出的最後貢獻。”

此話一出,站在蕭尋身前的司空兩人目光一震,眉眼間露出幾分不可思議來。

在場眾人都清楚,修真界中出現過的秘境都是修士死後的識海所化,根據修士死前的修為和氣運,秘境裏會生出許多奇珍異寶,以蕭尋天道聖子的身份,不難想象他的識海所化成的秘境會有多麽強大。可更重要的是,秘境是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被打開的,浮屠境雖然常年向人間敞開大門,但數千年來也隻有一個浮屠境,它之所以一直存在的原因沒有人知道。

可是,如今這個代表著天命的司命閣大長老,卻說要將天道聖子的識海變成第二個“浮屠境”,這就意味著,浮屠境是可以因為人為因素存在的!

同時,這讓眾人聯想到了一件事。若是“浮屠境”可以通過人為因素創造,那麽,如今這個存在了幾千年之久的浮屠境,會不會也是通過人為因素創造出來的呢?

司空信神色肅穆,抱拳朝大長老半跪下來,說道:“大長老,還請三思。蕭尋修了殺戮道,識海有多凶險自不必說,更何況在他死後秘境是不受控製的,世上根本沒有人能力維持秘境連接人間的通道,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連一向玩世不恭的司空業臉色都凝重起來。

數千年來,世間修士對於秘境的渴望越來越強烈,尤其是在知道有浮屠境這個常年與修真界產生連接的存在,他們更是不知滿足起來。

因為浮屠境的靈力是有限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浮屠境早已不負當年的盛景,就在這時,天道誕生了聖子蕭尋,他曾被短暫當做浮屠境的養分,用他帶來的靈力源泉和氣運滋養著浮屠境。可蕭尋注定不會如他們所願,他修了殺戮道,篡改了分天柱留在他身上的十二道陣法,浮屠境的靈力則通過分天柱倒流在他身上,這也導致浮屠境的靈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

一個浮屠境消失了,他們就要創造第二個“浮屠境”。

無疑,做為天道聖子卻修了殺戮道的蕭尋就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要讓他的秘境像浮屠境一般,一直維持著連接人間的通道,這怎麽可能做到呢?

如果可以創造“浮屠境”,那麽,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會出現嗎?

大長老卻讚揚地看了司空信一眼,說道:“沒錯,世人沒有能力做到,但是天道有能力!”

司空信愣了愣。

蕭尋垂眸,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來。

他低下頭,看著風雲台下密密麻麻的弟子,他們萬眾矚目,期待著仙門大選的開啟,可又知曉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

這是個被規則扭曲的世界,它的隻認結果不問因果,給了世人鑽空子的機會。若是不用承擔任何後果,就能享受到利益,那麽犧牲別人、或者犧牲別人的利益,既不用得到懲罰,又能達到目的,何樂而不為呢?

大長老走到高台邊緣,看著地麵猶如螻蟻一般的存在,眼裏閃爍著些許熾熱,高聲道:“未來的浮屠境,屬於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可構造一個浮屠境是需要代價的!隻有被天命選中的人,才能得到這個艱巨卻光榮的機會,天道將借用你們的身軀,去共同開辟秘境連接人間的通道!”

此話一出,遍地嘩然。

司空信臉色煞白,他看著籠罩在上空的結界,看著地上一無所知的弟子,心跳幾乎停滯。

秘境是識海所化,人死後識海將不受控製散落在異世界的空間裏,或許在某一個瞬間,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秘境的大門會向他們打開,可如今司命閣要做的是,在並非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強行打開蕭尋的秘境,做不到天時地利人和,那就用靈力和氣運去拚湊一個天時地利人和!

可靈力和氣運……都是人類身上才有的東西!

說得那麽冠冕堂皇,司命閣要做的,無非就隻是把所謂“被天道選中”的人獻祭出來,隻要積攢到了足夠的靈力和氣運,一絲一絲連接到蕭尋的秘境裏,硬生生用他們的性命,在修真界劈開一道連接秘境和人間的通道!

司空信感覺到了從骨縫裏滲出來的涼意。

有那麽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身處的世界是扭曲的。

他也同時意識到了一點,現在的局麵就是蕭尋想要看到的。

從一開始,蕭尋主動向他暴露身份、主動向他談論起自己和“天命有逆”有關,主動現身被抓,他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為了現在。

這是他為自己安排的死路?

“接受天道的指引吧——”

大長老展開雙臂,身體向外湧出一道靈力,連接天地,金色光芒降落在地麵眾人的身上,宛如神光一般籠罩在他們身體之上。

“轟隆——”

一道重物坍塌的聲音在靜謐無聲的風雲台猶如奔雷一般地響起。

台下眾人迷茫地抬起頭,隻見風雲台最高的那座石台受到外力攻擊,從中間位置分崩離析,站在高台上的眾人,被突然出現的情況打了個措手不及,隨著石台的墜落一同掉落在灰塵蒙蒙的地麵。

“我去你娘的。”

楚聞風肩扛著一把大刀,站在高台崩塌後的廢墟前,臉色陰翳到極點。

“什麽狗屁司命閣、浮屠境,你們當老子傻是不是?”楚聞風罵道。

眾人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一時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們原本還在消化司命閣大長老的話,同時落在身上的神光,也讓他們感覺到了被天命的眷顧,盡管不明白會發生什麽。

可楚聞風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躥出來,手持一把大刀,三兩下就把浮屠境眾人站立的台子從中劈開,等眾人回過神來時,風雲台最高的那座台子就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砸進廢墟裏的浮屠境眾人反應迅速,在墜地之前就各自飛身尋好了落腳點,此時散落在風雲台各個角落,擰緊眉頭看向廢墟前的楚聞風。

“放肆!”

“老子就放肆了,怎麽的?”楚聞風冷笑看著從廢墟裏站起來的大長老。

“啊——爹!”

楚聞風滿心怒氣還沒來得及發泄,楚家家主從後麵放上來一巴掌打在他的腦袋上。

楚聞風用手捂住腦袋,不滿地說:“打我幹什麽?你難道看不出來這群人想幹什麽嗎?”

“閉嘴!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一句髒話,你就給我滾回去抄一百遍經書!”

一邊說著,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楚聞風一眼,不著痕跡地上前半步,將楚聞風擋在了身後。

“爹……”楚聞風還想說什麽,楚歸意上前扣住他的手腕,緩緩衝他搖了搖頭。

另一座高台上,蕭尋蹙眉看向下方。

司空業雙手環抱在胸前,歎息道:“這楚家的小兄弟啊,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大長老正施法呢,就這麽給人家打斷了。”

司空信白了他一眼,“哥,這種時候你就別說風涼話了。”

“實在對不住,小兒年輕氣盛,還望長老海涵。百來年未曾見過,不知長老可還記得在下?”楚家家主朝大長老抱了抱拳道。

大長老撣了撣袖子,投向他的

目光,仿佛利器一般,“自然。”

“既然如此,還請大長老看在在下麵子上,不要與小兒計較,他興許是誤會您的意思了。”

大長老冷笑一聲,“老夫乃實行天命之人,自然不會和一個毛頭小子計較,隻不過,妨礙天命之人,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他話音剛落,楚聞風感覺足下一陣滾燙,錯愕低頭看去,發現適才消失的神光又突然出現,並且迅速籠罩在了自己身上。

“聞風!”

楚歸意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想把楚聞風從神光裏拉出來,可縱使他反應再快,也始終晚了一步。

神光形成一張透明的屏障,一縷靈力滲入楚聞風的丹田處,一縷靈力逐漸升空,迅速蔓延到蕭尋身邊,鑽進他眉間的聖子烙印裏。

眾人驚詫地看著這一幕,唯有蕭尋,從始至終冷靜得像一個局外人般。

楚家家主一驚,“聞風!”

大長老滿意地眯起眸子,笑道:“楚家主,恭喜令郎得到了天道的認可,他將為未來的浮屠境貢獻出屬於自己的一份力量。”

楚聞風迷茫地看著籠罩在身上的光芒,能夠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溫度在迅速流失,他抬起頭,發現身邊有許多人和他一樣,身上蔓延起了一層神光,金色的靈力向天空倒流,爭先恐後地飛到蕭尋身邊。

楚歸意臉色凝重,攥緊手裏的飛禽九節鞭嚐試打斷逆流而上的靈力,隻可惜完全沒有作用。

穿得金燦燦的少年眼底劃過些許迷惘,喃喃道:“爺爺,為什麽……”

大長老含笑道:“鳩兒無須擔心,他們是被天道選中的中庸之輩,能夠為天道所用,是他們此生的榮幸。”

“可是……”鳩兒嘴裏輕喃著一句話。

這麽做……不就相當於是獻祭這些無辜的人,構造一個新的浮屠境嗎?

蕭尋是該死,可這些人呢?他們……做錯了什麽?

“爺爺,逍遙門的叔叔不是說還有別的辦法嗎?不一定非要……”

“啪——”

“鳩兒!”大長老臉色登時冷了下來,“你是司命閣的希望和未來,不要說這種讓老夫失望的話。”

鳩兒愣住,白皙稚嫩的臉上出現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他繃緊唇線低下頭去,不發一言。

隨著溢入蕭尋體內的靈力越來越多,蕭尋臉上逐漸有冷汗掉落。

雖然充足的靈力能讓他們的修為更進一步,可是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擁有的東西的太多,就會物極必反。

修士體內的金丹無時不刻不在運轉靈力,可一旦靈力過多,金丹根本無法及時運轉,最後一定會爆體而亡。

爆體而亡,這幾乎是修真界中最殘酷、最血腥的一種死法。

可這正是司命閣想要的結果。

“爺爺,再這樣下去,蕭尋會爆體而亡的。”鳩兒白著臉道。

“這是對他背叛天道的懲罰。”

鳩兒抿緊唇線,想說什麽卻不敢再說。

蕭尋的存在,在浮屠境一直是可望而不不可及的。

無論是他被關在司命閣裏,還是在他叛逃司命閣之後,浮屠境流傳著與他相關的事跡多不勝數,人們害怕他,也同樣尊敬他,特別是這些年輕的小修士。

他們被拴在浮屠境的條條框框裏,而蕭尋是為數不多敢大膽打破規則的人,絕大多數的年輕弟子心中對他更多的是敬佩。

鳩兒就是這樣的人。

“歸意,陣法在蕭尋身上!”楚家家主沉聲道。

楚歸意頷首,擲出飛禽九節鞭,拴住一根石柱,飛身向高台上的蕭尋靠近。

今天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匪夷所思,甚至還沒有給他們完全相同的時間,就已經發展到了無法挽回的一步。

蕭尋站立在高台上,因體內靈力過於充沛,整個人被籠罩在一層白色霧氣之中。

與他距離不遠的司空兩人早已察覺到了霧氣裏洶湧的靈力,就是關了閥門的海水,在蕭尋體內洶湧澎湃,可這樣絕對不是辦法,再過不久,海水就會徹底衝破他的身體。

司空信死死擰著眉頭,他始終想不明白,蕭尋為何要這麽做,他明明有能力反抗,他卻放仍事情發生到這一步,一手將自己逼上死路。

“你到底想做什麽?”司空信忍不住低聲問道,“在這麽下去,不僅你會死,這些無辜的修士也會因為靈力衰竭而死。”

“什麽……才算無辜?”

良久,那團白色霧氣裏傳來壓抑的喘息聲。

“你是想說,活在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算無辜?”司空業忽然道。

“那謝書辭呢?他算無辜嗎?”

聽到這個名字,被籠罩在白色霧氣裏的男人發出一陣愉悅的輕笑。

“他當然不無辜。”蕭尋低笑起來,“可是,他和世人不一樣,我要他活著他就得活著。”

司空業聳肩道:“你真奇怪,明明喜歡他,卻要丟下他一個人去死,你不會真打算讓他們打開你的識海,造福修真界……不對,是造福浮屠境吧?”

蕭尋悶笑起來,說:“或許吧。”

“謝小公子!”楚歸意飛到高台上來,神色凝重地看向被霧氣包裹的蕭尋。

司空信擋住他靠近的步伐,說:“別過去,他身上靈力太強了。”

楚歸意皺緊眉頭,“到底怎麽回事?”

司空業聳肩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司命閣那群老匹夫,要借助修真界的修士強行破開蕭尋的識海,到時候,他和下麵的人都得死。”

楚歸意牙關一緊,問道:“要怎麽做才能阻止?

司空信搖頭道:“阻止不了的。”

司空業點頭附和,“楚兄,當初赫連家主一事敗露時你在場吧?赫連家主所用的陣法,和如今這道陣法有異曲同工之處,陣法一旦開啟,除非蕭尋死了,否則不會結束。”

楚歸意渾身一震,倒抽一口涼氣,“這是禁法?司命閣的人居然使用禁法?”

司空業道:“天地法則嘛,隻認結果不問因果,設下陣法的人是他們,可使用陣法的,可是蕭尋和這些人。”

楚歸意臉上瞬間褪去血色,“這麽說……死在陣法之下的所有人,都會被天地驅逐神形俱滅?”

司空信沉歎一聲,“沒錯。”

“有錯。”

就在這時,被白色霧氣包裹在其中的蕭尋開口道。

三人一愣,側目看去。

蕭尋淡淡道:“決定他

們生死的,不是這道陣法也不是天道,是我。”

司空信渾身一震,“什麽意思?”

“在司命閣我學到的東西很多,其中也包括十二禁法。楚歸意,如果用你的修為為代價,讓陣法為我所用,你願意嗎?”

楚歸意低頭,幾乎沒有猶豫片刻,“請。”

司空信卻一把將他拉住,說:“我們不清楚他的目的,也不清楚他也用陣法想做什麽,最好不要輕信他。”

楚歸意搖頭道:“不是輕信。”

“你……”

一個連走火入魔都沒有傷及無辜的人,他又能用什麽樣的方法去傷害世人呢?

若真要說起來,似乎是世人一直在用天道聖子的身份傷害他。

楚歸意走到蕭尋麵前,周圍的霧氣立刻吸附在他的皮膚上,像一簇火焰在他身邊燃燒起來,無窮無盡的靈力湧入他的體內,原本吸食進蕭尋體內的靈力居然通過楚歸意的身體像散落的星辰一般,從半空墜落了下去。

楚家主抱著懷裏奄奄一息的楚聞風,忽然發現原本從他體內被汲取的靈力居然逆流進了他的身體裏!

“這是……”

“靈力又回來了?”

腰間挎落日長弓的男人擰起眉頭,問道:“大長老,這是……”

大長老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驚聲道:“這怎麽可能?陣法被人改了?這不可能!”

“長老!”男人聲音一沉,驚訝地發現,原本籠罩在修真界眾人身上的神光,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轉移到了他們的身上!

“糟了!”大長老臉色突變,“蕭尋找到媒介覆蓋了我的陣法,陣法已經不受我控製了!”

“爺爺……”

鳩兒抬起雙手,看著身上出現的神光,神情迷茫。

他向左右看去,原本被吸取靈力的修真界眾人已經安然無恙,反而是從浮屠境裏出來的修士身上籠罩著神光,他們身體裏的靈力和氣運正在不斷向高空中的蕭尋飛去。

“快殺了蕭尋,一旦他的識海完全打開,我們全都會跟他一起神形俱滅!”大長老怒喊道。

可被困在神光裏的修士根本沒有精力向蕭尋靠近。

鳩兒卻不解地說:“可是爺爺,我們不是成為了被天道選中的人嗎?這不應該是我們此生的榮幸和使命嗎?為了修真界的未來和希望,犧牲我們不是值得的嗎?”

“啪!”大長老用盡全身力氣幾乎將鳩兒大飛出去,“荒唐!你們就是修真界的未來和希望啊!”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突然就……”

修真界眾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楚家家主在確認楚聞風和其他弟子身體並無異樣之後,神色冷得跟冰碴子一樣,走到被神光籠罩的浮屠境眾人麵前,高聲道:“大長老,看來你們就是被天道選中,為修真界的未來應該犧牲的人呢。”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天道的指引!”

風雲台上的眾多年輕修士歡欣雀躍,好似並未意識到就在一刻之前,自己也曾命懸一線。

“楚非雄!蕭尋用你門中弟子做媒介,一旦陣法大成他就會成為修為盡失的廢物!若稍有差池,他也會被拉進陣法當中!”大長老怒道。

楚家家主麵色冷峻,抬頭看向半空中的高台,楚歸意渾身籠罩在一層霧色中,他腳底旋轉這一個青色紋路,畢生的修為滲進紋路中,成為了連接蕭尋和空中飛躍的靈力的媒介。

楚家家主深吸一口氣,歸意這孩子和聞風不一樣,他會思考、有主見,果斷決絕,他想做一件事,就會貫徹到底,絕不會因為旁人的話動容,他選擇成為媒介,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又如何?難道不是天道垂憐,才讓歸意成為媒介嗎?”楚非雄嘴角掛著一縷諷刺的笑容。

“作繭自縛!”楚非雄罵道。

大長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墨來,這道陣法本是出自他之手,他自然清楚隻有蕭尋死了,這道陣法才能結束,否則他們遲早會被吸幹靈力枯竭而死。並且會被天道視為蕭尋的同謀,一起被驅逐在天地之間!

此次下境的修士,幾乎都是浮屠境中各門各派舉足輕重的人物,倘若他們一起葬身在風雲台,對浮屠境裏的眾人來說,絕對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就算能重新破開蕭尋的識海構造成另一個“浮屠境”,那也絕對不會再由他們做主!更何況,他們怎麽能和蕭尋一起消失呢?

“嗡——”

天地悠悠間,第二個秘境的大門,緩緩被推開。

一縷赤紅色的靈力從縫隙中傾瀉而下,帶著無與倫比的森冷氣息,倒灌進天地之間。

“蕭尋的識海打開了!”

“這股氣息……太可怕了!”

“這真的能成為新的浮屠境嗎?”

那道赤紅色的靈力,光是遠遠看著就讓人脊背發涼!

看到半空中溢出的靈力,浮屠境眾人臉色煞白,如同瞬間被挖空了心髒一般。

大長老麵無人色,唇瓣顫抖,“這是……赤霄境?!”

“這不是蕭尋的識海,這是赤霄劍的識海……”

赤霄劍是世間最為凶惡的一把神劍。

他們破開的不是蕭尋的識海,而是赤霄劍的識海?!

怎會如此?蕭尋的識海呢?!

赤霄劍身上過於濃重的煞氣足以讓靠近它的人遍體生寒,若是心智不夠堅定的人將它握在手中,就會在極快的時間被煞氣吞噬理智,而如今它修煉萬年而成的識海,關押著數不清凶惡靈獸的秘境,居然朝人間打開了一條縫隙?!

若赤霄境一旦現世,人間必定會經曆一場可怕的浩劫!

“糟了……糟了……”

“蕭尋瘋了嗎?他會被天雷劈死的!他會害我們也被天雷劈死的!”

“蕭尋根本不怕死!他要拉上所有人跟他一起陪葬!他在報複我們……他在報複天道……”

“瘋子!這個瘋子!我們全都會消失的!”

“必須立刻殺死他!必須立刻殺死他!否則我們都會死的!”

“快殺了他!赤霄境絕對不能打開!”

“咻——”

一把渾身紋滿赤焰的長劍從半空掠過,在天空劃開一道鮮紅的痕跡,瞬間破開了風雲台上空的結界。

風雲台上的畫麵瞬間映入了桑啟城眾人的視線之中。

隨著赤霄劍的出

現,秘境裏湧入人間的赤色靈力越來越多,幾乎將天空的雲層染成了鮮血的顏色,遠遠看出如同一道紅色的天幕!

“轟隆——”

人間的亂象,終於引起天道的注意。

赤色的雲層中,閃爍著金紫色的閃電,它們追逐著赤霄劍的步伐,一道一道落在風雲台上,狂風席卷而來,吹起飛沙走石。

在城中某處客棧中,隻聽“哢嚓”一聲,一顆珠子應聲碎裂,榻上沉睡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珠子碎了?”

“不應該啊,我以為至少還要一個時辰才會碎呢。”

“廢話,小公子意識薄弱,馬上就要死了!能不快嗎?”

“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咱們答應過辟邪不插手的。”

與此同時,風雲台之上,浮屠境通往人間的金階上,一道身影在風中若隱若現,逐漸踩在了台階之上。

他穿著一身錦袍,看著下方的亂象,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司空信最先注意到此人,“什麽人?”

此人憑空出現在浮屠境下方,應是從浮屠境下來的人,可奇怪的是此人穿得錦袍上麵有一種非常吊詭的圖案,他從未見過。

“我叫辟邪。”男人彎起眼睛,朝他微微頷首。

司空信一愣,旋即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邊上的司空業也凝滯了呼吸,呆呆地看著他。

辟邪……?

幾千年來不知蹤影的辟邪?

辟邪並未在意他們的驚詫,從金階上一躍而下,踏著虛空站立在半空,他抬起右臂,一道金色靈力在空中爆開,瞬間靜止了空中逆流而上不斷向蕭尋靠近的靈力。

風雲台上的風聲停止了,陣法也停止了。

浮屠境眾人抬起頭,看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和他身上的靈力,瞳孔驟縮。

“這是浮屠境的靈力……”

“這樣醇厚的靈力,我足有五百多年沒有見過!”

籠罩在浮屠境眾人身上的神光停止了汲取他們的靈力,眾人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多謝少俠出手相助。蕭尋竟敢放出赤霄境為禍人間,還請少俠助我們一臂之力,將此人斬殺於此!”

辟邪不解地看著眾人,說:“他不是天道聖子嗎?你們為何要殺他?”

“因為……”

“我是辟邪呀,你們怎麽能謝謝我救了你們呢。”

眾人神色一僵,仿佛同時被一隻手掐住了呼吸。

辟邪居高臨下地看著世人,笑說:“你們可不可笑呀,生來應該保護你的人,你們卻要殺了他;生來就是為禍蒼生的人,你們卻要求著他、感謝他?”

“犧牲你們構造全新的浮屠境……這難道不是天道賦予你們的殊榮嗎?”

他的聲音盡管不大,卻清晰入耳,如同魔音一般灌入每個人的耳朵裏。

他像是扒光了他們的衣服,一遍一遍用言語羞辱著他們,辱罵著他們的愚蠢和弱小,肆意地將他們玩弄在鼓掌之間。

可實際上,他又什麽都沒做,隻是短短幾句話,就讓他們感覺到了滅頂的恥辱感。

你們看啊,代表著一半天命的天道聖子要覆滅他本應該庇佑的人間,而人間卻要一個世間邪祟化身的辟邪去保護他們,這好不好笑呀。

辟邪笑得眼睛隻剩一條縫隙,溫聲道:“我給你們兩個選擇好不好。”

“第一,我需要你們給我七個祭品,助我煉出輪回冊,我就替你們殺了蕭尋;第二,我會袖手旁觀,讓你們和蕭尋一起消失,見證新的浮屠境以七千年前一模一樣的方式現世……噢,也不對,這次現世可不是浮屠境,而是赤、霄、境。”

天地悠悠間,悄然無聲。

——

“他做錯了什麽?”

“你們可曾想過,世間是先有辟邪,還是先有邪祟?明明是世人的邪念產生了邪祟,為何要讓一個無辜的人承擔罵名?”

“什麽問鼎大會?什麽百門之長!這個位置配不上我!”

“辟邪你聽好了!從今往後,你要人間生靈塗炭也好,要修真界血流成河也好,若你膽敢遂天道所願,墮入黑暗,成為陰邪的載體,我落驚羽絕不原諒你!”

可是,他隻想和你一起活著啊。

七千年來,他想盡了方法,卻依舊沒能做到這一點。

哪怕是這一次,你和他,仍舊隻能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