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非凡的長街中突兀地響起一聲怒吼。

馬匹受到驚嚇,高高抬起前蹄嘶鳴一聲,行人紛紛側目看來,隻見一位麵容清俊的小公子怒發衝冠,抽出腰間一把銀色短匕,附上一層靈力擲向前方。

“啊——”

人群中傳來幾道惶恐的叫喊聲,短匕裹挾著一陣勁風,繞過中間的七八個路人,勢如破竹地刺向盡頭處一個身形纖瘦的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麵露驚恐,一把推開身邊的白衣少年,拔腿就往後跑,眾目睽睽之下毫無骨氣地哀嚎道:“大俠饒命!!”

玄衣男子約莫弱冠年紀,五官長得甚是乖巧,像是養尊處優的金貴公子,盡管此時臉上寫滿惶恐不安,依然好看得緊。

他在人群裏東奔西竄躲避短匕,可那銀色短匕跟長了眼睛似的,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麵,他走哪兒跟到哪兒。

謝書辭簡直欲哭無淚!

昨晚才遇到小瞎子,還被嚇了一跳,今日倒好,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熱乎的飯,又遇上了老仇人!他的宏圖霸業還沒開始,眼看著就要喪命與刀下了。

“救命啊!!我知錯了!!”

謝書辭的慘叫聲在長街中回**,看熱鬧的行人有不少認出了謝書辭,紛紛退避在道路兩邊,饒有興致地看起了熱鬧。

“大俠!李大俠!小的知錯了啊啊啊!”

跟小命兒相比,骨氣算什麽?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謝小爺一定能屈能伸抱住李小少主的大腿求饒。畢竟確實是原身那個小傻逼惹的禍,他占了人家的身份,擔著就擔著了。

李小少主環抱雙臂坐在馬背上,看著謝書辭狼狽地哭喊求饒,臉上憤怒的神情終於有所緩解。

“我那日就說過,從今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李小少主惡狠狠地說。

謝書辭後麵有個奪命的玩意兒,他一刻不敢停,那短匕跟逗他玩兒似的,不緊不慢地追在他身後,他快它就快,他慢它就慢,分明不是想取他性命,而是單純地戲弄他。

靠!姓李的!士可殺不辱!

謝書辭心裏氣得牙癢癢,嘴上還在不住求饒。

恍惚間他往路邊看了一眼,方才情急之下推開了小瞎子,這會兒小瞎子正靠在路邊的石牆上,嘴角噙笑好整以暇,對謝書辭此時的處境完全不知情。

謝書辭心中一哽,理智告訴他小瞎子看不見也聽不見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看著小瞎子悠閑地站在路邊和那些看戲的路人一樣,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小沒良心!”

“大哥,我真的知錯了!我鬼迷心竅我不知天高地厚,我、我就是瞎了眼才會對你動手……”

李小少主原本還覺得揚眉吐氣,一聽這話頓時不高興了,“謝書辭你什麽意思?你說想本少主還不如你平日撩撥的那些鶯鶯燕燕?”

謝書辭趕忙搖頭:“不不不!你比他們好看多了!”

誰知李小少主更加不樂意,咬牙切齒地說:“你居然把我和那些鶯鶯燕燕做比較?謝書辭,雖然我答應過掌門不取你性命,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草!姓李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想殺我找什麽破借口?我也沒把你怎麽著,你至於嗎?再說大家都是男的睡一覺誰也不吃虧,我長得也不醜吧?說不定占便宜的還是你呢!”謝書辭腦子一熱,就開始破口大罵。

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他從來也沒受過這種鳥氣啊。

“你找死!”

李小少主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幾個度,眼中殺意盡現,長臂一揮,靈力從指尖飛向短匕,短匕在空中蓄力一彎,再展開時便如離弦之箭撲向謝書辭。

“臥槽——救命啊!”

謝書辭回頭發現匕首突然加快了速度,頓時嚇得屁滾尿流,身上的熱血一下子涼透了,大聲求饒:“李大俠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不自量力!”

盡管他在求饒,李小少主並沒有放過他的打算,短匕依舊沒有減緩的跡象。

謝書辭這兩天滴米未進,再加上這麽一番折騰,早已精疲力盡,額頭汗珠不住滑落,眼前視線模糊,謝小爺內心哀嚎不止,他還沒發財,他還沒做出一番大事業,居然就要這麽死了?!實在是不甘心啊!

隨著謝書辭逃跑的動作遲鈍下來,短匕直直朝著謝書辭背心的位置刺去。

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從哪個角落飛來一顆小石子,“錚”的一聲撞到了短匕的刀刃上,由於距離太近,小石子被勁風劃成碎塊兒,短匕發出短暫的嗡鳴,匕身一陣輕顫,竟在刺入謝書辭身體前一刻堪堪改變了方向。

短匕錯開方向,從謝書辭腋下穿過,猛地紮在一旁的石牆上,牆麵隨即裂出一道巨大的縫隙,整個刀刃都沒入石牆內,不難想象若是這一刀紮在謝書辭身上,足以破開他的胸膛,讓他瞬間斃命。

“是誰?”李小少主神色一肅,抬眸看向小石子飛來的方向,卻隻在哪裏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那少年長相極其出挑,隻是身上有多處傷口,雙眼無神,應當是個瞎子。

李小少主不疑有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謝書辭被這個變故搞懵了,他看著石牆上裂開的縫隙,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下手真他媽狠!這要是插在謝書辭身上,他這條小命兒立馬就沒了。

“到底是誰?給我出來!”李小少主還在尋找暗中動手的人。

就在這時,一個青袍道人禦馬上前,輕描淡寫地瞥了謝書辭一眼,對李小少主說:“少主,莫與宵小之輩一般見識,我們此行有要事在身。”

謝。宵小之輩。書辭磨了磨牙,回頭瞪了李小少主一眼。

李小少主見他還敢瞪自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抬起胳膊就要翻身下馬,中年男子按住他的肩膀,緩緩搖了下頭,低聲說:“不是時候。”

謝書辭被逐出師門時,他們答應過謝家家主不會再追究,當著這麽多百姓的麵自然不好食言。

李小少主不甘心地咬緊了牙關,回瞪了謝書辭一眼,才和中年男人一同離開。

李小少主離開後,看熱鬧的路人揶揄地盯著謝書辭,眼神不乏幸災樂禍,謝書辭不敢跟李小少主叫板還怕這些普通人嗎?他當然是一個一個瞪了回去:“看什麽看?”

不過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謝書辭決定這幾天都不要出客棧,免得再碰上這個小煞神。

謝書辭揉著酸疼的肩膀走回小瞎子身邊,小瞎子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靠在牆上,微微低著頭,眼神落在地麵,十分安靜。

“喂。”謝書辭踢了下他的腳尖,他現在心情還鬱悶著,動作說不上溫柔,也沒什麽耐心。

小瞎子遲疑地抬起頭,似乎是不確定來人是不是謝書辭,伸出右手小心地朝謝書辭摸索。

謝書辭離他有一段距離,他自然是沒有摸到,這下他有些著急了,眉頭皺了起來,神情有些無助,謝書辭最見不得他這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沒好氣地抓住了他的手。

小瞎子抓住他的手,似乎認出了是謝書辭,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在謝書辭手心裏寫道:“你去了何處?”

謝書辭懶得跟他比劃,將他的手背抵在唇上,語氣惡劣,“路邊吹了道邪風,把我刮跑了。”

小瞎子一愣,旋即失笑,動了動唇,無聲道:“我以為你走了。”

謝書辭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兒,小瞎子隻能靠觸碰去感知身邊的事,沒有聲音沒有畫麵,如果一直不能恢複,就算有一天自己在他麵前死了,他也無知無覺。

“不會。”謝書辭搖了搖頭。

李小少主的出現給他打了個岔,謝書辭沒心情去找飯館吃東西,於是領著小瞎子回了客棧,準備隨便吃點什麽。

在客棧找了張桌子落座,謝書辭問小瞎子有沒有什麽忌口,小瞎子搖頭,他便讓店小二上了幾道招牌菜。

點完菜之後,店小二沒急著走,和謝書辭插科打諢聊了幾句。

“謝公子,今日鎮中可算熱鬧,隔著兩條街小的都聽見您的聲音。”

店小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謝書辭黑著臉看了他一眼,店小二笑嘻嘻地不當回事,瞥了眼安靜坐著的小瞎子,壓低聲音說:“謝公子,這又是你從哪兒找來的小少爺?細皮嫩肉怪好看的,好福氣啊。李小少爺跟他簡直沒法兒比。”

謝書辭白了他一眼,“別胡說,小瞎子還小呢,我有那麽畜生嗎?”

店小二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小?就街尾那家姓劉的屠戶,人家女兒才十五歲,你不就三天兩頭的上去提親嗎?劉屠夫拿刀趕了好幾次您這不都沒放棄嘛!再說他也不小了,他這個年紀娶妻生子正常得很。”

謝書辭板起臉,明明知道小瞎子聽不見,他還是頗為心虛地看了小瞎子一眼。

小瞎子低頭把玩著茶杯,神色淡淡,並無多餘反應。

“滾滾滾,他就是個……”謝書辭擺了下手,想把人打發走。

小瞎子也不知怎麽回事,忽然扣住謝書辭晃動的手腕,手掌向上移動,貼著謝書辭溫熱的掌心,輕輕握住。

店小二挑起眉頭,嘴唇動了一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謝書辭:“……”

這一刻他突然不希望自己會讀唇語。

店小二說的那兩個字,分明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