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夏騰在主持完許揚青的即位大典之後便脖子一歪,斷了氣,甫一沒了生氣,屍首便馬上呈奇異的形狀腐爛開來,同時散發出一陣怪異的清香。許揚青當即立斷,大聲喝道:"快掩鼻,隨我退出正殿!"

話音還未落,人影已經一閃,便飛出了被夏騰身上散發出來的屍香彌漫的正殿,穩穩地落在了殿外的空地上。其餘人見狀也早已一窩蜂地跟著出來了,待所有人都出來了以後,許揚青對準兩扇殿門衣袖一揮,殿門便被內力緊緊地關上了。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不語,氣氛沉悶的壓抑。戟竹林裏雖然小派別林立,但大體分為三派,親近夏騰的從林一派,以二當家肖虎彪和軍師柳三知為首的肖派,以三當家和四當家為首的魯羅一派,三大派係雖勉強和平共處,卻一直明爭暗鬥,如今,夏騰歸天,從林一派群龍無首,從此比定會在戟竹林中旁落失勢,故大都垂頭喪氣,而一直以為會接替夏騰成為新的林主的肖派,因為期盼成空,也個個憤恨不平,魯羅一派則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

許揚青負手而立,迎風靜默,似乎默哀一般,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薛沐靈,從一棵桃花樹下跳下來,看一看滿地人凝重的表情,眉頭一皺,想也不想便問:"你們怎麽都這麽一副喪氣樣子啊?是不是那個大胡子死了呀?表哥,既然那大胡子已經死了,我們什麽時候去你家呀?太陽都快下山了呢!"

她這樣沒心沒肺的話語一出,那些還沉浸在夏騰暴死的悲傷中難以自拔的漢子頓時個個麵露不悅之色,隱隱有發作之意。

許揚青淡淡地看一眼她,裝作沒有聽見她的話,沉聲向一時各懷心思沒了主意的眾人說道:"雖然夏林主說,他不再追究這七毒海棠之事,但是,因為此事關係到林中人心安定,事關重大,許某不敢不先查個水落石出。"不等眾人說什麽,又轉頭問左手邊一個瘦小身量的漢子:"平日裏煎藥可是在廚房之中?由誰負責?"

那瘦小漢子叫馬梁,原本是州府中一個老實巴交的都頭,也領一份微薄的俸祿,因為酒後誤傷了人致死,這才逃到了這戟竹林裏,平日裏沉默寡言,既不討好肖虎彪,也不親近魯弘一夥,竟好似個獨行俠一樣的人,隻規規矩矩做自己的事情。這會兒見新林主問他話,便老老實實地答道:"煎藥確實是在廚房之中,平日裏都是由林中藥監蔡大夫配好藥,再由底下人拿到廚房之中煎好,再端出。"

許揚青向那一群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的眾戟竹林漢子道:"請問,哪位是藥監蔡大夫?"

人群裏應聲走出一個白麵的書生模樣的中年人,向許揚青不卑不亢地躬身一拱手:"回許林主的話,在下便是藥監蔡慶。敢問許林主有何吩咐?"

許揚青隱隱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怪味,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他幾眼,卻隻說:"蔡當家的,勞煩你帶我去一趟廚房,如何?"

"林主有命,蔡某安敢不從?"蔡慶躬身讓出一條路。

許揚青走了幾步,又回頭向人群中的柳三知道:"柳軍師,勞煩你差人在正殿裏灑一圈天香百合粉,一個時辰後,再在正殿方圓百丈內各個角落抹一層生石灰。另外,吩咐下去,撤了下山的吊橋,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戟竹林任何人出入,其餘人跟我一起去廚房!"

柳三知微微一躬身,領命離去,臨走時,向一直陰沉著臉默不作聲的肖虎彪看一眼,兩人視線甫一對上,便馬上分開,這一切都被許揚青看在眼裏。

薛沐靈已經耐著性子忍了許久,這會追上跟著帶路的馬梁大步走在最前麵的許揚青,生氣地一拳捶在他背上,問他:"許揚青,你又吃錯了什麽藥?好端端地,我和你說話,你怎麽又不理我了?"

"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我現在心裏煩著呢。"許揚青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在薛沐靈頭頂輕敲一記,"要麽你就安靜點,等我忙完這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再說帶你去哪裏玩的事,要麽你現在就回你的皇宮去,別在這無事生事。這裏亂著呢,我可沒工夫保護你!"

"哎喲!討厭,又打我的頭!誰稀罕你保護我了?"薛沐靈揉著腦袋眼睛一翻,翹著嘴巴,不服氣地說:"我有手有腳,自己不能照顧自己麽?嘿嘿,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呀?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吧!"

許揚青氣得翻個白眼,懶得理她,揚手想甩開她攀著自己手臂的手,甩不掉,忍不住皺著眉頭問她:"我說薛沐靈,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纏人了?你每天也是這麽纏著薛青川的麽?"

薛沐靈頭一揚,不以為意地嘿嘿一笑,說:"你怎麽知道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青川哥哥可不用我纏著他,他說我是他的開心果。每日早朝後,他都要到我的碧水宮來找我玩的呢。"

正說著,便到了烹煮整個戟竹林一日三餐和負責煎藥熬藥的柴房,許揚青叫來蔡慶,指著一口架著一隻瓷罐的矮灶,問他:"方才給夏前輩吃的藥可是用這口灶台和這個瓷罐煎出來的?"蔡慶點頭稱是。許揚青便叫他喚今日煎藥的小廝過來。

很快,一個生得賊眉鼠眼的小廝便被帶了過來,許揚青裝作漫不經心地將手隨意搭在他肩上,和顏悅色地問道:"你便是那個叫白狗兒的煎藥小廝麽?"

白狗兒一見這陣勢,早嚇得七魂去了六魄,許揚青搭在他肩頭的黯然銷魂掌更是讓他有苦說不出,腿一軟就要跪下去,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回林主的話,小的賤名確---確實叫白狗兒。不知---知道林主有何吩咐?"

許揚青微微一笑,手上同時多用了一分內力,說:"你好好回想一下,今天你在給夏林主煎藥的時候,可曾發生過什麽怪事?或者,可曾有什麽人來找過你?"

許揚青的黯然銷魂掌是一種極陽的掌法,中者會覺得全身燥熱,繼而心脈紊亂,狂躁而死。許揚青隻想問出實情,並不願要了那白狗兒的性命,所以手上隻用了三分功力,然而,雖隻是三分功力,卻已經著實讓那白狗兒吃足了苦頭,額上熱汗淋漓,他心裏明白這新林主不是一般的人物,要是得罪了他,自己一定吃不了兜著走,當下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什麽都說了出來:"我說我說,今天小的正在這給夏林主煎療傷的草藥。正要煎好送到後院去給夏林主服用的時候,二---二當家他來找---找小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什麽時候來找過你?你敢陷害老子?老子一掌拍死你!"暴跳如雷的肖虎彪狂怒之下,幾步跨過來就要一掌拍死白狗兒,三當家魯弘一拳擋開肖虎彪,冷笑一聲,不陰不陽地說:"二哥,你著什麽急呀?聽白狗兒把話說完呀,隻有聽他把話說完,我們才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啊,也好幫幫你啊!"

"去你娘的!少和我來這一套,你魯陰險肚子裏有幾根腸子我還不知道?"肖虎彪一把推開魯弘,跳著腳火冒三丈,"我從去劫法場回來,便一直在大哥房中,寸步不離,何曾來這柴房找過這赤口說瞎話的白狗?一定是你指使的他來栽贓於我!白狗兒,你哪隻眼睛看見爺爺今天來這柴房中找過你?你告訴爺爺,爺爺我好挖出來下酒!"

白狗兒躲在魯弘身後,隻探半個腦袋出來說:"二當家,我一直敬你是敢做敢當的好漢,怎麽今天卻這般不爽快了?你明明來找過我,還問我夏林主的傷究竟怎麽樣,蔡大夫給開了什麽方子,哦,對了,你還給我看了你右手上的新紋的刺青呢!"

四當家羅橫嘴角微微一扯,做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拍拍白狗兒的肩膀:"白狗,你隻管細細地將今天二當家怎樣來找的你,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不要有絲毫隱瞞地說給大家聽,隻要你說實話,許林主自會保證你的安全,許林主,是不是?"

被薛沐靈纏著給她編個花環的許揚青,似是忽然置身事外般的漫不經心,這時才沉聲說道:"白狗,你不要怕,接著往下說,這裏沒人敢殺你。"

白狗兒有了許揚青的這番話壯膽,一五一十地將下午肖虎彪來找他的事情說出:"二當家的到了柴房之後,一邊問小的蔡大夫給夏林主開的是什麽方子,夏林主的傷是否還有救,小的不敢不說實話,一一據實相告,一邊伸手揭開煎藥的瓷罐往裏麵看,露出右手臂上的新紋的刺青很是好看,小的還問了他是在哪裏紋的,他告訴小的是在南門外苟家刺青鋪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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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了吧----”白狗兒想了想,搖搖頭說:“二當家走了以後,小的便把煎好的藥倒進碗中,送去後院夏林主房中,路上-噢,我想起來了,路上還碰到-----”

話音在關鍵時刻戛然而止,白狗兒話隻說了一半,便口流黑血,不聲不響仰麵撲倒在地。肖虎彪把他翻過來一看,後耳背一根極細的銀針,顯然已經斷了氣:“許林主,白狗兒中了暗器,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