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虎彪額上的青筋早已經氣得根根凸出,拳頭擰得卡擦卡擦響,衝到白狗跟前就要大打出手,破口大罵:"你個打不死的白狗,睜眼說瞎話,編的還和真的一樣!連我新紋的刺青你都知道!"

魯弘出手救下白狗兒,和肖虎彪二話不說便殺氣騰騰地打了起來,眾人攔不住,被一旁一言不發冷眼旁觀許久的許揚青縱身輕輕一推,擋了開來,悄聲在肖虎彪耳邊說:"肖大哥,稍安勿躁,現在這種時候,你越是暴躁就越是稱了那人的心。請先坐下,許某自會找出真相。"

肖虎彪看一眼神情自若間已經同時拆了他和魯弘好幾招隔開他們兩人的年輕林主,心裏一驚,頓時沉默下來,走開到一旁矮凳上坐下,甕聲甕氣地說:"反正,人在做,天在看。我肖虎彪承認自己是想當林主,但是不會使這樣的陰招,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老天爺長著眼睛看著呢。"

許揚青把手中編好的花環揚手丟給薛沐靈,略微一沉吟,問白狗兒:"除了二當家,還有沒有其他人來找過你?"

"應該沒有了吧----"白狗兒想了想,搖搖頭說:"二當家走了以後,小的便把煎好的藥倒進碗中,送去後院夏林主房中,路上-噢,我想起來了,路上還碰到-----"

話音在關鍵時刻戛然而止,白狗兒話隻說了一半,便口流黑血,不聲不響仰麵撲倒在地。肖虎彪把他翻過來一看,後耳背一根極細的銀針,顯然已經斷了氣:"許林主,白狗兒中了暗器,已經死了。"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敢用暗器,一時間,人人自危,場麵頓時混亂起來。

許揚青還沒有說什麽,一邊一直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薛沐靈不耐煩地開了腔:"哎呀,表哥,七毒海棠對下毒者有極強的反噬,你讓他們都把衣服脫了,看看誰身上的皮膚起了一層紫紅色的肉泡,這不就結了嘛,何必這麽麻煩?"

眾人聞言,紛紛大驚,下意識地扯開衣襟查看自己的皮膚,驚疑相交的目光一時間都落在了晃**著兩條腿坐在桃樹上吃桃子的薛沐靈身上。

許揚青也向她投來讚許的目光,微微一笑,秀氣的手指忽然一抬,指向人群中一直不聲不響地蔡慶,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全無,目光如電般一凝,冷冷說道:"蔡大夫,你右手的刺青可方便讓大家都欣賞一下?那一層肉泡應該正疼得厲害吧?"

蔡慶沒料到這麽快就露出了馬腳,抬頭看一眼正氣淩然的許揚青,驚惶失措之下拔腿就跑。這邊肖虎彪早就一個縱步飛身過去,探手一抓,一把扯下了他的上衣。衣服一落地,便是這一群刀口上討生活見慣了種種血腥與殘忍的眾強盜也驚嚇得忍不住失聲低呼。

蔡慶**的背脊上,一層密密麻麻綠豆般大小的肉泡,正像一鍋沸騰的熱湯一般,上下起伏泛著陣陣臭氣,肖虎彪那一抓,磨破了幾個肉泡,痛得蔡慶咬牙止不住的痛嚎。

三當家魯弘和四當家羅橫交換一下詫異的眼色,魯弘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怎麽會是他?白狗不是說親眼看見的是肖虎彪去找過他嗎?"

"白狗他沒有說謊,他看見的確實是二當家肖虎彪。"許揚青看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白狗兒,手一抬,指著蔡慶,淡淡地說道:"隻不過那是蔡慶易容後的模樣。鬼手神醫蔡大夫,精於易容術和化妝,想要變成肖虎彪的樣子來騙過白狗,並不是件難事。然後,他又故意讓白狗看到他右手臂上的刺青,以便讓白狗確信他就是酷愛紋身的肖虎彪無疑。七毒海棠見風則散發一種奇異的香味,須以人體做藥引,蔡慶把七毒海棠埋在依照肖虎彪新紋的刺青圖案的皮膚紋理間,在揭開煎藥的瓷罐時,瓷罐裏的熱氣上湧,將皮膚裏的七毒海棠之毒溶解進湯藥之中,再借白狗的手送到夏林主房中讓他服下,隻是,他下了毒之後覺得不放心,便又以自己的本來麵目再次回來找白狗兒,剛才白狗兒就是想說出這件事,才會被蔡慶殺人滅口的。"

"不錯!你說的一點也沒錯!"被肖虎彪反綁著的蔡慶,仰天冷笑一聲,應道:"正是我易容成二當家的模樣在藥裏下的七毒海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知道真正的下毒者不是肖虎彪,而是我蔡慶?"

肖虎彪聽他什麽都承認了,氣得兩根手指頭並起戳進他背上的肉泡裏,罵道:"好你個蔡慶!我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這戟竹林裏這麽多人,你為什麽偏偏要選了我的模樣來栽贓陷害?"

"因為你肖虎彪是個有勇無謀之人,平日裏脾氣又暴躁,栽贓給你肯定沒有誰會幫著你說話。"蔡慶被戳破了肉泡而痛得大叫。

肖虎彪氣得語塞,一時說不出話來:"你----"

許揚青走過來,抓住肖虎彪又要戳向蔡慶背上肉泡的手指,說:"肖大哥,你先別生氣。待許某和他說個明白。"肖虎彪見許揚青發話了,什麽也沒說,收斂了臉上的怒意,反而向他恭敬地微微一躬身,退到一旁。

許揚青看一眼疼得齜牙咧嘴,蜷縮成一團的蔡慶,緩緩說道:"我最初懷疑到你,是因為白狗說他看到肖虎彪伸來揭開煎藥的瓷蓋的右手上的刺青,肖虎彪是個左撇子,使拳打人也好,用筷吃飯也好,都是用的左手,所以他不可能伸出右手去揭開瓷罐。我就想到了是不是有人假扮成他的模樣,栽贓於他。方才,大家都在撩起衣角查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七毒海棠反噬而引起的肉泡時,唯獨隻有你一人紋絲不動,臉上毫無表情,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有無肉泡似的,聯想到最初見你時,你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怪味,這時,我才確定投毒之人必是你,精於用毒和易容的鬼手神醫蔡慶。"

"百密一疏阿,百密一疏!我怎麽疏忽了他肖虎彪是個左撇子!"一番話說得蔡慶心服口服,喟然長歎:"許林主,你如此年輕,便有這樣縝密的心性,蔡某佩服!戟竹林交給你,我放心,老林主他若是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老林主?"許揚青微微一揚眉,追問道,"你說的老林主是誰?"

"老林主便是江湖上人稱鬼華佗的宣回妙。"蔡慶長歎一口氣,眼圈竟不由自主地變紅了,望著西邊的山頭,幽幽說道:"宣林主一生懸壺濟世,救人無數,隻是性情寡淡,江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當年,夏騰在光明頂上與人決鬥,中了對手極陰的一招掌法,他來到戟竹林找老林主替他療傷,老林主好心收留他,沒想到這賊人竟然恩將仇報,趁老林主不備,將老林主騙出林外殺害,奪了那枚定海神戒,謊稱是老林主的遺命,從此做了這戟竹林的林主,卻無德無才,隻會在外收買人心,贏得一個俠盜的虛名,將個好端端的戟竹林弄成了現在這副四分五裂的局麵。我蔡慶幼時蒙老林主垂憐,收留林中,教授醫術,雖鬥不過他夏騰,卻也不能讓老林主白白地這麽死了,眼睜睜看著戟竹林一分為三-----"

"原來,是這麽回事!"許揚青微微一動容,歎口氣,"自古,有江湖的地方便有這名利之爭,冤冤相報何時了?蔡大夫你為了給老林主報仇不擇手段,他日又怎能保證沒有人為了給夏林主報仇而找你的麻煩呢?"許揚青見蔡慶疼痛難忍,伸手點了他穴道,封了七經八絡,以免毒氣蔓延擴散,"夏林主生前是家師的故友,在下奉家師之命下山助夏林主脫離險境,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隻是既然這裏麵有這麽一層內情,卻也怪不得你。每個人都有自己在意執著的東西,這沒有什麽誰對誰錯。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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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需要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許揚青目送蔡慶一直消失在拐角的山坡下,冷冷地收回目光掃視全場,原本喧鬧的眾人陡然間便識趣地閉了嘴。許揚青一字一字,淡淡地說:"夏林主不義在前,便該有此一劫,蔡慶為給宣林主報仇,勾結官府,投毒傷人,被七毒海棠反噬,餘生都將受肉瘤之擾。至於我許揚青,也一樣,既然決定要當這戟竹林的林主,便要做好你們不服我的準備!"

"林主多慮了!"柳三知搖著羽扇,微微一笑,說:"既然林主之戒在你手上,我等誰敢不服?"

"我要你們服的不是這枚戒指-而是我許揚青!"許揚青嘴角冷異地揚起,望著手中的那枚江湖上人人夢寐以求的定海神戒,忽然緩緩開了口:"隨我去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