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點頭,成實倒也沒有太過驚訝,好似這才是他理所應當想到的事情似的。緋嵐去問,他也依舊是麵相糾結的搖頭不答。她見狀也沒有大吵大鬧的反駁,畢竟她現在沒那個心情,也沒那個體力。“是不是你認為我跟誰在一起都奇怪,隻有跟殿下在一起最正常了?”

“難道不是麽——”成實猶疑著答道:“緋嵐你也別太反感,說句實話,我覺得殿下也算是真心對你,這樣的結果你還想再爭求什麽呢?嫁娶之事本來就少有你情我願的先例,緋嵐,殿下對你不薄,若是這樣都不能滿足的話——你還真準備一生不嫁?”

“我隻想做他的家臣……他也隻能是我的主公,除此之外不會有別的身份。這次的事,如果真的被他的手的話,我想我會離開伊達家,永遠不會再見他的。”

“到底應當算你性格剛烈還是白癡到家了?這樣的結果有多少女人在求還不一定能得來,你……”成實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收了聲,“罷了,你好好休息就是,不要再考慮這麽多了。”說罷,扶她躺下徑自站起了身來。

剛剛走到門邊,緋嵐卻又喚了他的名字將他叫住:“等等——成實,請轉告殿下,謝謝他的理解,也拜托他,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成實聽聞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殿下知道你身體沒有大礙也會放心的。”出門的前一刻,他卻又回過頭來,補上一句道:“緋嵐,我今天來,不隻是替殿下來的,我也是想看看你——”說完了話,他抬頭看那趴在被褥中的小小身影,卻沒有任何回答——也許已經睡熟了吧。

他笑了笑,沒再說話,轉身關上了門,將嚴寒關在了屋外。

不出三五天,這風寒就已經痊愈了,而這期間的各類探病卻總讓緋嵐覺得或多或少帶著點是由殿下指派的意思。政宗到最後也沒有來看她,這種特殊的理解和關照倒是不由得讓緋嵐覺得有些好笑了。雖說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可畢竟也不能算是有什麽後續。再者說來,她現在還是他的家臣,這種回避到底要什麽時候算個頭?

緋嵐已經決定去找他了,去說明白這件事情的最終定論——“殿下,成實生辰之後的那天呢,我們都各在各家,什麽特別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緋嵐一本正經道。“我們的關係依舊還是以前——哎殿下你少來動手動腳!我警告你哦再像上次那樣嚇唬我的話我立馬走人不伺候了聽清楚了沒有!”

終究不知道他明白了與否。

總之緋嵐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莫名的輕鬆了很多。不好的回憶——忘掉不就行了,當它沒發生過不也很好嗎。實在忘不掉的話——就裝作忘掉了就好了。

或許真應了那句話,人生苦短,應當及時行樂才是。

一個月轉眼即過,年關也將近了。緋嵐又將阿初拽回了自己家裏,總算在除夕的時候又包了頓餃子,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鹹。不管鹹不鹹,這也都算是頓餃子。兩個回不了家的羈旅人,過春節能在異鄉吃上餃子,感覺起來似乎也沒有那麽淒涼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抑或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緋嵐不知道阿初在大明還有沒有親人了,看他的樣子,可能應該還有吧。就算是友人或是遠房親戚,也算有個念想,平添個慰藉。至少,他們現在抬頭看見的是同一輪月亮。

望著那慘白的月色,她卻不知道那份思念還能不能透過月亮傳達給幾百年之後的故人。來到這裏兩年多了,她幾乎已經忘記了悠人的相貌,但是唯獨這個名字還執拗的時常掛在嘴邊。依靠也好,安慰也罷。既然以這種方式來了這裏,她也沒想過能通過什麽東西回去。

細來想想,那日的大海,沒有任何異常,隻是夜裏的海風很大,卷起了微微的波瀾。

或許,穿越的機遇就在於死亡。

可是她卻無法確定死亡就是穿越的根源,她不是貓,沒有九條命可以揮霍。

一切推斷都以失敗告終,她叫夕子拿來了酒,說是要陪阿初痛飲幾杯,可是隻喝了一杯,就撲在他的懷裏哭的稀裏嘩啦。

阿初沒有介意她的失禮,隻是任她靠在自己肩上,舉起酒碗,朝著那輪明月。不知是酒太滿導致手中的物件太重,抑或一開始就沒有端穩,緋嵐的手有些抖,搖搖灑灑,碗中的月影被搖得細碎。淡淡的酒香彌漫在冬夜中,隨著二人口中吐出的白霧,平添了一縷幻意。

她將酒端到嘴邊,企圖一口飲下,卻中途被那味道刺痛了味蕾。俯身將口中的半碗酒吐掉,隻留下依舊殘存在嘴裏的甘膩和辛辣。

辣到眼淚都不自覺的流出來了。

而這個時候,她才覺得自己似乎是真的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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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緋嵐還是沒有睡上一個舒舒服服的懶覺,倒是早早的先被人揪了起來。她剛想好好撒一撒隔夜的起床氣,才發現來叫她起床的竟然是愛子。

“緋嵐別睡啦,快點起床起床——”愛姬今天穿了一身黑留袖,看起來格外的端莊高貴。緋嵐還沒等問清楚她這一大早上到底慌慌張張的是要幹什麽,便見夕子也進了屋,手上還捧著一套——也許是一套衣服。

“……這……這是要幹嘛?”中國有過年穿新衣服的習俗,看來日本也有囉?這一大早上的是要給她換新衣服?緋嵐見這倆人沒人肯回句話理理她,便也沒趣的聳了聳肩。

那新衣服是件標準的五紋大振袖,上麵繪著的家紋則是最上的“二引兩”。緋嵐約莫這件振袖價值不菲,摸這細綢料子、這描金勾銀的做工看來真是下了血本了。展開來看,這振袖和服是一幅完整的畫——幽藍夜幕,皓月當空,流雲飄散,星點芳華。

緋嵐是真心覺得這麽漂亮的和服給她穿是十足的浪費,可既然都已經穿在了身上,就不好再顧慮其他。穿戴整齊後,愛子還不忘親自動手,將緋嵐的頭發用梳子細細的梳理,束成垂發。

這下子,梳洗得幹幹淨淨利利落落的雲緋嵐,姑且還真的稍微算是“能看”了。

“愛子姐姐,我們這是要幹嘛去?”緋嵐一個沒忍住,還是開口問道。

“緋嵐你睡迷糊了吧,怎麽會不知道呢?”二人坐在牛車上,搖搖晃晃的前行,“今天是元月初一,自然是要去神社參拜呀!”

“神——”緋嵐瞬間覺得被坑騙了,滿臉委屈道:“愛子姐姐,我是大明人,沒那麽多的習俗……”

“但是我聽說你們大明有句話叫做‘入鄉隨俗’。”她淺笑道:“再說,這時辰也不早了,這一年伊始就開始睡懶覺,豈不是一年都懶洋洋的?這可不成哦。”

緋嵐自覺確實不占什麽理,便也沒言語,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搖晃的牛車走了一小陣便停了下來。緋嵐隨著愛姬下了車,抬眼便看見顯眼的矗立在不遠處的鳥居。鳥居看起來就像是我們的牌坊,木頭築成,還被漆成了橙色和黑色。愛姬說了句“我們走吧”便拉著緋嵐的手走上了石階。

看來神社應該是在山頂吧,也虧得這山並不算高,也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爬到了山頂。那神社並不太小,就看愛姬這輕車熟路的勁兒,看來這應當是伊達家每年都會參拜的神社了。緋嵐沒見過這些陣勢,隻是對所見的一切都好奇連連。

所以說,土鱉的不一定是古代人,你看,緋嵐這隻現代人看起來也挺土鱉的不是?

“說起來,愛子姐姐,為什麽殿下不陪你來呀?他不會不來的吧?”

“他早就來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瞌睡蟲?”愛子好氣的戳了戳她的額頭,“緋嵐,我去那邊祈福,你就先逛一逛——哦對了,你去拜殿前許願吧。過新年的時候許的願最靈呢!”

緋嵐點了點頭,也就順從的答應了下來。

本來正月初一的神社應該讓人感覺人群熙攘,可如今看來卻空空****寂寥無比。她雖然是有些奇怪,但也覺得這樣的清淨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四處走了走,異常土鱉的好奇寶寶了半天,最後才來到她所說的拜殿前。

沒吃過豬肉又不是沒見過豬跑,入鄉隨俗什麽的緋嵐也算是認了。既然都來了,人家說許願還靈,那不如就許個願吧——反正許個願又不會少塊肉。

擊掌三下,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許個願吧,那麽……該許什麽願呢?

如果很靈的話,那不如……幹脆許一個不得了的願望吧——比如……我希望——我能回去,我能回到小悠身邊。

神靈啊,我隻許這一個願望,很簡單的願望。

我隻是想家了,還請放我回去罷——

她緩緩睜開了眼,下意識的轉身要走,卻被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就“嗷”的一嗓子打破了這神社幽深靜寂的意境了。“殿——您能不能別神出鬼沒的,人嚇人那是真的會嚇死人的啊。”她一臉無奈的說著,可麵前的青年卻依舊笑得柔和如冬日燦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