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告訴她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了。幾乎是她剛剛閉上眼睛開始許願祈禱開始,政宗就遠遠的看到了她,隻是靜靜的走到她身邊佇立。

那少女似乎很用心的祈禱,雙手合十,微微垂著頭,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長發已然及腰,柔柔的披在背上,額發沒有仔細的修剪料理過,隻在她臉上落下參差的剪影。纖長的睫毛微微的顫著,軟軟的嘴唇時而輕輕的一抿,似乎真的在說著什麽讓他聽不明細。藍色雲朵振袖高貴合體,墨色發絲隨風輕輕飄動,露出段白皙的粉頸。

他的心裏似乎突然有什麽東西開始萌芽——

或許他一開始所說的知識想逗她,早就變了意味。這或許成為了最糟糕的狀況——他覺得他這次恐怕是認真的了。

風把她的額發吹亂,他下意識的伸出手來想幫她將那縷發絲別在耳後,可就在他碰觸那墨絲的前一秒,她卻睜開了眼睛。茶水晶一般的眸子反射著太陽的光輝,亮亮的,透著那少女特有的純真的神采。他趕忙觸電般收回了手,好在她依舊是思緒未斷的模樣,並沒有察覺這一係列的小動作。

似乎連他的存在都沒有察覺呢。

他笑了,那嘴角漾開一抹溫暖的弧度,沒有喚她,隻是等她轉過身來的一瞥。

——結果,他恐怕還是把她嚇了一跳呢!

“剛才許了什麽願?”政宗直奔主題,倒是開門見山的問道。

緋嵐與他獨處雖然還頗有些不自然,但也沒有轉身就逃,聽了這問話,隻是一如以前的笑道:“不告訴你,許的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誰說的,才沒有這種說法呢。”政宗還頗有不滿似的反駁了一句,也拍了幾下手合十在胸前,似乎也許了個願。但很快睜開眼睛,依舊笑吟吟的問道:“那好,你不說你的願望,那你猜猜我許了什麽願?”

“我才懶得猜呢——”她被他糾纏的有些惱了,想走卻被攔住了去路。

“那我告訴你吧,”政宗那溫柔的笑意中摻雜了一抹淡淡的痞氣,傲然瀟灑。“我剛才許的願是——希望不久將來的某一天,你會心甘情願的答應嫁給我——”

刹那的錯愕後,緋嵐竟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殿下你可真會開玩笑——這種無聊的願望一定是在開玩笑吧開玩笑的吧——”

“神社是神明居住的地方,怎麽敢開玩笑。”政宗一本正經道的樣子看起來倒是格外的不真實。她也有些尷尬的停住了笑,隻是猶疑著反問——

“你認真的?”

“當然。”緋嵐聽到這一本正經的回話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想一走了之,那人卻就擋在她麵前,不肯放她通過。“緋嵐,不如說說你的願望吧?”

“……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別再糾纏我了——”她伸手去推他,剛想奪路而逃,卻讓他抓住了手腕,又停在了半路。

“神明在上,可別說謊話騙我啊。”政宗湊得近了,隻是附在她耳邊輕輕的說:“說許了這種願望,一定是在騙我的。是說出的氣話對不對?”

“咱們有約定在先!”她自顧自的掙紮了一番,“殿下你可別忘了,我們說好的,別動手動腳——”

可政宗聽聞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隻是帶些無奈的說道:“我不動手動腳,我隻是想和你把話說完,話還沒說完就要跑,我不攔你還能怎樣?你剛才說的那個願望——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這次她才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掛著哂哂的笑意,“你說呢?我若是真的許了這種願望,你會怎麽做呢?”

“你若是真的許了這種願望,我想你就不會出現在這裏,應該早早的離開奧羽了吧。”政宗嘴角依舊掛著吟吟的笑意,“緋嵐,你不會許這種願望的——不過既然你真正的願望不肯說,那我就不追問了,不過若是我真的能幫你實現願望的話,我倒是很願意效勞。”

所以說剛才真的許一個讓他別再纏著自己的願望就好了。

她想到這裏不免有些泄氣,可還是冷冷的“哼”了一聲,繞過他閃去一邊,想跑去找愛姬。可他的下一句話卻不由得讓她腳步一滯。“緋嵐,這次衣服的料子可是我用心替你挑的,還喜歡麽?”

驚訝過後,卻覺得心裏意外的起了一絲暖暖的波瀾。少女回頭,微風拂過側臉,帶起了縷縷碎發,嘴角卻隻揚起那一抹淡淡的笑。“那就謝謝殿下了。”說罷,轉回身來,“咯咯”的踩著木屐寂然遠去。

“叮鈴叮鈴——”不知是誰搖動了麻繩,風鈴傳出悅耳的聲響。回**在幽寂神社中,最後僅僅帶來模糊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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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最後一片雪也匯入春江,枝頭也微微現了綠意。東北的早春依舊是有些微寒,但算起來倒其實也隻是早晚略涼而已了,羽州米澤城便也在這雪水的滋潤中又過了一歲。政宗當時奪下黑川的時候,真的動過遷都黑川的心思,但還是中途擱置了下來。原因則還是豐臣秀吉。

秀吉身為關白,可以說離將軍之位隻有半步之遙,儼然已經是這日本實際上的主人,他說出一句話的分量能壓死一個大名——這恐怕都不是笑談。去年初夏隨羽柴秀次一行參與了九州征討,白白出兵向秀吉示好,而摺上原吞並蘆名占領黑川,秀吉最後也隻是有些隨意的責備了幾句,卻並沒有任何的懲處。這可能就是緋嵐所說的“人情交易”吧。

政宗雖然有自己的戰略打算,可看著秀吉修書的責難,也猶豫了再三,還是沒有遷都過去。畢竟豐臣秀吉他老人家也需要掛著麵子點,讓你伊達政宗得了黑川就算夠仁至義盡的了,你小子可別蹬鼻子上臉!

後麵這句是緋嵐翻譯給政宗聽的,雖然他聽完之後麵部肌肉不由得有些抽搐,但最終也還算比較認同緋嵐的看法。

不過說實在,這一陣秀吉也確實沒有閑暇管伊達和佐竹的無頭帳,北條家已經夠讓秀吉——不,確切的說應該是秀吉的家臣很苦惱了。緋嵐是覺得按照秀吉的性格,最後肯定是要發重兵壓陣。這個時候槍打出頭鳥,伊達家還是先窩在東北不要觸及秀吉的怒火,小田原和伊達領地也蠻接近,也免得大軍壓完了小田原再來壓他們這兒。

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飯還得一口一口吃,日子也還是一天一天的過,三成偶爾也會再來信,可緋嵐接到了一開始也信誓旦旦的說“絕對不看”但總是禁不住**,在半夜的時候偷偷摸摸的拆開來讀上一讀,最後有一天不小心被夕子撞了個正著,雖然夕子沒說什麽,也沒說不許她跟三成來往,可緋嵐這時候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斷的不幹不淨實在不妥,便告訴加藤以後有信也不要拿給她,直接就地處理了就好。

可話脫了口就後悔了,但最後終究沒說收回剛才的話。沒有信可收的日子,她突然覺得心裏有點空牢牢的。會不會是自己真的誤會他了——?沒準他不是不想麵對,而是真的要急著趕路呢?

所有的推論全都崩壞,緋嵐也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想想宗時說的也對。

雲緋嵐,你這個人真是太糟糕了。

嗯,確實很糟糕,您瞧瞧這太陽都升老高了還窩在被子裏不肯起來,腦子裏都一直在琢磨今天去誰家蹭飯呢——這樣的想法,這號人怎麽可能不糟糕?

翻了個身,她突然想起聽他們說過的,二公子政道早在過年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可緋嵐卻總撞不見他。這樣也好,那小子若是不自己找上門來,緋嵐就已經很高興了。“真是怕了他喲——”想蹭飯想得肚子都餓了,緋嵐總算起了床,聞到飯菜香味的時候這才想起來自己都有媳婦兒了,已經不用再去蹭別人家的飯了。高興之餘,緋嵐飛身撲到夕子身上,照著她的臉蛋吧唧就是一口。惡心得夕子一把將她拍到地上。

嗯,怪疼的。

“我說你能不能別總在家煩我,有點正事不行嗎?”就因為這樣,她便被夕子趕了出來。校場那邊有遠藤在就好了,既然閑著無聊不如想想能跟誰蹭飯——哎呦又是蹭飯啊!

上次跟阿初喝酒喝的挺好,不如這次就去他那裏蹭飯吧!不過緋嵐剛吃完飯,這樣吃來吃去的就算不擔心體重您也稍微悠著點看看您的胃受不受得住好嗎?

不過這種思來想去琢磨該找誰蹭飯怎麽讓人感覺這麽像翻牌兒呢?

“阿初我來找你玩啦!”她大喇喇的拉開門,可是一看這景象卻不由得垮下臉來。

“噓——觀棋不語喲緋嵐。”阿初轉過頭,豎起手指噤聲道。

什麽?原來已經有人找他來玩啊。而且——為什麽和阿初對弈的會是自家的二貨主公啊?

真是……超級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