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久違的休假了吧。

張建初——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人叫做“阿初”的青年獨自坐在屋子裏,從一開始就很不喜歡阿初這個名字,因為畢竟也太像女人的名字了嘛。但既然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那自己也隻得將就一下、委屈一下了吧。他無奈地笑笑,嘴角帶起淺淺的彎度。

入鄉。

隨俗。

說實在的,他很羨慕緋嵐能在這裏這麽吃得開。那帶點潑辣的性格的女武士,說起來倒也真應了別人所說——怕是比他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更適合這裏。“殿下!您怎麽來了?”驀然隻聽得這麽一聲,他聽了,趕忙起身相應。剛剛開了門,卻見主家已經立在門前了。

那人一如平常。緋嵐總是蔑稱政宗為“二貨”,可在阿初眼中,這個青年雖算不上城府極深,但那人的心計也絕非他能揣測透徹的。但光是按照政宗平時的脾氣來看,那不羈的性子倒也算不上是老成,反而更顯得隨性了。

“殿下——”他俯身行了禮,可政宗卻搖了搖頭,“建初你是大明人,隻有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你就不用像我們這樣行禮了。”他微微一愣,隨即也站將起來,隻是彎身拱手微微作揖。一刹那,他覺得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父親還沒有仙逝,自己也依舊做著一席官吏福澤一方,抑或閑暇時與同僚的琴棋書畫詩酒茶。

讓一個異邦的臣子向自己行異邦禮節,這主公未免做的有趣。阿初微微側身,將他讓進屋內,政宗大喇喇的坐了下來,臉上掛的笑依舊玩世不恭。

還未等阿初問明他的來意,政宗倒是先自報家門道:“在天守待得發慌,自己一個人又無趣,便來找你了。我的老師虎哉禪師教的棋技都忘得七七八八,我猜建初你一定會下棋。”

“哦——這,棋術隻是略懂一二,說不上太會。”阿初雖是這樣說的,也趕忙叫侍者端來了棋盤和棋子。

棋盤棋子放定,二人也順勢對麵而坐。“那就先來猜子吧。”政宗說著,便毫不客氣的抓起幾粒棋子放到座子上。而卻見阿初不慌不忙,隻是撚起兩個子放到桌子上,執黑先行。

他的第一步果然落在星位上。

政宗見狀卻不動聲色,執子落在右下小目,望著棋盤上的黑白二子嘴角勾出一抹淺笑——就讓我見識見識你們大明的棋藝吧。

已然有了半柱香的時間,可兩人都是互相探著虛實,遲遲無有動靜,未現攻防。但終於政宗按捺不住,白子靠近黑棋,一擊倒脫靴,用得巧妙無比,阿初見狀不由得淺淺皺眉,思量片刻,一步妙招倒是輕輕鬆鬆就化解了他的攻勢。

“阿初!我來找你玩啦!”這一嗓子把正在思量棋局的二人同時嚇了一跳。見那冒失鬼闖進屋,阿初隻得無奈的皺眉,壓低聲音小聲答道:“噓——觀棋不語喲緋嵐。”

“好吧——”她似乎有些不滿意,但也點了點頭,順從的坐在二人中間,倒像個裁判似的,隨即壓了聲音小聲道:“那我等你們下完。”

政宗似乎本來已經想好這一子要落在哪裏,可就因為這突然的一嗓子,差點連棋子都脫手而出了。思路被突然出現的小魔頭完全打亂。不知道退避,反而恬著臉坐在那裏觀棋了。也不知道這丫頭到底看不看得懂啊——政宗突然覺得有些緊張,可還是定了心神,重整旗鼓,再次思量——用靠一招,將對方黑龍困在方寸之間。

棋如戰場,每一招廝殺都看得膽戰心驚,但阿初儼然有了對策似的,現出一抹微笑,黑子落在一處離戰場較遠的位置。

這步棋下得不輕不重。乍看之下還真是一招臭手。

政宗不會漏掉這樣的機會,他忙不迭的落下一子,運籌帷幄。阿初雖覺戰事已成黑雲壓城之勢,卻不動聲色的連下幾步飛。

轉眼,又是一柱香的光景。

緋嵐算是個圍棋白癡,隻是看著棋盤上黑黑白白的棋子和縱橫交錯得棋盤發呆,完全沒有看出二人你來我往的對壘,也沒看出棋中有什麽性命攸關的廝殺。就是暗暗覺得好無聊怎麽還沒下完這一盤這一盤要下多久時間好長啊——如此雲雲。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她可能無聊到有些困了。

棋盤上風雲莫測,頃刻間十招之後,政宗才感覺自己似乎著了阿初的道——原來那步臭手竟是為此刻做的鋪墊,如今的那步臭棋竟有妙手回春之意味。他麵色看起來不由得有些緊張,微微皺起了眉,手中的棋子撚了又撚,猶豫片刻還是穩穩落棋——見招拆招,逢攻則躲。

但阿初卻用了簡單的招式,一一避過鋒芒。

兩人直落三招,已然收官之時。阿初在心中暗算了一會,不由得彎了秀目——這棋顯然會勝政宗三目。可還未等他開口說話,二人就見眼前一個黑影閃過,隨即聽得——“乓”的一聲——隨即就是那渾厚的女中音“好疼!”

緋嵐到底還是一個沒忍住的睡了過去,睡就睡嘛,好死不死的一個沒坐穩一頭紮了下去,腦袋便毫無疑問的撞到了桌子的——棋盤上。疼是歸疼,可這一局眼看要收官的好棋就讓她這麽給糟踐了。

二人先是驚訝,倒是政宗先反應過來,臉上掛了一抹苦笑,將她扶了起來,“你還好吧?摔疼了麽?”還沒等緋嵐回答,政宗就看她腦門上紅紅的一片,隱隱約約還是圓形棋子的形狀——估計應該很疼吧。

被拽起來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好丟臉,自顧自的揉揉腦門的痛處,扭過頭也不搭腔。政宗見了,不免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而阿初則是自顧自的收拾散落一地的棋子。

“說……說起來,你們剛才誰贏了?”緋嵐揉著額頭,猶猶豫豫的開口問道。

“嗯——”政宗和阿初互看了一眼,阿初則是搶先說道:“剛剛收官,還未等查子呢,就被你弄成這樣了——”說著,還一臉無奈的指指地上的狼籍。政宗一聽這話倒是想要開口,卻見阿初隻是朝他微笑垂首,也就明白了剛才自己暗暗查子約莫不一定贏得了,怕是剛才這盤倒是真的輸了。

“你們說的好像都是我的錯囉!?”緋嵐作為罪魁禍首倒也委屈,“你們怎麽不說你們下的太慢呀!這都多長時間了我都睡了一覺了你們還沒下完一盤,這也太慢了吧?”

“可是圍棋就是這個下法兒,這一盤還都算快的了。”阿初無奈道。

緋嵐聽了,雖頗為不屑,倒也是去抓了幾枚棋子,喃喃道:“你們這種下圍棋的方法太浪費時間,看我教你們一種新玩法——五子棋!”

“……五子棋是什麽……”

我就說你們古代人土鱉吧,還真給我長臉呢!

緋嵐還不忘妄自腹誹著,隨即在棋盤上示意著五子連珠,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講解了一番。“好吧,阿初,你先跟我玩一局吧!”

“為什麽先是阿初——”

“阿初比你聰明!這種解釋你滿意嗎二貨殿下?”緋嵐沒理他臉上複雜的表情,自顧的拿了白子:“嗯阿初你剛開始玩,先讓你下!”

他聽了隻是點點頭,撚了黑子默默落棋。

一來二去,不過十幾分鍾的光景。卻聽得阿初默默一句:“這樣算不算贏了?”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黑子已經落滿了五星連珠——看來還真是贏了。

緋嵐見出師不利,麵子上有點掛不住,便假咳一聲,“失誤手滑了而已,殿下你該看明白怎麽下了吧那我們來一盤——”這次倒是毫不客氣的拿了黑子,率先出手。

這一盤緋嵐下的十分小心,頗為謹慎的左堵右防,眼看自己已然三子連珠可政宗沒有去堵,便忙不迭的落下四子,剛想說我要贏了,卻聽政宗說了一句:“嗯……五個棋子連到一起就可以了吧?”

臥槽——怎麽又輸了啊!

緋嵐氣得想要撓牆,有木有搞錯啊!你們這群土鱉古代人應該輸的落花流水然後俯首乞憐才對吧!!怎麽現在玩了兩盤全都是自己輸啊自己輸!這跟電視上說的完全不一樣啊墳蛋!!

政宗依舊是那副讓人看了不爽的暴發戶臉孔,她現在氣得恨不得把棋盤都掀掉。暗自的做了幾個深呼吸,暗示自己——緋嵐,要冷靜,要冷靜,要冷靜——不行啊完全冷靜不下來,輸給阿初還好,輸給那個二貨殿下完全不甘心啊!

“不說五子棋了,我教你一個新的。”說著倒是抓過一張紙來,算了一陣便歪歪斜斜的打了幾道格子——“這個叫跳棋!”

於是又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講解了半天,這次緋嵐也故意講的不明不白,搞得二人都雲裏霧裏的——好的!這就算達到目的了!緋嵐暗自竊喜,“來吧殿下,我們來玩一盤這個吧!”說著,將棋盤鋪在圍棋桌上,用黑白二子當了跳棋子,看起來倒蠻像樣的。

來嘛少年,看我不殺你個片甲不留!

緋嵐偷笑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