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見她臉色不對,隻是輕輕地搔了搔頭,“……這……我知道啊。怎麽了?”

“還問我怎麽。”緋嵐真的有點懷疑他是在故意裝傻,“太閣想要的,根本就不隻是高麗——他想通過*作為跳板,入侵大明——這一次你聽懂了嗎?”緋嵐頓了頓,輕輕將唇一抿,隨即咬了下唇,方才抬眼道:“宗時,我雲緋嵐是大明人,這回你理解了嗎?太閣要入侵的,是我的故土,你若繼續如此積極於此——你若……你若那麽想當他的幫凶——那你……就不是我兄弟。”

“緋嵐——我……”他見緋嵐臉色不對,也趕忙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被她打斷。

“原田宗時,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動搖,“你若依舊這麽熱衷於出兵侵略,你我以後,也就不必再兄弟相稱了。”

他聽聞此話,也不由微微一怔,隨即隻是垂下頭來,薄唇幾動,卻似乎在尋找著最合適的措辭。猶豫了好一陣,他方才開口道:“緋嵐,我想說——出兵之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的,也不是殿下所能決定的。這是形勢所逼,如果殿下不出兵,會出怎樣的事端,我想你也很清楚不是嗎?你口口聲聲說著大明是你的故土!你不出兵——那好,你勸殿下不出兵,你雲禦前深得殿下寵愛——我們算殿下聽你一言,不出一兵,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會發生什麽!?”

緋嵐很清楚,宗時所說的,也都是她曾想過的。

“當時小田原之戰,你沒有去,所以你不知道。”宗時也皺了眉,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神情,“一身白色領死裝,金箔十字架——你不知道殿下是負著怎樣的恥辱才將伊達家保全下來的。”

“夠了——”她呢喃道:“我不想聽。”

“緋嵐,我主張出兵,確實忽略了你的感受——”他伸手壓在她的頭上,用力的揉著,“不過,也請你體諒。”見她掙紮躲避,宗時也幹脆將手挪開,“豐臣大軍,不是少了一個伊達家就組不成了。現在就算抗爭了也不過是白白犧牲。”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也都明白。

隻是……

……不甘心!

緋嵐最終依舊什麽都沒說,隻是徑自繞開了他,不說記恨,也沒說原諒。宗時沒有阻攔她,也沒有再追著她道歉。

一切的掙紮,似乎都成了無謂的抵抗。

她隻是此刻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和淒涼——如果阿初在的話,他麵對這樣的現狀又會怎樣呢?如果是阿初的話,也會極力反對嗎?就算自己的努力,隻不過是螳臂當車,傻得可笑,也會堅持下去嗎?

決定了侍奉政宗為主家,至今已是將近四年的時光。說好要幫他的君臨天下,現在卻成了一抹泡影——到這個時候依舊要看人家臉色而為——果然是當年自己的太過天真。

停下了腳步,望著身側那一池秋水,看著水中自己熟悉而陌生的倒影,沉思良久。

她這時方才意識到——

忠君和報國那本不矛盾的一雙詞匯,此時此刻竟然異常尷尬的——無法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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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聚樂第,現在它真正的主人——豐臣秀次正坐在案前,竟也露出了微微皺眉的神情。

侍者匆匆叩門跪曰:“三成大人請見。”

“來得正好!”秀次起身,等不及了一般匆匆走出。

而三成進門的時候,也正看到的是秀次這般慌張的神色,不免丹鳳眼一揚,“怎麽,出了什麽事能讓你這麽緊張?”

“太閣殿下連這種檄文都發給*了!這——”秀次實在難言這種狂妄的言辭究竟如何,“‘吾欲假道貴國,超越山海,直入於明,’太閣殿下這種話……未免太過張狂。”

“身為人臣,我沒有權利說主君的約定是否張狂。”三成聽了,卻是連眉都未抬一下,“如若我們沒有戰勝,那也是我們自身沒有盡全力,這並不是主家的過錯。”

“三成,這場仗不能打,我們必敗!”秀次身為穿越者,早早就了解了這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就算文祿慶長之役在天正年間打響,也不能代表這段曆史他真的可以扭轉,依照日本的國土和人力財力,想要征服大明,這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我們一起去請求太閣殿下收回成令,這樣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這樣的戰爭,隻能空空的耗費豐臣家的積蓄,不會有任何結果!”

“你說這種話又是什麽意思,戰爭還沒開始,你就開始打退堂鼓了嗎?!”三成臉上似乎燃起了一絲不悅,銳利的眼神直刺過去。

秀次沉吟了片刻,卻終於歎息一聲,“算了,我就知道你事事忠於太閣殿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到底對豐臣家利弊如何?”

“太閣殿下的決定,不會有錯。”

“你——”秀次語塞,凝望三成良久,最後隻道一聲“罷了”。

雖然早就想到三成是個秀吉控。可是終究沒有料到他對秀吉的話執著到這種程度——他想保的,是一切和秀吉有關的東西。

如果非要他從秀吉和豐臣家兩樣中選,他一定會選擇秀吉。

麵對這種忠誠,秀次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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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奧之地的秋夜,早早的換上了冷月清霜的寒意。

出征之事已經定了下來。按照太閣秀吉的要求,出兵三千。而人選也已經敲定,今晚,便是留守在岩出山城的最後一夜。

“對不起,看來我要把你留在這兒等我回來。”靜坐了許久,政宗方才開口道。

“多謝殿下成全。”她隻是一句話,臉上的表情隱在燈影中,看不明細。臨行之夜,她卻意外的如此寡言。垂下頭來,拽了拽自己的衣袖,這才起身都到了他麵前,卻依舊是一言不發。

政宗注目了她良久,方才道:“緋嵐,這次伊達軍隻派騎兵和足輕,不帶去一杆槍。”他頓了頓,“緋嵐,我知道你的苦衷,所以我不會用你改造的東西去傷害你的國人。我知道太閣這一出兵要的是什麽,我也不確定,我們是不是真的要與大明為敵。”

“……殿下。”她這時方才開口,“我也了解伊達家的狀況,你若出兵,我也無力勸阻什麽。侵略之事,本就不是我們這些將卒就能左右的。”

“明日就要出征了,”他嘴角卻掛上了無奈的笑意,“可是為什麽我們一定要談這些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