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濃,不破關口,關原。

笹尾山腳下,三成手執著采配,坐鎮本陣。天快亮了,徹夜未眠的他,微微闔上雙目,卻依舊在考慮布陣之事。

鶴翔陣,該不會有什麽差錯。

毛利、島津,應當能做到為西軍效忠。小西(小西行長)、秀家(宇喜多秀家)、刑部(大穀吉繼)更不成什麽問題。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早川秀秋。

他不由得微微皺眉,此時身側一陣清風帶過,他睜了開,丹鳳眼掃過麵前的忍者,“查到什麽了?”

忍者沒有說話,隻是將整理好的資料文書呈獻給他。

三成接了過,擺了擺手,見他行禮消失,這方才將那薄紙展開,眼神所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怎麽會是這樣!為什麽真的會是這樣!

他瞪大了雙眼,細細想過這所有經過的一切,不由得擰緊了眉。震驚過後,卻是脫力的垂下了頭,呆呆的望著地麵。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他最後卻隻是如此不住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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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想象不到,關原合戰,那留名青史的曠世大戰,僅僅一天不到便分出了勝負。

小早川秀秋臨陣倒戈,吉繼被迫於陣中切腹,大穀軍潰滅。小西行長看到形勢危急,傳令撤退,隨後受到重創的宇喜多軍也撤出戰場。

八個小時的廝殺後,西軍大勢已去。

島左近重傷,蒲生鄉舍戰死。

石田三成逃亡。

這樣的戰報,看得緋嵐也不由得心驚。

所以說,她最討厭像這樣孤零零的被留在後方了。細節什麽都不清楚,還要為出征之人提心吊膽!如果自己也在關原就好了——

不,去了關原,又能如何?自己是伊達家的人,去了也是東軍的將領,自己的任務——也是要誅殺他啊!

明明之前已經不再介意了,他的事情已經不再關心了,可是唯獨在見了麵之後,卻偏偏沒出息的放不下……

想去找他!他現在還在逃亡,被家康的人抓住的話,一定會被殺的。但如果自己先別人一步找到他,就能救他了!到時候安排他逃出東軍的追捕,隱姓埋名幾年,天下平定,沒有人會翻這筆舊賬,他也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

緋嵐騰的站起了身,想要立刻踐行自己的預期,可卻先怔在了原地。

她不該去。

三成和她已經毫無瓜葛,現在自己去找他又算什麽?就算下定了決心,那政宗那邊不可能沒有一個交代。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怎麽敢去奢求他的認同?

但是分明可以有挽回他性命的機會,難道就要這樣見死不救嗎?

“要出去?”政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看著站起身僵在原地的緋嵐,卻先如此開口問道。

她抬起頭望著他的臉,心中依舊慌得緊。趕忙搖搖頭,說了聲,“沒。”便就此坐了下來,不再去看他。

“你很擔心他。”

緋嵐一聽這話,身子不由得一顫,除此之外,沒有頷首或搖頭,就連一句的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過,隻是靜靜地坐著。

他一定會很生氣。如若再這麽僵持下去,他一定會發脾氣的。

想著想著,緋嵐不由得緊張得手指冰涼。“辛苦了,情況……怎麽樣?”她抬起頭,企圖岔開話題。可在對上他視線的一刻,全然沒了勇氣,隻得兀自逃開。

“你還是很在意他的,對吧?”政宗彎下身子,挑起她的下巴,如此問道。

“對不起——”

政宗聽了,卻放了手,起身沒有看她,“緋嵐,我想知道,前些日子劫營,你突然消失,是不是見了他了?”

“是。”她沒有絲毫猶豫的答道。

他這才又將視線落回她的身上,“竟然回答得這麽幹脆——不管什麽原因,身為我的妻子,晚上去見了別的男人……這種事情,為什麽連一句欺騙都不肯施舍給我?”

“問心無愧,我為什麽要騙你?”緋嵐一聽這話,倒是淺淺的將嘴角一揚,淡然言曰:“殿下,我是怎樣的人您應當很清楚才對。”

政宗立了半晌,方才開口道:“你想去找他?”

“我想去救他。”她糾正道:“我知道這樣的想法你不會理解和接受。但是我覺得如果是我先找到了他,沒有被德川的人抓到,我可以把他放走,他就不用死了——”麵色微微的動容,她微微蹙起眉來,“我隻是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而已——”

“就像當時對待政道麽?”他也笑了,轉過頭來望著跪坐在一側的女子。可政宗輕描淡寫一句,卻讓她身子一怔,愣愣的回看著他——他原來已經知道了!“不管受到怎樣的對待,還是依舊保持著這份天真麽?真是傻瓜。”

緋嵐隻做呆呆望著他,卻遲遲不應。

“我本是不想讓你去的。”他近乎自語道,“可是我知道,你若是想去,我是攔不住你的。偷跑也好、翹家也罷,若是還要我這樣費盡心力的去找你,還不如讓遠藤跟著你,帶著一千騎兵,你們光明正大的去搜捕。你覺得呢?”

“殿——”萬萬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會包容這樣任性的想法。

“怎麽?不想去?那我就反悔囉?”他揚起嘴角,痞痞的開著玩笑。

“我去……我要去!”緋嵐趕忙俯身叩拜行禮,雙手撐地,抬起頭望著他,“殿下,您放心,事情處理完了我馬上就會回來,片刻都不會耽擱!”她頓了頓,“殿下——謝謝你能容忍我這樣的任性……”

他終究沒有再言語其他,隻是道了句“早去早回”。

或許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像他一樣,給予她獨一無二的寵愛和寬容。

這一瞬間,緋嵐甚至真的產生了不想走了的想法,很想抱住他,一直留在他身邊。但最後,她終究狠不下心來見死不救。

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徹底放下三成,這次若是真的僥幸能救得了他,那就算是最後還他一個人情。以償當年九州舍身救她欠下的債。

此後,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