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過暗夜裏的樹林,發出沙沙沙的聲響,給月光下的樹林平添了一層陰鬱的神秘感。透過斑駁的樹影,兩個人站在樹林間的一塊空地上。

一個是身穿著長衫和披風的男子,他戴了一張銀色的麵具,遮住了大半邊的臉頰,從他露出的一小部分臉中可以看出他是個俊逸非凡的男子。他負手背對著身後的人站著,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凜然的壓迫感,少了一分極度的陰鷲和暴戾,取而代之一股平靜。似乎是在掙紮著,卻又是已經確定了的,矛盾感在他身上忽隱忽現。

他的身後是一個黑衣女子,沒有蒙麵紗,她看起來是那麽美麗恬然。周身散發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和貴族的氣息。她眨著黑色的大眼睛,定定看著眼前負手而立的男子,眼眸中是沉沉的哀傷和釋然。

良久,那女子才緩緩開口道:“主子,那個女人,瘋了。”

負手而立的男子並沒有多少的驚愕,相反心裏卻是湧上一股不知名的哀傷情緒。這種情緒從他抓住那個女人,折磨她開始就一直存在著。隻是那時候的自己盡數被仇恨湮滅,失去了任何的判斷力和洞察力,也因此倔強忽略這一抹真實情緒。

而他醒來的那一刻,卻不是在那個叫做修夜的天山弟子給予自己重傷的時刻。當他不顧一切壓在那個小女人身上的時候,一種勝利感籠罩了他,可是看見那個女人緊咬的嘴唇時,他比誰都要清楚,他在心疼。

當那個看似恬淡不問世事的清高王爺趕到的時候,他幾乎可以看見他痛苦的容顏。他如願以償了,他得到了他要的一切,他和她的痛苦。可是他卻開心不起來了,隻因那個絕世的男子居然可以為了那個小女人盡數收回了招式,他甘願為她萬劫不複。

那一刻,心裏的震驚遠遠大過於複仇的喜悅。他看著那個小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那個被自己劫持卻始終保持淡然冷漠的小女人,那個知曉了真相也依然不驚不懼的小女人,那個被自己壓在身下麵臨絕對危險的小女人,卻在看見那個人重傷的時候,哭得驚天動地。

他一麵回應著對手的攻擊,心裏卻知道他輸了。輸得徹底。

換作是誰,都會那樣對待那個小女人嗎?

長長歎了一口氣,那男子悠悠道:“她呢?她好嗎?”

說出這句話,心裏頓時如釋重負,像是放下了一個很大很重的擔子一般,他想要放棄仇恨了。他願意為了她去放下仇恨,試著去釋然。蘭妃瘋了,祁彥琛也是重傷了,自己亦是從仇恨中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失落,報仇不是件明智的事情。偏執了十多年的恨,被她化解了。

可是還來得及嗎?他想要她的時候,她卻是一顆心遺落在了別人的身上,再也收不回。他想要回去好好珍惜她的時候,她已是人妻。

那黑衣女子自是知道主子問的“她”是誰,抿了抿嘴唇,道:“她很好,祁彥琛已經醒了,他們,很幸福。”

很幸福?!

這幾個字像是錐子一樣紮在他的心上,是一種不流血的疼痛,讓他喘不過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抑製住心口的那種窒息感,黝黑的眸子望向密林深處。

“岸成呢?怎麽這麽多天不見他?他去哪裏了?”

不再去想她,還是轉移話題可以分散一點痛苦。她的嬌俏可人她的溫婉陽光,足夠溶化自己的一切仇恨和冰冷,隻是那不屬於自己。

提到這個名字,那個黑衣女子明顯全身一震。

濃濃的哀傷霎時在空氣中蔓延開來,黑衣女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過去的記憶開始翻湧。

那個永遠對著自己溫柔的男子,那個永遠不會對自己生氣的男子,那個願意為了自己頂撞主子的男子。

仇岸成,他從小就忍受著殺戮的痛苦。不願意殺人,卻為了生存和義父的托付要一直走下去。他愛她,她卻無法回應他。

知道最後的那一刻,他還在央求她,不要去,不要去。他一遍遍叫著自己的名字,他叫她不要去,可她留給他的卻是決絕的背影。

等她轉身的時候,卻是再也不見他。再也無法感受到他溫柔的聲音和觸摸,他叫自己揚絮,他深情似海的眸子裏那股她始終都沒有回複的愛意。

她不是不知道他愛她,隻是,她……

咽下酸澀的淚水,黑衣女子顫聲開口道:“岸成哥,死了。”

從她的沉默中就可以猜到些什麽,隻是親口聽她說出來,戴銀色麵具的男子還是心神一震。那個一直都陪在自己左右,像是一個兄弟一般的仇岸成竟是死了?!

無法相信這個噩耗,男子艱難開口道:“怎麽死的?”

深吸一口氣,閉了眼睛,揚絮的聲音仿佛是來自遙遠的天外。

“被一個不知名的人殺死,在他最後一次執行任務的那片樹林,就是二皇子要他刺殺蘇瀾依和祁彥寒的那片樹林。”

是啊,等自己回頭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他。甚至都來不及看清楚凶手的樣貌,那個人就飛身而去。記憶太過痛苦,讓揚絮禁不住顫抖起來,是自己深深傷害了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或許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的凶手。

想著,一滴清淚,順著臉頰落下。

濡濕了一顆心,兩段情。

那戴著麵具的男子自是感覺到來自身後的濃濃悲傷,卻是僵硬了身子無法轉身過去安慰她。他們兩個人自從七年前就跟著自己了,懷了一身的絕技寧願跟著自己去做那無謂的複仇行動,沒有任何的怨言,亦是從不曾反對過自己。

那樣一個仇岸成竟是死了!還是一招斃命,這是怎樣的震撼?!要他如何可以罷休?

“揚絮,查不出來是嗎?”

冰冷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溫度,仇岸成的死像是一顆炸彈把他從頹敗和迷惘中彈開,讓他溺如另一個漩渦裏,永遠無法脫身。

“主子,查不到。”

美眸裏的憂傷被憤然和不甘取而代之,無論那個人是誰,一定要他的命!

“揚絮,他葬在了哪裏?”

眼眸中閃過一絲絲的沉痛,揚絮憂傷道:“他最喜歡去的那個明湖邊。”

他一直是一個憂傷的男子,卻隻對她一往情深。這種愛戀讓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忘卻他的容顏,不隻是因為他如此愛她,也是因為她愛他。

隻是直到他死,都來不及告訴他。

生命是一場華麗的葬禮,在這場盛大的喪歌裏,有太多的遺憾和無奈。我們總是用自以為好的方式去麵對我們愛的人,用自以為可以心安理得的方式去報複我們仇恨的人。卻不知道在這之後,我們生存的意義何在。

隻是不讓自己為了報仇活著,不讓自己為了愛活著,便如同是行屍走肉一般。活著總歸要找到一個支撐下去的目標。

現如今,那個凶手的命,便是揚絮活著的意義。

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撕心裂肺的疼痛一遍遍就像是要把她的靈魂身體剝離一般,她無力承受這樣龐大的痛苦,隻能依靠恨,可以稍微好過一些地活。

“主子,如今真相大白。主子,你……會回去嗎?”

聞言,戴著麵具的男子心上多出一抹悵然。

回去嗎?回去又能怎樣?去獲得一個皇子的身份?還是去參與爾虞我詐的權力爭奪?不管是哪一樣結果都是自己不屑的,從小就生活在江湖中,過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何去忍受那種華麗的牢籠?

那個人到現今為止都沒有公布民間有一個遺失的皇子,想必也是這樣的目的吧。不管是不是這樣的目的,放自己自由,這樣想會讓自己好過一些。

那個早就遺失的名字,“祁彥宇”,就讓它隨著十九年前的那個皇子的死亡飄遠吧。

“揚絮,從今天起,鬼麵人死了,祁彥宇死了。有的隻是……”

“我明白了,主子。”

未等他說完,揚絮就打斷了他的話。她知道他要說什麽,這一直都是她希望發生的事情,如今如願以償,那麽她的任務也就真的完成了。從此以後,她可以心無旁騖地為了自己來不及愛的那個人,付出一切。

“揚絮,不用再叫我主子了。從今以後,你自由了。”

聽了這話,揚絮單手握劍,單膝跪地,道:“主子,揚絮永遠忠於主子。”

無奈擺擺手,戴麵具的男子轉身上前,把她扶起來,語氣中的陰寒和冷戾都消失不見,有的隻是淡然的無奈和傷感,“揚絮,報了岸成的仇,就找個好人家嫁了,好好過日子吧。”

主子還是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隻是報了仇,真的還能找個人嫁了,然後心無芥蒂地過日子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都已經遠離自己而去了,所有的快樂與悲傷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不再說什麽,揚絮微微點頭。

戴麵具的男子轉身,黑眸看向月光灑落的樹林深處,一層淡淡的哀傷爬上眼角。

小女人,從今天起,讓我守護你好了。作為我對你的補償,那個人的死的補償。

二皇子宮內。

一身紅衣的蘇柳若倚在祁彥瑋的懷裏,剛剛歡愉過後的兩人相依相偎在溫柔鄉裏,蘇柳若對這種機械式的歡愛已經疲倦至極了,對於眼前的人自己根本沒有絲毫的留戀和愛意,有的隻是互相利用罷了。

可是祁彥瑋卻是另一番的心思,眼前的女子是他願意用一輩子去交換的,他可以為她生為她死。擁緊了懷裏的溫軟香軀,祁彥瑋柔聲道:“柳若,你愛我嗎?”

聞言,蘇柳若猛地一驚。

愛他?

笑話!自己怎麽會愛他?以為給了他身體就是愛他了?那這個男子也未免太過天真了一點。自己與他不過是利益的交換而已。她借他的手報蘇瀾依的仇,而他則借助她在蘇家的地位幫他登皇位。

在這場交易裏,會出現愛?

那不是荒天下之大謬?!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蘇柳若沒有感情的聲音柔柔的,傳進祁彥瑋的耳朵裏,“瑋,怎麽突然這樣問?”

小手撫上他的胸膛,有意識無意識地挑逗著他。她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什麽愛不愛的。說愛那是違心的話,說不愛兩個人的利益交換說不定會中止。

呼吸急促地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祁彥瑋的語氣裏透著濃濃的壓抑,他道:“柳若,你知道嗎?我愛你。”

蘇柳若的手在他手裏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試著掙紮開來,可是祁彥瑋抓得緊,怎麽都沒法掙脫。蘇柳若對於他此刻的表白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是卻又不好拂了他的意,隻能被動地任由他抓著。

眉頭緊蹙,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等著他接下來的話語。

感覺到她沒有回避,祁彥瑋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繼續道:“柳若,其實很小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那時候你是第一個對我說棒的女子,在你之前從來沒有人讚揚過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無法割舍的女子。”

聽到這裏,蘇柳若有些疑惑,自己是什麽時候讚揚他的?怎麽不記得?

感覺到懷裏的人的猶疑,祁彥瑋微微一笑,繼續道:“你是不記得了吧。是小時候,我為洛襄去撿一個風箏的時候,你剛好是跟著你爹爹進宮送繡的,那時候你站在陽光裏,就對我說,哥哥好棒。你知道嗎,那時候的你像是一個小天使一樣,就那樣刻印在我的心裏,再也忘不掉了。”

蘇柳若聽到這些不是不震驚的,原來祁彥瑋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了。難道他是真的喜歡自己的?想到這可能,蘇柳若有些無措。

“柳若,我曾經發過誓,我要給你我可以給的一切,要給予你最好的生活。我要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柳若,等我做了皇帝,你就當我的皇後,可好?”

“我……”

蘇柳若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一直以來她就隻是以一種交易的姿態和祁彥瑋相處,可是事到如今竟是被告知他愛自己?!這怎麽可以?自己要做他的皇後?可是錦哥哥……

而一邊的祁彥瑋卻是把蘇柳若的沉默當作了默認,一陣欣喜,祁彥瑋一個翻身就壓在了蘇柳若身上。把頭埋在她傲人的雙峰間,輕輕啃咬著。

頓時,傳來一陣低低的嬌喘聲。

柳若,你不會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