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詐app提示您:對方已被多人拉黑,疑似詐騙,請提高警惕!】

蘇從意看一眼警示消息,又看一眼短信,摸摸鼻尖,突然閑出了點興致。

她靠著椅背打字:【真的嗎?可是我男朋友剛剛才下樓啊。】

那邊迅速回複:【對呀出門就被車撞了!現在正擱救護車上搶救呢!】

這劇本未免也太老套了。

蘇從意輕嘖一聲,陪著演:【哪個醫院?我馬上趕過去。】

【你別來了,等你趕到你對象都涼了。】那邊那人急中生智,【這樣吧,你直接把做手術的錢轉我卡上,我先幫你給把費繳了,人命關天!】

蘇從意很感動:【大哥你人真好,能把銀行卡號給我發一下嗎?】

對方就等這句呢,很快發來串數字。

手機再次發出警示。

【反詐app提示您:對方已被多人拉黑,疑似詐騙,請提高警惕!】

蘇從意慢悠悠地劃走提示框,從朋友圈裏翻出張上個月出行的照片,單獨把背景裏的ATM機截出來,簡單處理一下,轉發給那個匿名號碼。

【取款數額太大,機器讓我先付定金激活,可我微信沒錢。[流淚]】

【我怎麽才能把卡裏的三十萬轉給你啊大哥?[流淚]】

那邊似乎遲疑了:【還有這個流程嗎?激活需要多少錢?】

蘇從意:【五十[流淚]】

【……那你把微信收款碼發我一下吧,我先給你墊五十。】那邊猶豫,【你等會兒記得還我喔。】

三分鍾後。

蘇從意看著微信錢包裏多出的五十塊錢,笑眯眯地撐著下巴打字:【大哥,我男朋友現在還活著嗎?】

【快不行了。哎呀你趕緊轉錢過來,救護車都已經到醫院了!】

【能拍張照片不?】蘇從意期待地問,【我想看看我對象長啥樣∧∧】

那邊沉寂半晌。

勃然大怒。

【??】

【日你個仙人板板你特麽是不是人啊??騙子的錢你都騙!我%@你……】

蘇從意優雅地豎起中指,贈送給匿名號碼拉黑舉報一條龍服務。

倪焦還是沒有回複她的微信。蘇從意刷了會兒微博,托尼老師過來繼續剩下的流程。

等到結束已是傍晚。

初秋晚霞在林立的高樓頂端勻稱鋪開大片橘紅,落日像點燃一盞小桔燈。

有個前不久來西宛找工作的大學朋友約蘇從意吃燒烤,她欣然應約。

燒烤天橋街需要搭75路公交車,站台長椅坐滿了人,蘇從意戴著口罩找地方站著,玩單機小遊戲打發時間。

“哇,快看對麵。”旁邊有女生小聲驚歎,“這是哪個明星嗎?好帥!”

“哪兒?”

隨時隨地發現高顏值生物是人類共有的基本技能,女生的同伴聞言立馬抬起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站台對麵是紫荊花廣場,半空懸掛的巨大LED屏正插播著一段新聞視頻,某場知名科技展覽會的剪彩儀式。

年輕男人將新剪放回托盤,微微側身和企業老總握手。藏藍西服袖口隨著動作收起一截,手腕瘦削冷白,在漫天灑落的碎金彩紙裏顯得清雅而驕矜。

廣場下有人駐足觀看。

女生舉起手機拍照,想度娘識圖看看是誰家哥哥,被同伴撞撞肩膀。

“這是明拾昨天在東園辦的科技展。”同伴科普,“別搜了,肯定不是明星。明拾很傲的,隻邀請業內大佬。”

同伴示意她看新聞底下那行小字,“看到沒?銘牌標著呢,華盛科技。”

biu的一聲。

貪吃蛇撞死在牆上。

蘇從意若無其事地重開一局,豎起耳朵聽女生和同伴交流。

“華盛科技……好熟悉。”

“華盛集團子公司啊姐姐,你家沒人買財經報紙嗎?”同伴見女生搖搖頭,又換個說法,“那華盛建工的老總你肯定知道吧?陳餘海陳先生。”

女生恍然:“哦,那個賊出名的企業慈善家,還給我們高中捐過樓……”

107路公交車到站。

兩個女生討論著跟隨人流湧上車。

又一局遊戲失敗,蘇從意按滅屏幕,指尖在咧嘴笑的海綿寶寶手機殼上輕輕摳了兩下,抬起頭看向對麵。

剪彩儀式已到尾聲,視頻的最後三秒裏,她隻來得及捕捉到陳聽晏偏頭時眉目間攏聚的笑意,溫和又疏離。

能融進名利場,也能隨時抽身事外。

曾經閣樓裏朝夕相處的人,跨越岱宗兩座天橋來給她送紅糖薑茶的少年,青澀褪盡,站在了離她那麽遠的地方。

十七歲的蘇從意自信地以為,除了父母長輩,沒誰比她更了解陳聽晏。

可現在發現,隨便一個路人,都要比她知道更多。

即便是高中,兩人最曖昧的那段時間,她將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攤開分享在陽光下,陳聽晏也從未向她透露過任何關於原生家庭的消息。

總不能是怕她要五百萬分手費吧?

蘇從意把自己逗樂了。

又有一輛公交車緩緩駛來,站台長椅上空出位置。蘇從意準備找個地方坐會兒,轉身時肩膀被人狠狠一撞。

有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橫穿直撞地從人群裏擠出條路,想往車上跑。

右腳剛踩上台階,就被追趕上來的男人一把拽住頭發從車上扯下來。

“砰”聲悶響。

女人狠狠摔在地上,一條手臂撞翻垃圾桶,**的皮膚淤痕成片。

周圍一陣驚呼,人群慌動。

“你跑什麽?怎麽不跑了?”男人不屑地朝地上啐了口,拎什麽東西一般拉著女人的胳膊將她拎起來,“跟老子回家,再敢跑腿給你打斷!”

女人胳膊明顯脫臼,軟綿綿地沒有力氣。她用完好的那隻手費力掙紮。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稍微動下腦子就猜得出怎麽回事。

周圍有人漠視,有人遠離,有人在幫忙與膽怯之間猶豫不決。

一個剛從車上下來的大叔看不下去勸說了兩句,被男人揮手推開。

“誰啊你是?”男人不耐煩,“我教訓我老婆你管得著嗎?”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股阻力,猝不及防地將女人從他手中拽走。

“操他媽誰啊?”

男人瞬間火起,轉頭瞧見護住女人的是個白瘦甜淨的小姑娘,氣焰更加囂張,“小丫頭片子討打是吧?”

麵對他高高揮起拳頭,蘇從意站在原地,眼都沒眨一下,將手機屏幕上的通話記錄麵向他:“你最好別動。”

她淡淡道,“再動我就報警了。”

“你報啊!”男人砸下拳頭,“你看警察管不管這事兒!”

蘇從意拉著女人側身躲過,拳頭擦著耳邊滑下。她將力量蓄在右腿,趁男人未轉身,一腳鞭踢踹上他後腰。

這一腳仿佛有千鈞之力,男人硬生生被踹翻在地,捂著腰半天沒爬起來。

麵目痛苦猙獰。

蘇從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家暴犯法,警察當然會管。法盲。”

有蘇從意開的這個頭,圍觀群眾也不再膽怯,你一言我一語譴責起男人。

男人目光陰戾地盯著女人。

蘇從意直接擋在女人跟前,低聲詢問:“要去醫院嗎?你受傷了。”

“……”女人怯怯地看向丈夫,眼神很畏懼,也不吭聲。

剛好下一站公交車到站,蘇從意沒了吃燒烤的心思,拉著女人往車上走:“我陪你去醫院,很快的,五分鍾就能到。你胳膊脫臼了,需要檢查。”

她幫女人刷了卡,在後排找位置坐下。車上人不算多,女人卻猶如一隻受驚的鹿,對周圍環境很是恐慌。

蘇從意見她手抖的厲害,從挎包裏摸出一顆草莓軟糖:“要吃嗎?”

“……”

女人埋著頭,依舊不肯說話。

她絞動的手指上有兩道舊疤,蘇從意抿一下嘴角,捏著軟糖小聲問:“他經常像剛才那樣對你嗎?”

女人隻顧著低頭顫抖,像隔絕掉外界一切聲音,縮在自己的殼子裏。

蘇從意問了幾句都沒有得到應答,也不再說話,開始仔細觀察她。

她頭發亂糟糟,甚至沾滿灰塵,三十左右的一張臉,手卻糙的像四十歲。

腕上係著條簡陋的小貓編繩。

也許她還有個年幼的孩子,是一位媽媽,才不能徹底躲掉惡魔的傷害。

女人放在腿上的雙手生理性抖動。

下一秒。

白皙纖細的手輕輕覆蓋在她粗糙的手背上,掌心溫暖,細膩如花瓣。

女人一愣。

將她從惡魔手中救出的姑娘傾過身來,發絲上還沾染著微甜的草莓與花香。完全不在意她灰撲撲的衣裳,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擁抱在懷裏。

“你不要害怕,姐姐。”感受到女人的僵硬,蘇從意抱了一下又很快鬆開,認真地說,“我會幫你。”

“你要學會使用正當手段保護自己,比如法律。我有朋友是這方麵的律師,如果你需要,可以聯係我。”

做畫手的習慣之一就是隨時攜帶紙和筆,蘇從意在便簽紙上工整地寫下自己的聯係方式,遞到女人麵前。

女人沒有接,幹澀的唇瓣微微蠕動一下,極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剛一出聲,眼淚就砸下來。

蘇從意想勸她接下,備不時之需。但公交車到站,她隻好先帶人下車。

醫院裏掛骨科的人不多,很快排到女人的號。蘇從意讓女人跟著護士進去,自己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等著。

半路遇見這種事是意料之外,蘇從意心情難得有些低沉,新染完喜歡的發色帶來的開心也被全部衝散。

她低頭發著呆,手指無意識折疊那張便簽紙,直到兜裏手機嗡嗡振動。

約她吃燒烤的朋友等不到人,發來微信:【蘇蘇,怎麽還沒來?】

蘇從意這才想起自己忘記和朋友解釋,便將經過說了一遍:【今天先不去了,下次換我請你。】

【臥槽當街家暴?現在還有這種事呢?】朋友很震驚,【不過你也挺牛,大學的時候就愛見義勇為,隔段時間要被校園報紙提名表揚一次,論壇裏還有一堆人說你騎士病。】

【都畢業三年了咋還沒在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上看見你?不科學。】

蘇從意被她調侃得心情好了點:【等會兒回家就給自己報名。】

兩人正扯著皮,安靜的廊道裏烏泱泱經過一群護士和醫生。

被擁簇在中間的老爺子鶴發童顏,眉目慈祥,扣好一根筆插進白大褂胸前的口袋裏,邊走邊和身旁的人說話。

“……注意這些就行了,飲食照舊。等我有空,帶著佳釀親自去看看他。”

“他現在喝不了酒,發脾氣呢。您可別來踩他尾巴,不好哄的。”

那人聲音幹淨好聽,尾調往下拖著點懶散,聽起來似乎有些無奈。

穿過重重人群,準確無誤傳送到蘇從意耳邊,讓她不受控地抬起頭。

隻看到個挺拔秀頎的背影,比周圍的人都要高出一截,出眾到惹眼。

蘇從意正匪夷所思地想著怎麽到哪兒都能碰見前男友,餘光裏闖來一個人影,風風火火撞翻不少東西,直接推開診室的門,破口大罵。

“可算讓我找到你了,你把辛辛扔在家是想幹什麽?兒子都不要了?”

走廊上的人被這番動靜吸引。

陳聽晏也跟著身側的褚巍老先生停下腳,漫不經心地朝這邊看來。

老婦人拽著女人,邊罵邊將她往外拖,有人來攔就拔高嗓門:“我是她媽,不跟著男人回家亂跑什麽!”

給女人看病的醫生也懵了,出來說了兩句,又被老婦人打斷,“我們家裏的事兒用你一個外人來管?”

語氣非常惡劣。

女人幾乎是被拖在地上走,路過長椅時,求救的目光看向蘇從意。

蘇從意反應過來,皺著眉頭站起身:“請問您……”

還沒說完,肩膀被老婦人猛地一推:“就是你把她帶到這裏來的?小姑娘家家多管什麽閑事!”

老婦人看著瘦弱力氣卻不小,蘇從意毫無防備,被搡得整個人往後倒。

膝彎磕到長椅邊緣,腿筋一麻,手心實打實地擦過牆壁。她扶著椅背要站穩,被人撈住,轉頭看見陳聽晏。

陳聽晏麵色微冷,將她攔在自己身後。隨同的裴西自覺走向前:“公眾場所禁止大聲喧嘩,請注意一下。”

老婦人見他們一群人,氣勢立馬弱下去,罵罵咧咧地拉著女人就走。

女人踉踉蹌蹌被迫跟著,眼眶通紅,絕望地注視著蘇從意。

兩人擦肩而過時,蘇從意把折疊的那張便簽紙迅速塞進女人手心。

她想再借機交代兩句,肩膀被陳聽晏按住。不解地順著陳聽晏的視線望去,發現躲在牆角一瘸一拐的男人。

正是公交車站那個。

……什麽時候跟來的?

蘇從意心裏一驚,閉上嘴。

三人很快消失在醫院大廳,鬧劇結束,走廊上恢複平靜。

蘇從意心情複雜地垂下腦袋,突然發現自己揪著陳聽晏的襯衫衣袖。

幹淨的冷白色布料被染紅一小塊。

“……對不起。”蘇從意趕緊撒開手,她認出這件襯衣的標,至少五位數,生怕這個狗男人又來坑她。

陳聽晏沒管染髒的襯衫,低頭捏住女生細白的手腕,翻過來看了眼。

手心擦傷一片,正滲著血。

他皺起眉,轉頭對裴西道:“你先走吧,和爺爺說我晚點回去。”

裴西努力控製住想掃描蘇從意的職業病,手指推推金絲邊框的眼鏡,顯得嚴謹不八卦:“好的,小先生。”

等裴西走後,陳聽晏再次垂眼看向蘇從意。眉間寒意漸消,軟化溫和。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