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 倪焦和柯溱在微信三人群裏發消息又問了一遍蘇從意。

她仍舊沒答應:【我寫化學作業呢,你們兩個玩吧。】

她關掉手機,繼續跑上跑下地敲陳聽晏房門, 樂此不疲地問題目。

陳聽晏倒也沒有嫌她煩, 隻是在她第四次叩響門板的時候,建議:“要不你直接把作業帶進來?”

蘇從意想聽的就是這一句, 還要故作矜持:“別吧,怪麻煩你的。”

邊說邊從他和房門之間鑽進來。

這還是閣樓被陳聽晏租用以後, 蘇從意第一次正式進入這個房間。

擺設布局和她上次見到的並沒有什麽不同, 隻是簡易書架上多出一排懸疑驚悚係列叢書。

有外國原文,也有翻譯本。

夾在題冊和試卷裏並沒有顯得格格不入, 反而還有點和諧。

蘇從意眼尖地瞄見作者, 發現了她和陳聽晏的共同愛好,驚喜地轉過頭:“你也喜歡布朗迪?”

陳聽晏關上房門, 走過去,說:“失眠的時候會看, 挺有意思的。”

竟然有人睡不著看恐怖故事,蘇從意無法理解年級第一的腦回路。

“你睡眠質量不好嗎?”

“還行。”陳聽晏將書桌上攤開的卷子簡單收拾一下,給她騰出片空間, 道, “主要是我習慣早睡。”

所以半夜經常會夢醒。

嗯?

蘇從意劃到重點:“那你昨天跟別人說你熬到淩晨三點, 你一個天賦流為什麽給自己立努力型人設?”

陳聽晏起初沒聽懂, 反應幾秒才想起自己昨天和同班同學的對話。

“努力比天賦更容易被接受吧。”

他將鋼筆丟進筆筒裏, “高中本來就很辛苦了, 幹嘛要給人家添堵。”

“……”

你好卑鄙哦。

雖然剛到高二上學期, 但各科老師已經開始有意加大作業量。

等蘇從意待在閣樓裏將所有試卷和習題寫完, 窗外天色也暗下來。

最近一周都在斷斷續續地下雨, 幾乎沒怎麽放晴過。傍晚時分不見火燒雲,大片鉛色將天幕蒙上一層灰。

天氣預報顯示半小時後會有一場暴雨,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魏淑打來電話,說會很晚回來。

蘇從意趴在書桌上,無聊地盯著陳聽晏給她糾正錯題,突發奇想。

“要看電影嗎?”

“嗯?”陳聽晏抬頭。

“恐怖電影。”蘇從意說出電影名字,“很經典的,看過沒有?”

見陳聽晏搖頭,蘇從意頓時來了精神,從桌邊站起來:“等我!”

她這人最大的缺點是想一出是一出,然而優點是執行力特別強。

陳聽晏眼睜睜地瞧著她一陣風似的掠出房門,不一會兒又抱著筆記本和珍藏的碟片咚咚咚地跑回來。

還從客廳順了張圓毯。

將毯子鋪在靠近床尾的地方,蘇從意擺好電腦,刷地拉攏窗簾。

“看恐怖片講究的就是氣氛。”

蘇從意解釋,舒心地坐在圓毯上,揚起腦袋看向書桌前的陳聽晏,拍一拍圓毯空餘的地方,“過來呀。”

圓毯不算大,擺上電腦和蘇從意後,剩餘的地方很有限。

陳聽晏遲疑一秒,還是走過去。

在她旁邊坐下。

啪。

蘇從意伸長胳膊關掉床邊的燈,房間裏陷入一片昏暗。

院中路燈透過窗簾,朦朧地投進閣樓內,書桌書架映出微弱光影。

當視覺被削弱時,人的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比平時更加敏感。

於是陳聽晏清晰地聽見蘇從意將碟片推入光驅,指尖扣動,哢噠一聲。

她開始調試音量。

電腦屏幕反出淡白色的光,在少女的身上柔和覆上一層。

毛絨絨的碎發淩亂支棱著,睫毛細密纖長,垂下又掀起。

在她朝自己看來的前一秒,陳聽晏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聽見她問。

“這個聲音可以嗎?”

“嗯。”

“那就開始啦。”蘇從意按下播放鍵,身體放鬆地背靠在床尾。

安靜的房間裏響起電腦輕微運作的聲響,屏幕暗下幾秒,緩慢亮起。

很多年前的片子,畫質不算清晰,相反,模糊的很有氛圍和質感。

蘇從意往後挪動一下,肩膀不小心碰到陳聽晏的手臂。她扭過臉想說對不起,剛好旁邊的人也將頭轉過來。

距離瞬間被拉進。

呼吸清淺可聞。

甚至能看清對方眼睛裏,投映出的那對小小的自己。

不知是誰先移開視線,氣氛忽然就變得不太對勁起來。

蘇從意發誓,她原本真的隻是想單純看個電影,也沒有考慮到一張小毯子上坐兩個人,會親密成這種程度。

少年襯衫上幹淨的皂角和淺淡的柑橘的味道,入侵掉這片空間。

撩的她有點心神不寧。

電影開片是一個衣著破爛的神棍在街頭擺攤算命,被路人當成騙子。

“陳同學。”

蘇從意撇頭看向旁邊,彎起眼,“其實我也會看手相,小時候跟著我爺爺學的,要不要讓我給你看看?”

她說著,手往旁邊放了下。

指尖剛好碰到陳聽晏的手腕。

才發現他今天帶了塊表。

陳聽晏身體僵硬一瞬,條件反射似的躲開。動作幅度很大。

兩人都愣住了。

捕捉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蘇從意眨眨眼:“怎麽了嗎?”

之前碰他也沒有這樣的反應。

“……沒什麽。”陳聽晏神色又恢複如常,“剛剛壓到麻筋了。”

他轉動兩下手腕,將右手主動放到蘇從意跟前,撿起話題,“要怎麽看?”

蘇從意沒多想,低頭看他的手:“好久沒看了,我有點記不太清了。”

屋裏唯一光源體是電腦屏幕,陳聽晏的手指骨在光線裏清晰而幹淨,指節修長分明,指甲也幹幹淨淨的。

應該是不久前才修剪過。

白色亮光輕易穿透他的襯衫衣袖,在床尾牆麵投出半透明的影子。

蘇從意握住他的手,翻過來。他手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單薄。

“唔,我記得有三條線……”

光線太暗,看不清晰,蘇從意不得不將頭垂下,湊近他攤開的掌心。

另一隻手的指尖沿著掌紋,從上往下輕輕滑動:“這條是生命線。”

滑到底下,又順著另一條上來,“這條應該是事業線。”

“還有一條愛情線來著……”

少女的呼吸隨同指尖一起起伏。

像羽毛不停撓動著心髒,陳聽晏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耳廓又開始發燙。

看到最後。

她抬起頭,眼睛裏裝著亮閃閃的星星:“陳同學,你運勢超好的哇。”

這句話說完,她也沒有鬆開手,而是順勢將他的手壓到地毯上。

“我們繼續看電影。”

影片在播放,講了什麽蘇從意已經完全不關注,神經都集中在左手。

和被她扣著的那隻手。

不是十指相扣,也不是親密交握。

她隻是單純地將自己的掌心覆蓋在陳聽晏的手背上,感受到少年皮膚的溫度,和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心跳和脈搏頻率重合,一聲一聲。

暴雨降臨前的悶熱似乎從窗簾外滲透進來,驚雷攜著閃電轟隆響起。

灰蒙的天空亮起一瞬。

同一時刻,一張鮮血淋漓的慘白鬼臉猛地往前撲到屏幕上。

“……我靠。”

旁邊的人抖了一下。

陳聽晏轉頭看她,轉到一半,感覺到他撐在地上的那隻手,指縫被纖細的指尖分開,一點點穿進來。

“有點嚇人。”他聽見她小聲嘀咕,手指完全穿過他指間,緩緩扣合。

陳聽晏將頭轉回來,繼續看向屏幕,喉尖往下滑動,低低地嗯了聲。

“是有點。”

他沒有躲開,也沒有懷疑。

蘇從意的心跳開始加快。

啪嗒。

啪嗒。

有雨珠砸到玻璃窗格上,漸漸密集,湊成一曲嘩啦啦的背景樂。

悶熱消散,風從未合攏的窗戶縫隙吹進來,木地板蒙上一層水霧。

房間裏悶熱消散,卻比之前更加安靜。電影台詞的聲音清晰可聞。

屏幕光線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到牆壁上,一動不動,仿若定格。

直到主角開掛,得到高人指點,用符籙將鬼怪徹底壓製,收音口響起片尾曲時,蘇從意突然開口。

“我剛剛是騙你的。”

手心滲出薄薄的汗,她眼睛盯著屏幕,盡量讓表情顯得坦然:“我不會看手相,也沒有被鬼嚇到。”

“我隻是想耍個流氓,趁機牽你。”

餘光裏那人安靜地看著電影,沒有回答,連視線都未曾移動一毫米。

這算不算禮貌的拒絕。

一顆心失落下沉,蘇從意故作不經意地準備將手抽出來。

卻被人反客為主地壓住。

滾燙微濕的掌心緊緊握住她手指。

少年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把頭轉向她。平日裏幹淨的琥珀色瞳仁,在昏昧光影裏透出濃墨重彩的深藍色。

像食草動物天然無害的引誘。

“我知道啊。”他笑。

我知道。

所以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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