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久別重逢訴衷腸(下)

遠遠的,已經能隱約看到官兵的旗幟了。梁翊急忙跟楚寒說:“楚兄弟,你先往西邊走,再繞道去北邊,去京城找陸侯爺要緊!”

楚寒本來已經騎上馬了,見一群人浩浩****從東邊而來,他不顧傷口疼痛,利落地翻身下馬,說道:“今日禍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怎能將梁大哥一人扔在這裏,自己去逃命呢?”

梁翊急了:“你別操心我了,對付這麽幾個蝦兵蟹將,我都施展不開拳腳。你不救你爹了?”

“今日若不是梁大哥出手相救,我早就被直指司的人殺了。現在如果我一人北上,讓梁大哥置身危險之中,我豈不是太自私了?我不能做這不義之事。”楚寒一邊說,一邊把劍拔了出來,慷慨激昂地說:“咱們兩個人,總強過你一個人硬撐!”

“你這個儍胖墩兒!!!”

梁翊急得跺腳,脫口而出,兩個人卻都愣在了原地。

梁翊還要在達城呆幾天,所以實在不願意跟達城的官兵交手。馬蹄聲越來越近,他來不及想那麽多了。他從馬背上扯下自己的行李,扔給楚寒,然後扯下自己那件破損的外套,隨便往馬背上一綁。接著調轉馬頭,狠狠地扯下一撮馬鬃,馬翹起前蹄,淒楚地嘶鳴一聲,然後拔腿向西奔去。

梁翊又牽過楚寒的馬,從懷裏摸出“清風”,刺了馬屁股一下,馬也慘叫著向西絕塵而去。他的動作一氣嗬成,楚寒完全看傻了。梁翊回頭一看,東邊已經揚起了漫天塵土,他便知追兵近在眼前。楚寒依舊呆呆傻傻的,左顧右盼,梁翊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剛才坐著的那塊岩石下麵,然後自己也跳了下去,死死地屏住了呼吸。

馬蹄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楚寒的眼神越來越不安,呼吸聲也越來越急促。梁翊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別怕。

軍官勒住了馬,馬蹄聲戛然而止,他問手下士兵:“剛才你們有沒有看到兩個人影從這裏閃過?”

“小的眼拙,沒看見。不過看到了兩匹馬,聽到了馬叫聲。”一個士兵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軍官輕哼了一聲,翻身下馬。不知是因為太緊張,還是因為傷口疼痛,楚寒開始冒冷汗,突然腿一哆嗦,枯葉“刷拉”一聲,周圍一片死寂。

“誰?”軍官警覺地朝他們藏身的地方走來。

梁翊依舊死死握住手裏的清風,隨時準備反抗。楚寒內心懊悔不已,突然發現一條小蛇就在右手邊,他從小最怕蛇了,他緊緊閉上眼睛,假裝那條蛇不存在。可那條蛇卻輕輕向他爬來,在楚寒聽來,那輕微的摩擦聲,卻比兵戎相見的聲音更加可怕。

軍官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楚寒的冷汗也流淌得越來越厲害。他聽到了追兵都在往這邊靠攏,便用力地吞了口唾沫,也顧不上害怕了,顫抖著伸出手,彈了蛇身一下。

楚寒自幼習武,指尖力量自然不可小覷。小蛇被他彈得生疼,立馬抬頭對他吐信子。楚寒給自己壯膽,瞪大雙眼震懾住了它。小蛇悻悻地掉轉頭,向岩石外爬去,引得枯葉一陣輕微的“唰唰”聲。

“原來是條蛇!”

軍官如釋重負,梁翊和楚寒也鬆了口氣。但追兵的腳步還是沒有停止,二人又在心中叫起苦來。

“王捕頭,您過來看,這邊有馬蹄印,還有幾滴血。”一個士兵驚叫道。

“有人見過他倆逃跑,目擊者說,一個人的肩膀受傷了。想必是聽到咱們的馬蹄聲,又急著逃跑,所以傷口裂開了吧!”王捕頭若有所思地說。

梁翊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想他們總算上鉤了。一聽“王捕頭”,他又苦笑了一聲,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王捕頭吩咐道:“張春,你帶著兩個弟兄在這兒守著,我帶著其他人往西邊追。聽說那兩個匪徒身手十分了得,你們不要跟他們硬拚,如果發現可疑的人,就悄悄跟著他們好了。”

“小的明白了。”那個叫張春的人說道。

聽到王捕頭帶著眾人走遠了,梁、楚二人才爬了起來。本想跟那三個人打一場,然後再逃來著,結果一看,那三個人竟然都靠在樹上打盹。

楚寒給梁翊使了個眼神,示意就這樣靜悄悄地走。梁翊搖搖頭,拉上衣領捂住臉,然後輕輕走過去,一人給了一掌,三個人都乖乖地暈過去了。他解開兩匹馬,對楚寒說:“楚兄弟,快點上馬!”

楚寒暗暗佩服梁翊的果敢縝密,也來不及多說話,縱身一躍,就跳上了馬背。二人又奔了半天,直到看到一個小驛館,梁翊才讓楚寒下馬,說這兩匹馬是官家的,不知會不會讓見多識廣的店家看出來,還是別騎了。

楚寒現在對梁翊完全言聽計從,於是二人看著馬跑遠了,才到驛館投宿。梁翊跟店主人說,自己的馬日夜兼程,在路上累死了,問店家有沒有途徑弄到一匹馬來。店家正好有一匹馬,平時也不怎麽騎,就十兩銀子賣給了他。

梁翊見楚寒已經無礙,便要起身回達城。楚寒哪裏肯讓他一個人走,執意要跟他同生死。而且他又把剛才的曆險拋到了九霄雲外,攀問起梁家的近況來。梁翊如實回答,但十分無奈,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暈。

見梁翊鐵了心要走,楚寒便解下脖頸上的一個小掛墜,說道:“這塊玉雖值不了多少錢,但這是我幼時好友所贈,還望梁大哥不要嫌棄。江湖茫茫,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隻願這塊玉能裝下這段小小往事,供梁大哥回憶。”

小胖墩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文縐縐的了?梁翊又皺起了眉頭,卻不肯接那玉,他說:“這是你好朋友送你的東西,你自然要好好保管,不然下次見你那朋友,你可怎麽交代?”

楚寒默然片刻,然後才輕笑道:“我那位朋友早就不在人世了。不過不礙事,我家裏有他好多東西呢。這塊玉送給梁大哥這樣的人,我那位朋友也會欣然讚成的。接住!”

楚寒把玉扔到梁翊手裏,梁翊接過,定睛一看,正是小時候他送給楚寒的玉。其實這塊玉並不名貴,但造型奇特,活像一匹奔跑的小馬,男孩子帶在身上很是別致,那還是哥哥送給他的。楚寒拿自己所配之玉跟他換,他都不肯換。後來楚寒從馬上跌了下來,躺在**不能動,看著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樣,他便忍痛把這塊小玉佩送給了他。這麽多年了,楚寒居然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梁翊握著玉,有些酸澀地問:“你那位好朋友,可是金世安?”

楚寒兩眼放光,說道:“是啊,小時候我父母總說,‘楚寒的寶貝都是跟世安搶的,世安的寶貝都是跟世寧搶的‘。世安哥是頑劣了些,不過他對朋友很好的,要不然怎麽能當上白石大街的孩子王呢?“

梁翊心念一動,忽問道:“如果不是被金家所累,你家也不至於淪落至此,你和你父親,倒還一直念叨著舊情,你們就沒有埋怨過金家嗎?”

楚寒爽朗一笑,說道:“好兄弟,本就應該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這有什麽好埋怨的?如果我父親屈服於**威,貪圖安逸,拋棄兄弟,這才為人所不齒吧!”

“金家的罪名可是弑君!這樣的罪名,恐怕會被人罵一萬年吧!”梁翊說著,聲音有些發顫。

楚寒搖搖頭,朗聲道:“‘以誠感人者,人亦誠而應’。金家一向待楚家赤誠,楚家當以信任為報。”

淚水瞬間翻湧上來,梁翊猛然咬住嘴唇,心想,不能再跟這小子糾纏下去了,否則肯定會露餡。他把玉還給楚寒,笑道:“是我問得膚淺了,楚兄弟莫怪!金世安已經不在人世了,他送給你的東西,你就好好保存著吧,也算是一個念想。我答應你,等我在達城辦完事,我就去越州找你,給你機會報恩。”

“真的啊?那,那一言為定!”楚寒接過玉,激動地說。

梁翊瀟灑一笑,慨然說道:“當然,雖說越州遠在千裏之外,可我會跋山涉水,不遠千裏,隻為找你喝杯酒。”

楚寒目光溋然,卻也笑著說:“那我就備好上好的美酒,專等你翻山越嶺而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夕陽西下,春風吹過剛剛解凍的原野,綠草微微搖曳,酒幡獵獵而動。二人鬆開緊緊握住的雙手,各自道了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