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嫁王府

阿善把石然臉上的每一個變化收於眼底,心隨著他的沉思暗了下去。

“有時候也會想起她。”石然如實回答,但他說的“有時候”隻是極少的時間。“她是一個很容易叫別人忘記的女孩。”

“忘記?”

“恩。”石然想了一下,又道,“其實,並非隻有相遇太晚,才會有驚鴻一瞥的稍縱即逝,就好像阿裳給我的感覺一樣。我想我和她隻有做過客的緣分。”

稍縱即逝?六年前,我們三個一起生活了那麽久,難道都被你算作了稍縱即逝嗎?不過這也是我早已預料到的結果。“你就沒有想過以後可能還會遇見她嗎?”

“不會的,我想我們應該不會遇見了。”石然解釋著,“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山間的清風,柔柔的,淡淡的,寧靜而美好,卻不容易留下痕跡。就算我們再遇見,我想我斷然也不會認出她了。”

“寧靜而美好?怎樣的美好?”

“是,是寧靜而美好。總之是一種我說不出的感覺。我想任何一個人看到她,都不忍心傷害她吧。更何況她身子骨是那樣的差。”石然心頭掠過一絲擔憂,旋即被猜測取代,阿裳應該叫洛裳吧?

山洞裏又安靜了下來,靜得有些尷尬。

石然看著阿善,莫名的加了一句,“她和你一樣都是叫人心疼的孩子。”

這句話裏的溫暖不足以驅散剛剛石然說出的話帶來的寒意。阿善把頭放到雙膝之上,緘默的看著前方,既然是美好,那就不要破壞了,阿然哥哥,你就記住我叫阿善就夠了。

“怎麽想起來問起阿裳了?”石然好奇的問,他不知道阿善為何會突然提起阿裳。是不是同病相憐的人都更容易注意同類人呢?

“啊?”阿善一時間找不到理由,“阿裳……”

石然反而笑了,“阿善你是個善良的好女孩,知道關心那些需要關心的人,這一點我自愧不如。在我們三個人一起流浪的時候,我隻注意到了洛雪,總是看到洛雪在關心她的妹妹阿裳,總是認為有洛雪在關心她就足夠了,以至於把她忘得透徹。”

“你忘記她跟我有什麽關聯?”阿善不想叫石然把自己和阿裳聯係起來,她已下定決心,在石然的記憶裏隻做阿善,堅定而決絕。

“別緊張,我沒有說我忘記她是因為你,嗬嗬。我隻是想說,恐怕這個世上隻有你,才會通過別人的隻言片語就記住了一個鮮少被提及的人。”

“哦,其實,我隻是覺得她體弱多病,才會想問一下的。”阿善心情凝重,表情淡然,微微一笑,朱唇勾起幾分傷感。“可能我和她是同類人吧?”

這句話把石然逗樂了,“鬼丫頭,你和她可不是同類人,她的話很少,而你一天不說話反倒是不可能。”

“你……”阿善怒目瞪著石然,“那我不說話了,行了吧!”

兩個人就這樣又陷入了空寂的安靜中了,各懷心事的圍著烈火坐著。

石然又拿起一片翠綠的樹葉,放到唇下,吹了起來,此時的他忽然想吹《蝶殤》了,婉轉的曲調飄**在山洞中,是他對回憶最好的緬懷。他一邊吹,一邊想,人為什麽會這麽執著,明明知道想念沒有結果,卻還是不爭氣的把不該想的人想起。這一曲,隻吹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是被阿善的影像打斷了,他的腦海裏飄過最初遇見時的情景,不由得會心一笑。

阿善一直注意著石然的一舉一動,見他笑了起來,趕忙問:“明明是悲傷的曲子,你怎麽還能笑出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忽然想到了你,那時我躺在草地上,一睜眼就看見了你,美得像鬼,卻比鬼可愛。”石然比喻著,他也不知為何今天會在吹奏《蝶殤》時沒來由的笑起來。

“美得像鬼?還比鬼可愛?”阿善從沒有聽過別人能這樣比喻人的,摸不著頭腦,責問起石然來,“石頭,你這是在形容我嗎?”

氣氛不再沉重,阿善亦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石然撓了撓頭,“嗬嗬,是因為當時見你覺得你美的不真實而已,人們都喜歡看美的東西,而你美得脫俗,就好比百花叢中停著一隻好看的蝴蝶把百花的嬌豔全比下去了一樣。”說時,注意到洞外雨霽,站起身子來到洞口,仔細看了看,“雨停了。”

阿善也站起身子,走到石然身邊,和他並著站在一起,“我們回去吧。”她是抵觸這個山洞的,自然不願意多呆片刻。

“恩,回去吧。”石然應和著,和阿善一起走出山洞,一時難以適應明晃晃的光亮,眼睛下意識的眯了幾下,稍後就恢複如初。他看了看阿善,心中飄過幾許異樣,“我們繼續采藥吧。”

“好。”

山林裏鳥鳴聲聲,悅耳動聽。他們兩個人信步走著。在高大的樹木間,謙卑渺小。繁茂的樹影一碧遮天。石然忽然覺得自己彷如井底之蛙,自己是一隻見過世麵的青蛙,而阿善連外麵是什麽樣子都沒有看過,不禁問道:“阿善,你多久沒有離開過這裏了?”

“啊?”阿善被他的話問蒙了,難道說他想要離開了?“我在這裏呆了快七年了……”

“將近七年,是一個漫長的時間。”過了這個冬天,自己也認識洛雪七年了。“那你和阿良從沒有走出過幽毒穀嗎?”

阿善的聲音低沉,“石頭,你是不是想走了?”

“可能有點吧,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走。”石然答道,他是不會拋下阿善的,於她,他有一份不容推卸的擔當,隻是石然不知道這份擔當裏有些不同尋常的情愫。

緘默無言,唯有溪水泠泠淙淙。

石然把頭轉向阿善,發現她的表情空洞冷然。

察覺到石然在看自己,阿善慌忙換上笑顏,淺淺帶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一派天真的問:“怎麽了?”

石然甩了甩頭,避開她的眼神,“沒什麽,就是看你不說話覺得有些奇怪。”

“是你不叫我說話的!”阿善的話語裏有些矯情的蠻橫,倒是顯得可愛俏皮。

“呃?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了?”

“剛剛在山洞裏,是你拿我和阿裳比較的,你說她的話少,我的話多。”

經阿善這麽一提醒,石然想起剛剛在山洞裏的情節了,“好像是拿你和阿裳比較過,但是你不能把這話單獨拿出來說啊。”

“那要怎麽說呢?”

“這個真的不好說。”石然犯難了,看見遠處有幾隻斑斕的雀鳥,趕忙轉開話題,“看!雀鳥!”

“雀鳥?哪裏啊?”阿善也沒有再和石然較真,目光找尋著,“在哪?”

石然抬起手,指了指遠處,“你看,就是那裏。”

順著石然手指的方向,阿善看到了它們,三四隻雀鳥在拖著大大的尾巴,或低頭啄食,或昂首挺立。

一隻雀鳥驕傲的展開尾巴,一屏綠得豔麗的羽毛上點綴分布有致的藍色斑點,毫無半點保留的呈現在他們麵前。

“你看雀鳥開屏了!”石然側臉對阿善說,卻看見阿善的眼神並沒有停在開屏的孔雀那裏,而是遊移到了其他的地方,“你看什麽呢?”順著她的眼神找去,看見一隻白色的孔雀藏在低矮的樹後,若隱若現。

“你也看到了?”阿善笑著問。

白色的孔雀從樹後,緩緩走出,通體瑩白。和其他同伴比起來,雖沒有鮮豔奪目的顏色,卻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

“恩,看到了,你一直都在看它?”石然的眼睛從看見白孔雀的那一刻,就沒有移開,它給石然帶來的驚豔,深深的把他的目光吸引住了。

“對,剛剛你在看那些雀鳥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它了,它很美不是嗎?”

“對,很美,它的美麗不需要顏色的陪襯。不知道白色孔雀開屏後,會是怎樣的不同凡響。”石然期許著能看見這隻孔雀開屏的刹那。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它開屏吧!”

“萬一它不開屏呢?”石然打趣的問道。

阿善眨了眨眼睛,“不開屏就等到它開屏,除非它飛走了,否則我都會等的,我是第一次見到白色的雀鳥,所以不想錯過。”

石然看到了阿善臉上的堅決,讚同的點了點頭,“其實,我也不想錯過。”

兩人相對一笑,笑容裏是對彼此的肯定。

那幾隻彩色的孔雀,陸陸續續的展開尾巴,炫耀著自己的美麗,而白色的雀鳥卻是不為所動,安逸的低著頭啄食,好像不想與同伴比美。

“它好像是一位天生的王者,懂得自己是高貴的,並不會因為同伴的行動,而盲目應從。它不僅可以容忍同伴的叫囂,還大度的把美麗留給它們。”石然把它比作王者,意是在諷刺當今的聖上凶殘成性。

“真正的王者就是這樣的嗎?”阿善反問,如果一個王者對於異己還是寬容的,恐怕等待他的就是階下囚的命運了吧?這話是她的心裏話,自然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