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黎遠書臉上的表情可謂風雲變幻。

由最初的不甘,到後來的疑惑絕望,又到現在強抑的喜悅,最後都化成了一句話:“相信我!”

寧安從未走過這麽糟糕的一場秀。

低俗而劣質的服裝,浮誇到庸俗的妝容,以及所謂“秀導兒”低俗而明目張膽的暗示:“腰和屁股要扭起來,媚眼兒會不會拋,給我笑,笑的甜一點……”

咖啡廳外麵露天部分用紅毯鋪出一條長長的甬道來,兩邊的雪還尚未清掃幹淨。

模特們換上露胸露背高開叉的服裝,配著庸俗的妝容,在秀導一遍遍的暗示性話語中走上去。

寒意浸透肌膚,浸入骨髓,卻要姿態優雅,舒展大方,女模們擺著腰肢,還要保持明媚的笑容,如沐春風般。

這不是一場什麽秀,而是一場媚俗的表演。

寧安強忍著臨陣脫逃的衝動,被按在椅子上上妝,臉上塗滿了劣質油彩,熏得他眼疼。

但他又暗自慶幸,抹了油彩,別人便看不清他的臉了。

衣服不知道是什麽劣質材料,穿在身上又紮又癢。

鞋子完全不合腳,走完第二趟他腳上就磨出了兩顆大大的水泡。

他強忍著,一趟一趟,水泡破了,一走就鑽心的疼,可他必須要走的沒有瑕疵。

這是他的職業素養。

圍觀的都是路人,伸著脖子看熱鬧,指指點點,吵吵鬧鬧……

咖啡廳工作人員趁機上前發傳單做宣傳,新店開張,全場五折……

到後來,腳已經疼到麻木。

他機械地一趟趟走著,隻想盡快結束。

十一點鍾,這場不倫不類的表演終於結束。

卸完妝換回自己衣服的時候,他發現鮮血已把棉襪後麵部分浸透了。

棉襪和血凝在一起,板在了磨爛的皮肉上。

他沒敢動,換上自己的鞋子,出門打車回家。

在車上疼到麻木的傷口慢慢活泛起來,一股一股的疼意直紮心窩。

下了車,他幾乎連一步都不敢走。

夜色中路燈發著慘淡的光,照在兩邊的積雪上,半夜時分,小區裏早已沒有人煙。

他半踮著腳尖,一步步往前挨。

從沒覺得這段路這麽長過,走到樓梯口,他靠著單元門脫了鞋,光著腳一步步往上走。

他在心底祈求著,封允千萬不要在家,但天不從人願,鑰匙剛插進門鎖裏,門就自動打開了。

封允背光站著,寧安趕緊把拎著鞋的手藏到背後,往後退了一步,想把自己的腳藏進黑暗裏。

但已經晚了,封允看到了他慘白的臉,往下看看到他雪白棉襪上的大片血跡,看到隆冬時分他光著的腳。

“發生什麽事了?”他的話音微微打顫,看著寧安的眸子黑的駭人。

寧安放鬆了手臂,露出了自己手指勾著的那雙鞋,故作輕鬆地說:“沒事,秀場的鞋子磨腳。”

封允彎下腰,一手扶著他的肩,一手勾住他的腿彎,將他抱了起來。

“哎?”寧安驚訝極了,他著急地掙了掙。

封允的手臂猶如鋼澆鐵鑄一般,將他抱的死緊,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從他的動作和力度裏感受到他心底的不平靜。

他輕柔地把他放在沙發上,蹲下身圈著他的腳踝,看他的傷腳:“襪子脫不下來,你等會。”

他接了熱水,把他冰涼的腳放在他溫熱的大腿上幫他暖著,一點點打濕傷口,讓凝固的血液化開,一點點試著把他的棉襪扯下來。

封允的眼神太嚇人了,唇線抿得淩厲,寧安疼的咬著嘴唇出了一頭的汗,一聲也不敢吭。

“我去拿藥箱。”封允起身,他幾乎全程在看他的腳,反而沒怎麽看他的臉。

“嗬嗬,”寧安幹笑:“其實沒什麽的,走秀經常遇到鞋子不合適磨腳的情況,很正常的,你把藥箱拿來我自己處理就行了。”

封允沒吭聲,提著藥箱過來,蹲在他腳下,把他的腳抱在懷裏。

他的腳冷的像冰,一路冷到了他的心窩子裏去。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擋住了手裏的動作。

“嘶……”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從腳上傳來,痛的寧安幾乎無法坐穩。

他定睛一看,封允手裏握著酒精瓶,直接將酒精澆在了他的傷口上。

“我操!”嗓子都疼變音兒了,寧安咬著牙罵了一句:“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公報私仇!明明有碘伏,你他媽給我用酒精!”

他抬腳想把封允踢飛,卻被封允緊緊握著雙腳一動都不能動。

寧安咬著牙等那一陣痛意過去,嘴唇都痛到慘白,他顫著手摸了一支煙,低頭點燃:“怪不得你這麽好心,你……”

他狠狠抽了一口,幼稚地伏身低頭,發泄般將煙霧盡數噴在封允臉上。

封允一直低著的頭抬了起來,眼眶不知道是不是被煙熏的,紅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