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矣自那日後,又在雲清停留數日,直到鄰近天林會試開啟,她準備和顧憐生作別。
她走進了雲清大殿,又回憶起那一晚她和沈潮生的對話。
……
凜凜冬日,兩人所在之處周圍的沒什麽樹木,反而隻有積雪和幾顆仍挺拔的竹枝,可薑矣仍不覺單調。
沈潮生望著遠空中,雲清門弟子相繼放於空中的煙花和燈火,眼中一時有些迷離。
她問薑矣:“往年這時候,你在做什麽?”
薑矣答:“練劍。”
沈潮生好笑道:“這麽單調。”
“以往這時候,四家同聚,意表連心。”
“可我常常不願意去那永合殿中,好似人間皇帝開的宴會,太無趣了。”
她似乎想起之前的事情,側著頭,指尖旋著銅幣,對薑矣道:“有一次,大家發現我不在,都在尋我,最後從雪堆裏找到了我。”
那是沈潮生偶然看見了一直狐狸,那狐狸的眼睛卻不是狹長的狐狸眼,反倒是圓溜溜的,沈潮生見了十分喜歡,就想逮住它。
但最後,狐狸跳進了雪堆裏,沈潮生第一次不拘禮節,一並也撲了進去。
她還記得一身紅衣的母親看見後,笑著拍掉她身上的雪,似乎都笑哭了。
沈潮生後來才知道,母親絕色的麵容上掛著一滴淚珠,是有多難過。
但沈潮生沒有停留在這裏,她看著薑矣,仿佛是母親給她帶來的禮物。
在薑矣懷抱著那把劍站在那裏時,沈潮生覺得她們很早之前就認識過。
……
薑矣看著神色靈動的沈潮生,不自覺的也勾起一抹笑,問她:“天林會試,你會去嗎。”
沈潮生從善如流,回答的很快:“自然啊,我肯定要去。”
“不過。”她似乎突然想起什麽,對薑矣說:“阿矣,你明天就要前往天林嗎?”
薑矣點了點頭,問她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沈潮生歎了口氣,說:“也沒什麽,就是我可能要晚些時日才能到。”
“而且,怎麽能讓那些人,先我一步看到阿矣呢。”
薑矣總覺得沈潮生說話的意味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來怪在哪裏。
但是她下意識的說:“我可以晚些時日再去。”
沈潮生聞言,笑的更高興了,刻意拉長了尾音,薑矣覺得有些勾人。
“好——”
“我也希望,早日見到我們阿矣。”
……
她走到議事堂前,沒見到顧憐生,卻被江數攔了下來。
江數向她解釋道:“掌門已經離開雲清門了。”
薑矣並不意外,隻是對江數一拜,正聲道:“起初是為報掌門恩情,但雲清一年,薑矣感激。”
“我雖不算雲清門人,卻永遠為雲清驅使。”
江數卻笑:“你如何不算作門人呢,當初你的師傅也是如此。”
不過,她是為了竊取雲清密令罷了。
薑縱月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卻把薑矣教的很好,像一柄剔透玲瓏的利劍,有朝一日沉屙肅清。
但薑矣總歸還是離開了雲清,到了天林所在地的雲州。
……
薑矣遲了些到會試現場,已經有人在台上比試了。
這種比試跟天林會試本身毫無幹係,隻是前來參加的人多了,特例設立給弟子們打發時間的。
薑矣一時也不確定沈潮生是否比自己提前到了這裏,於是就這眾人看向台上的比試。
台上的兩個人都是女子,其中一名穿著薑矣認識的望凝門的青色派服,另一個少女卻看著眼熟,薑矣在她躲避對方招數時,看見了她眼下的淺痣。
竟是孟玉成。
她才被望凝門認回幾個月,竟然就來天林會試了,而且她沒有穿望凝門的派服,還和自家弟子對上了。
奇怪的是,那弟子手下毫不留情,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對敵的是自家門派的少門主。
她不斷進攻孟玉成,但是漸漸落於下風,她咬咬牙,然後突然目光發狠,朝對手用了一手暗器。
這是比試命令禁止的手段,暗器不易被發覺,且極易傷及性命!
薑矣暗覺不妙,召靈撚訣,想要替那個人化解這一擊,卻有人比她更快躍至台上,隻一招,直接將望凝門的弟子拋出的暗器擊飛,繼而動用靈力直接攆碎。
而薑矣望著一躍台上的人,那人一身紫衣,背著對自己,隻能看到散落腦微微挽起的長發,卻令薑矣感到很熟悉,她放下心來,呼出一口氣。
隨後沈潮生卻沒有停手,靈氣順勢運轉,將她佩劍挑飛至空中,隨後當啷一聲,砸在地上。
那望凝門的女子見狀,十分氣憤,質疑道:“你是什麽身份?!敢在天林擊飛我的佩劍!”
紫衣女子並不看那人,轉過頭目光直直落在薑矣身上,薑矣看著她的臉,感覺自己心髒有一時間停止跳動。
那是沈潮生,卻又和以往的沈潮生都不一樣。
她似乎更加驕縱,也更加風流。
彼時沈潮生似乎亦感知到什麽,橫了她一眼,似乎心情極好,她的聲音上揚,恣意道:“上領沈氏,沈潮生。”
薑矣心中轟鳴了一瞬間。
不是堂主,是沈家獨一無二的少宗主。
……
片刻之前。
“少宗主,您若參加天林會試,還需拜會林家宗主。”
“宗主?雲州不是林漾做主嗎,既然他已經前往邊境了,本宗主參不參加與他何幹?”
再說,她答應阿矣,要來再見她一麵的。
沈潮生解開披在身上的鬥篷,露出一張姣好的麵容,高挽的發被摘的淩亂,神色是不經意的散漫。
到底是宗族後人,不是被規格約束,也非被權利所侵擾,舉手投足分寸得當。
隻是話說的狂妄了些。
相較杳無音訊的林家,外戚掌權的薛氏,以及治愈為主的白氏,這上領沈氏,可謂越三宗馭周天蒼生之勢。
沈家家主隻這一個繼承人,便足以壓過千年錯綜複雜的族緣關係,這也要提一提家主沈淵,三十年,竟似開辟了一個新周天,上領八州,無人不從,無人不令。
沈潮生錯了錯神,手中重新把玩幾枚銅錢,突然她眼前一亮,好像有了極大的興趣。
“那個人倒有意思。”
“什麽?”
仆從未反應過來,眼前的少主卻已經躍上高台,擋過那女子的攻擊了。
……
“少門主!”
於此同時,薑矣先前在望凝門遇到的,那名伏凝安長老的弟子,依舊穿著那身月牙白的衣袍,三下兩步走到孟玉成身邊,仔細檢查了她的傷勢。
“林鈺師姐,你……”
那望凝門的弟子有些震驚,想要朝孟玉成和林鈺身邊走去,卻被林鈺冷聲嗬止住:“回去由掌門處置。”
“您沒事吧。”
林鈺看著有些驚訝,還沒調息過來,微微喘著氣的孟玉成,溫聲問道。
孟玉成搖了搖頭,低著頭問她:“林鈺,我是不是闖禍了,母親分明不想讓我來的。”
林鈺安慰她:“沒關係的,門主自然會體諒你的。”
……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孟玉成的神色好了很多,隨後她才走到沈潮生麵前。
此時沈潮生已經站在薑矣身邊了,林鈺也看見了薑矣,有些意外,隨後對沈潮生說:“多謝沈少主及時相助……”
沈潮生擺手:“舉手之勞罷了。”
沈潮生並不想和她有過多交流,兩番對話後,林鈺又回到了孟玉成身邊,而沈潮生見她走了後,對薑矣說:“阿矣,你看那少門主如何?”
薑矣順著她的話,如實回答:“體質不錯。”
沈潮生卻有些神秘地看著她:“如果我說,望凝門這一屆的少門主,本應有兩個呢?”
薑矣對望凝門了解不多,沈潮生卻似乎很感興趣,對她說:“你知道嗎,望凝門的掌門,向來都是雙生體質。”
“雙生體質?”
薑矣卻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盡管薑縱月有很多奇門異術的書籍,卻沒有提到過這種體質。
隨後沈潮生仔細跟她講述了這種體質。
隻存在於望凝門曆代的門主,而且他們瞞的非常隱蔽,至今世上也沒有多少人了解。
傳男不傳女,一般女門主都是這種體質,男門主身上不會出現,但他的女兒會應驗。
這種體質有兩個特點,一個是修行起來十分順暢,不會體弱多病,而且可以修兩種功法。
至於另一個是,雙生體質的人,不分性別,讓自己的情緣有孕。
最後就是,一般一代隻會出現一個雙生體質。
可方才沈潮生翻手算的那一卦,卻是算出了兩麵朝上。
沈潮生當做趣聞講給薑矣後,兩個人就去休息了。
薑矣得知沈潮生的身份後,除了一開始的震驚,到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不過在沈家的仆從問沈潮生,是否要去山下別院休息時,沈潮生卻一揮袖道:“我住阿矣鄰院。”
仆從對於自家少主的變化莫測已經麻木了,也沒說什麽,想要招來其他人幫沈潮生搬一下山下的陳設,薑矣卻在這時候突然開口了:“去別院吧。”
沈潮生很不解,甚至有些痛心疾首道:“阿矣,你甚至不願意和我住在一起……”
薑矣有些無奈,解釋道:“是怕你不習慣。”
怪不得她在劍試的時候,晚上沒在山上遇到過沈潮生。
薑矣垂眸,她沒說的是。
再加上前幾日她攬在沈潮生的腰後,那抹輕盈,怎能和她一樣睡僵硬的木塌。
……
臨近會試開啟,沈潮生又重新和薑矣形影不離。
興許是二人都在劍試看遍了比賽,也就沒再去觀賽台看其他人打發時間,反而住在山下的別院裏看桃花紛落,十分愜意。
這一日,薑矣照常在桃樹下練劍,似乎回到了蒼山一樣,沈潮生則是在不遠處撐著頭,一邊看她,一邊聽仆從匯報事項。
薑矣收劍朝他們走來時,剛好聽見那人問:“少主,他們此等作風,是否徹底驅逐出去?”
沈潮生笑意不盡眼底,隨意答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又有何難呢。”
那仆從似乎有略微的走神,反應過來後不知道答什麽。
沈潮生見狀也沒說什麽,剛準備重複,薑矣卻難得的開口了:“你們少宗主的意思,不必理會,不出足月,他們便會自取滅亡。”
沈潮生笑言:“阿矣懂我。”
仆從朝薑矣看去,一身利落的白衣,方才出劍一招一式極為雋秀。
沈潮生發覺他的目光,敲了敲桌子:“還不快走。”
仆從反應過來,對上自家少宗主的眸子,僵了一下,火速行禮離開。
沈潮生的別院中種了好幾顆桃樹,如今桃花盛開,稍有微風拂過,柔弱的花瓣便會落在院中或者池中。
沈潮生對桃花無感,或者說對任何花都沒有特別地喜歡,卻在數年之後,魔域最好的土壤上,種滿了桃花。
同樣,薑矣分明隻對師傅偏愛的梨花有所在意,卻在後來,不願折斷一寸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