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生聽罷一愣,輕笑著說:“那我可要好好問問那群人了,將我擺弄一遭究竟是為什麽。”

兩個人穿過長街就是客棧了,傍晚長街許多小攤鋪都經營起來,沈潮生很快便被吸引目光,站到了其中一處。

這家攤鋪說來奇怪,鋪子上隻擺了一樣東西,那是兩個作一並地金色圓環,圓環上掛著幾顆細小的鈴鐺,像是一把武器,又像是女兒閣中掛在某處的擺件,金環下麵墊著白色的柔軟布帛,旁邊空空如也。

“老板,你這買的是什麽啊。”沈潮生好奇問道,目光看向鋪子後麵坐著的人。

這個人撐著一把傘,刻意遮著麵容,隻能看到淺色的裙擺和衣袖,以及傾下的墨發。

老板開口,聲音輕靈動聽:“我買的東西不重要,但你們若能回答我的問題,我便將它贈予你們。”

“什麽問題?”

“試問沈家少主,闖入魔域,可會後悔?”

“以及蒼生道者,困居人間,可會後悔?”

她說罷,將傘麵旋轉幾圈利落的收起,露出一張似觀音的麵容。

“你是何人?”

“是你。”

沈潮生和薑矣的聲音同時響起。

沈潮生轉頭看向薑矣,薑矣盯著她,開口道:“我在蕪安見過她。”

是當時那位白衣女子,現在看來,可一點不似當初柔弱多病,雖然麵色發白,眉眼間卻添了些許憐憫,仿佛對付她們,綽綽有餘。

還沒來得及解釋,麵前的女子用一道強勁的靈氣劈開鋪台,上麵的金環隨著她浮至上空,四周回**梵音與密密麻麻的梵文,沈潮生見狀眯起眸望去,心中隱約浮現一個不好的猜想,急忙朝薑矣說道:“她手中是含天怨!”

“分明是你被它所吸引,認不出便可惜了。”

話音落,她手腕翻轉喚動含天怨,模樣十分熟練,仿佛含天怨在她手中已用多時,數到金光朝二人襲來。

神器牽引下,三人周圍都起了一道極淺的屏障,似乎起到了隔斷靈力傳輸的作用,讓旁人察覺不到。

沈潮生和薑矣分別往兩側躲去,卻沒料正合她意,女子麵色不改,目光含笑,招式卻異常狠厲,她在沈潮生化出一道掌印,趁沈潮生躲避前一擊,掌印瞬間打進沈潮生背後。

“啊!”沈潮生痛到喊出聲,唇角溢出鮮血,眼角不由滴落幾滴淚。

“沈潮生!”薑矣渾身發抖,她被束縛在了原地,根本動彈不得,盡管運轉體內靈力,卻終究無可奈何,每每動一寸,薑矣都感覺自己的靈識被碾過,疼到麻木。

懷息化作數道劍光朝她飛去,卻被擋在了屏障之外,數道梵音並起,淩亂翻轉著將劍招化去。

女子帶著唇角笑意剛想開口說什麽,卻忽然被被另一道劍光險些刺中,她重新看向薑矣,見她周身尚有三重法印篆文運轉,有些意外。

是沈潮生為她加持過的法術。

她哀婉地歎了口氣:“不能久留。”

不知她說的是薑矣沈潮生其人,還是她現在不能再和她們周旋下去了。

她揮手將含天怨的威力散去,看似好心的提醒薑矣,甚至用了傳音。

“含天怨作為神器中最具攻擊性的一個,我雖不能發揮一分威力,影響心智總歸可以的。”

“尤其是她的釋道。”

她抬了抬手指,從沈潮生懷中牽出一顆珠子,薑矣看到後無比震驚,那是她曾經在幻境中,溫虞花在試練塔裏取出的珠子!

除了那一株靈植,加上這個便足夠了。

女子滿意的收起珠子,連著含天怨一並收回,隨即落在一處牆上,朝東南方向離開。

沈潮生身上的束縛隨即散去,她無法冷靜,拖著沉重的身子朝女子追去。

“沈潮生!”

薑矣來不及尋她,束縛散去之後,她隻得單膝跪地支撐萬斤重的神器威壓,眼看著她追過去。

直到兩個人的影子都消失後,薑矣身上的壓力才一瞬間清除,她立即循著沈潮生的靈氣波動追上去,越過樓瓦高閣,穿梭數條小道,待到她終於看見人影時,卻是——

沈潮生獨自一人站在一座極其古老破舊的宅院中,幽紫色的身影背對著她。

這所宅院四周仍是錯落有致的建築,門前連灰塵都沒有,根本不似這一所一般,看上去就像許多年沒有居住過人,殘舊的不成樣子。

“沈潮生?”

薑矣輕聲上前朝她走去,等到與她並肩,她才看到沈潮生麵前的地上落了三枚銅錢。

這三枚銅錢都碎成兩半,周身煥發著異樣的紅光,顯得特別詭異。

薑矣心中一驚,轉頭望去,原本應掛在大門外的牌匾此刻出現在了門內梁上,上麵寫著兩個大字——沈宅。

……

薑矣最後是硬拉著沈潮生回客棧的。

“我在蕪安遇到過她,但是對她實在沒有什麽印象,我擊敗步談危便離開了……”

薑矣說到這裏意識到了什麽。

“或許,是她救了步談危。”

她看著沈潮生依舊不發一言,捧起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沉著眉問:“沈潮生,你到底看到什麽了。”

沈潮生看著她許久才緩過神來,卻問:“薑矣,我入魔域是否該後悔。”

“為何要後悔?”

薑矣出聲後,沈潮生卻沒有再開口了,薑矣不得不提起剛才在宅院中看到的:“那地上是什麽卦象?”

“什麽卦象……薑矣,莫要問了。”

她抬起手,似乎想搭上薑矣的,但最終又放下了。

沈潮生的眉間仿佛有萬千痛楚,她極力的皺著,卻終究不抵半分。

薑矣此時心中忽然變得枯寂,她不知道為何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她該回去問問陸朝,還是傳信與師傅,好似都不能解半分惑。

這是怎麽了。

她耳邊回**起陸朝最後對她說的話:“薑矣,你應該回蒼山好好閉關。”

“最好,將未卷所說的練成。”

……

房屋中又沉寂了半晌,沈潮生開口了。

“宗族傳信來過,我該回上領了。”

“什麽時候?”

沈潮生回望她,眸間不再是方才的那般無措,甚至沒有色彩,她看進薑矣略帶有疑惑的眼神,忽然笑了起來:“等你的時候。”

她看向別處,手撫上了眉角,聲音宛轉悠揚:“我該回去好好看看了。”

“……好。”

無論如何,薑矣都要應下,不過這次她還是沒辦法和沈潮生回上領,她衝沈潮生說道:“我要回一趟蒼山,蒼生道在即,我需領其意。”

沈潮生似乎並不意外,但眉間有一些悵然若失,她問了薑矣一個問題。

多久。

薑矣沒想到沈潮生會問她這種問題,也是忽然一愣,隨後回答:“我閉關過三次,最短三個月,最長一年。”

“這麽久啊。”沈潮生有些感慨,忽然歪了歪頭,問薑矣:“那阿矣,等到你閉關後再見可好。”

如果那個時候,你還願意見我。

薑矣不解其深意,隻回應說。

“自然是好的。”

……

若說水玄鏡能看到過往之事,那麽含天怨便能看到將來。

好巧不巧,沈潮生看到了自己關於薑矣的那一部分將來。

在薑矣追來前,沈潮生在舊宅中找到了白衣女子。

“聽聞沈家少主的卦象一絕,不若在這裏卜上一卦,如何?”

分明沒比沈潮生大多少的女子,眼中卻難得有了戲謔的模樣,仿佛對這些頗感興趣。

原本她隻是來取對步談危有用的那顆珠子的,那顆對任何魔族魔骨都有益處的珠子。

若是她想,在二人毫不察覺的情況下拿到珠子,現在對她來說也是輕而易舉。

但當她看到兩個人某些將來後,難免有了興趣。

這比看到步談危的未來還有趣。

含天怨在她手中數載,周轉靈巧,雖不能發揮最重要的作用,可其餘的功效她可是無不能用。

譬如,讓沈潮生看到薑矣因為她不得蒼生道。

譬如,薑矣馬上就要得知,她的師傅,將被宗族圍剿至死的消息了。

尤其,是被沈潮生當初陣試時,創造的那幅靈陣困在其中。

“我記得你不喜被宗族拘束,卻為何還要赴命多年?”

“與你無關——還給我!”

女子躲過一擊,哀歎道:“原本不想與你周折,可你的未來實在有趣。”

“你什麽意思?”

女子不知從何處召來三枚銅錢,將它們飛向沈潮生。

“你方才已知曉,宗族用了你的符陣困住了一個人。”

沈潮生剛才在等薑矣時,收到的那封來信上寫著:

承蒙沈家少主垂憐,困擾修仙山界數年的陣法終於被解開了,此外,我們對你最後留的那式禁錮陣十分感興趣,研究數月,終有成果,望少主將陣法借來一用,定有重金酬謝。

——

“現在,不妨一卜其人,看看那些宗族之人用陣法,困住了何等大能。”

沈潮生總感覺她意有所指。

於是沈潮生蹙著眉將銅錢放在手中,用訣召引片刻,向上一拋,下一秒落在地上,發出聲響。

沈潮生垂眸一看,卻愣在了原地。

空中的卦象四周浮現紅光,三枚銅錢不停翻轉,最後齊刷刷的倒向一麵。

卦象的結果是——

薑縱月。

再抬眼,女子已經再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