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探究竟

說完這句話,虎子覺得自己血都涼了。散了堂口,對於一個弟馬來說,那是天塌下來一樣的大事。虎子匆忙跑出屋去,前後院繞了回來,再進屋的時候,臉都白成了紙一樣的顏色——房前屋後,所有本該守衛四方的趙月月堂上的仙家,全都不見了!

弟馬一身的本事都在仙家身上,弟馬一世的修行都在堂口裏麵。被仙家折磨了好幾年,好不容易立了堂口,對於絕大多數弟馬來說,這是要跟一輩子的。散了堂口,可不僅僅相當於廢了修為,又回轉成了一個普通人那麽簡單。

尋常人身上的大竅穴都是閉合著的,保全人不受外來邪祟的侵害。那些仙家說好聽了是仙家,講白話說,就是畜生修行成了人形。他們想要隨意出入弟馬的身體,又不能傷害到弟馬,就得先打竅,把弟馬身上幾處大的靈竅都給打通了。仙家也不是打通了以後就不管了。這些仙家在打了竅的弟馬身上棲身,出入紅塵施展本領,自然要給弟馬一些好處。

仙家選弟馬,除了是因為跟這個地方有緣分,還得說這個弟馬有幾分修行的根骨,才是能領到路上來。原本仙家還在身的時候,這說不上什麽,一旦堂口散了,被廢了一身本事且靈竅大開的弟馬,十分容易招惹什麽“髒東西”。即使沒有招惹來什麽“髒東西”,也是會變得體虛無力,極容易生病的。但凡是散了堂口的弟馬,多半沒有什麽好下場。

可這一下鬼家門眾人硬是看不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這樣一個堂口散了?有知道黃大奶奶帶著的這一支堂口,不是隻有十來個仙家的小堂口可比的,各路仙家齊全,各司其職工整分明。

而且這些仙家也都是重情義的,如果不是因為什麽意外應當不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在弟馬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忽然就這麽散了堂口。要知道當初趙月月昏迷一年整,將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這些仙家也對她不離不棄——這讓虎子感動不已。

可什麽樣的意外,能讓一門堂口,悄無聲息就這麽散了,乃至於趙月月自己都沒有絲毫察覺?

虎子最先想到的,是當初納蘭朗送來的那一枚來曆不明的仙丹。那東西雖說鬼家門眾人都沒看出什麽蹊蹺來,卻也當真是在最無奈的情況下才給趙月月服下的,算是死馬當做活馬醫。而今出了這樣的事,難叫人不懷疑。

可那不過就是一枚丹藥而已,就算是潛藏的劇毒,能毒死趙月月,能毒散了滿堂仙家嗎?這說不通。

再而虎子就想到了黑媽媽。整個關東所有仙家都奉其為尊,若是黑媽媽一聲令下,在世的仙家沒有敢不從命的。可哪怕是黑媽媽和鬼家門鬧得有些不開臉,究竟是個正路的神仙,那鼎盛香火不是白來的,她沒有理由對一個嫁到鬼家門的小弟馬動什麽歪心思。

這也說不通,那也說不通,虎子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一會兒去看看那張堂單,一會兒又回轉回來看看趙月月。其餘三人看著他急成這樣,也跟著心焦,卻也都是束手無策,更是不知道怎麽勸慰才好。

彭先生卻是出了一個主意,焚表傳仙。

“堂口雖然散了,但是仙家未必出了事情。”彭先生說,“咱們可以傳仙家說話,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想到就做,把月月剛才繡花的桌子就當做供桌用,擺好了香燭法器,寫好了黃紙,念完了咒,一搖鎮魂鈴,那張被甩在半空的黃紙就燒了起來。

趙月月這一門仙家裏頭,要說鬼家門其他人最為熟悉的,非胡傳文莫屬。趙月月沒立堂口之前,胡傳文就因為田獵戶的死,和鬼家門有了交集。到後來趙月月立了堂口之後,胡傳文更是成了護身報馬,時刻隨在趙月月左右,時常與鬼家門的人相見。此番焚表傳仙,請的就是胡傳文。相熟的人,也是好說話的。

沒想到,這張黃紙懸在了半空,爆成了一團火球,彈指之間燒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一點兒紙灰,零亂地飄落了下來。虎子和彭先生相視一眼,倆人全都愣住了。

李林塘和趙善坤不是術門弟子,不明白這裏頭的名堂。看彭先生虎子都不說話,李林塘就問:“怎麽回事,這算是?到底是請來沒請來?”

“啊……”彭先生深吸了一口氣,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大疙瘩,“胡傳文,不肯來,還告訴咱們,別再請她了。”

焚表傳仙,一般有三種結果。前兩種,請來了或者沒請來。請來了都好解釋,沒請來就是等黃紙燒完了,對方也沒個回應,這就算是沒請來。可能這仙家現在就不想搭理這人,或者有什麽別的事情要忙,顧不上這一邊兒。

鬼家門現在遇上的是第三種情況,仙家告訴給鬼家門的人,她知道了,但是她不肯來,還要警告鬼家門不要再找她了。這可是有點撕破臉的意思,如果事後仙家不登門來與傳叫的修士解釋,那這個梁子就算是結下來了。畢竟這相當於是打了修士的臉一樣。

胡傳文不像是能幹出這種事情的仙家。

“可能是真的有什麽特別緊急的事情,”虎子倒還挺會為別人著想,“胡傳文來不及跟咱們多說什麽,隻能出此下策。”

彭先生點了點頭:“應當是這樣。不過沒關係,月月堂上那麽多仙家,咱們可以請黃大奶奶,月月的掌堂教主。”

“呼”!作完了法,又是一團火球燃起,一點兒遲疑都沒有。

“不是……這算怎麽個說法?”虎子有點慌了,“爹,咱們請黃丫頭堂上風水堂堂主,那是個煙魂,特別好說話。”

彭先生沉吟一聲,一揮手:“好,再試一試。”

“呼”!又是一團火燃起,這路算是絕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一連試了三回,全都是這樣的結果。那也就不必再試了,估摸著趙月月堂上所有的仙家,都不會回話了。

如此說來,可能是整個堂口都陷到了一個大·麻煩裏!

按理說即使是散了堂口,那也不是要命的事情。可能隻不過是趙月月受的衝擊比較大,暫時昏迷而已,要不了多久就會轉醒過來。可虎子等不了了,這是他媳婦,他要去探一個究竟!

隻見虎子走到了堂單前,祭出一張符紙來。彭先生一見,趕忙上前攔住了虎子:“你要幹什麽?”

虎子仍舊是盯著那張堂單:“雖然仙家們都在堂單上除名了,但是香火願力構建的堂單洞府還在,沒那麽容易損毀。我要進去看個明白,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才讓黃丫頭這樣。”

彭先生緊皺著眉,說:“你好糊塗!事情關係到自己身上,便是這般莽撞了嗎?你這叫關心則亂。我且問你,如若堂單洞府已經塌陷了,乃至於化成了一處險地,你此去應當如何?”

“爹,我管不了那麽多了。”虎子側過頭看向彭先生,“事關重大,趙月月堂口要是真散了,那她……我得去看個明白。”

“你讓他去吧。”李林塘忽然對著彭先生說,“你攔得了他一時,備不住趁你不如意的時候,他便是偷著去了。他一身本領已經是不低,不必再像是護著孩子一樣護著他。哪怕當真有什麽凶險,你就在堂單外策應,跑終歸是能跑的。”

彭先生聽李林塘這麽勸了一番,思索片刻,向後退了一步,對虎子說:“一切小心。”

虎子對著李林塘和彭先生分別點了點頭,又將符紙祭了起來,口誦法咒:

“天朗炁清,三光洞明。金房玉室,五芝寶生。玄雲紫蓋,來映我身。仙童玉女,為我致靈。九炁齊景,三光同。上乘紫蓋,升入帝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入戶咒念完,符紙甩出手去,在堂單前,幻化成了一扇門。兩尺高朱漆大門,大敞四開,琉璃瓦琺琅彩,好不華麗!這就是趙月月堂上的堂單洞府幻化出來的門庭。虎子看著它,隻覺得眼前這扇門十分熟悉。此時卻也是顧及不了許多,一抬身,縮入了這兩尺高的門內,消失不見。

虎子進到門裏來,確實徹底傻在那兒了。他本以為裏頭應該是怎樣一副破敗的景象,沒想到是天朗日清微風徐徐,假山流水楊柳依依,雲霧起落隱現薄紗一樣,影影綽綽籠著一幢幢亭台樓閣。外頭還是天寒地凍,堂單洞府之中春意盎然。

堂單洞府安然無恙!那究竟是出了什麽事情?虎子心中疑惑更甚了。

“何人擅闖我堂單洞府!”一聲怒喝,自虎子身後傳來。

虎子循聲望去,乃是一白盔白袍小將,手提一杆亮銀槍,立目橫眉,正把槍尖對著他。

見了這白盔小將,虎子微微皺眉,卻也是答道:“我是彭虎。”

那小將笑了一聲,竟是一槍刺來:“好賊!竟敢擅闖仙家堂單洞府,且待我拿了你,回去討賞。”

虎子側身閃過了襲來的這一槍,反手擎住槍身,用力一扭,將槍身中端夾在了自己腋下。這小將一看就是剛化形不久,沒什麽對敵的經驗,到此時都沒鬆手,竟是跟著槍一起被帶了過來。

虎子自然是不會跟他客氣,一記窩心腳踹了過去,把這小將踢翻在地。虎子不會用槍,卻是跟著李林塘學過棍術的一點皮毛,權把這亮銀槍當作棍子來比劃,在這小將身上比劃了兩招卻都刻意地沒碰到他,隨後甩手把這銀槍紮在了小將的腦袋邊上。

白盔小將被虎子嚇得一愣一愣的,他隻當是個凡人誤入仙堂,沒想到自己不是對方一合之敵。看著距離自己腦袋不過一拳之遠的亮銀槍,這小將吞了口水下肚。

“你叫什麽名字?”虎子一腳踩在了這小將的胸口,問道,“你怎會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