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安德海一去不複返之後,李英泰就慢慢成了慈禧最寵愛的太監。他不僅不聲不響地換了八品的頂戴,而且直接負責伺候太後的日常起居,可謂天恩眷濃,皇恩浩**。

日子一長,這旁的人也就發現了慈禧對李蓮英特別另眼相看,宮裏人都以為要出第二個安德海了,但似乎獨獨這李英泰不明白這事兒一般,還是如往常一樣在太後近前小心伺候著,並沒有那麽些紮眼的動靜。

要說沒有,也不是全然沒有,去冀南的地界上看看也就明白了。永德堂李皮作坊的牌子越掛越大,李家的幾個兄弟把家裏的生意經營得風風火火,這自然不是靠李玉那邊熟皮子的手藝賺來的家當,李玉也早就沒有做那皮貨生意了。李玉本身是莊稼人,所以還是惦記著土地的。於是,有了李英泰從宮裏捎出來的錢,李玉便舉家回到了冀南,開始大肆置辦田地,一方麵是想正經積攢祖業,一方麵也是要顯擺給當初那些逼他們離開那裏的舊識們看看。

那麽,這李英泰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沒錯,真真就是天上掉下來的。李英泰和安德海做人有很大的不同,安德海在太後近前最是嘴碎,常常說人長短,卻難得道個好字。所以,當時朝中上上下下都指望不被他安公公惦記。

安德海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給自個兒抬價,他鮮說人好,那麽若是他在太後跟前誇了誰幾句,太後便是衝著這新鮮勁兒也是要多重視些的。而且安德海這個人有些文墨功夫,如果安了心要與人說好,往往都能說得太後舒舒服服。太後舒服了,那麽托安德海進言的人也就如意了。

所以,安德海如果存心要尋點好處,潑你一盆水算是輕的。遇到品級低的官員,就是給你幾耳光也得笑納,回頭還需乖乖將“驅蠅費”送上,說頭便是不小心扭傷了安大總管的手腕。

李英泰雖然被安德海騙去,親眼見識過他索賄的手段,但是李英泰生性比較低調,不喜歡這麽跋扈的法子。

雖然從骨子裏來說,興許李英泰對財富的渴望還要勝過安德海,但每個人的性子不同,所用的方法也就不一樣。李英泰就是等著別人自己把錢財送上來,其實一個當紅的太監,眼下間太後跟前的第一人,哪怕你是沒有品級的,隻要你能說得上話,照樣會有人自己貼過來,何必要去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呢?李英泰深諳這個道理,所以他都等錢自己掉下來,而且從不白等。

在安德海的案子裏,丁寶楨采納了何毓福的建議,通過修皇亭來拖

延時間,讓慈禧的懿旨生生被廢掉後,慈禧便借故從小皇上手裏收回了批閱奏章的權力。小皇帝約莫是殺了安德海,心裏正暢快,也爽快地回了書院。於是,朝中又恢複了兩宮垂簾的格局。

這下又忙壞了那些朝廷的重臣,之前折子往皇上跟前送,自然要打點皇上身前伺候的人,眼下折子又得送回慈禧那兒了,安德海又落了坑,新出現在太後跟前的,竟是一個不聲不響的李英泰。除了孫家穀應著那“租衣費”的緣故,還與李英泰有個印象,旁的人大多連李英泰從哪兒冒出來的都不清楚。

雖然大清後宮那麽多的太監,但是按理說安德海一死就能夠頂替他位置的,也不該是個默默無聞之輩。可朝裏的人看那李英泰確實陌生,就算孫家穀,當初也以為安德海是要收拾這個小太監,等到送去“租衣費”遂了安德海的局後,便再沒與李英泰打過交道。

這一切都是因為李英泰素來低調,不耍威風,不搞排場,根本不打算讓旁的人摸準他什麽脾氣的緣故。並不是李英泰真的多麽高風亮節,實際上他很清楚,在這後宮中,如果保不住一條命,其他的也就無從談起了。

現在別人看李英泰是慈禧跟前的第一人,但李英泰自己清楚得很,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但保不準哪天又被翻舊賬。朝廷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看著怎麽打開他李大公公的大門,李英泰也不急,隻是耐著心地等著。李英泰很明白自己根本不需要學安德海那麽下作,送上門來的錢要不要呢?當然是要的,隻要時機到了,自然就會有人巴巴地送上來。

安德海伏法後沒多久,就到了李英泰二十一歲的壽辰。一大清早,那孫家穀就送來了幾件西洋人的稀罕玩意兒,李英泰在太後那兒也見過,雖然李英泰不稀罕這些西洋東西,拉扯幾句還是收下了。李英泰知道這是個試探,也是個信號,自己在太後身旁晃**這麽多天,無人敢來探口風,其實就是在等時機。這孫家穀來打頭陣,自然是托了前次“租衣費”的交情,自己隻有收了他這點“薄利”,才能給其他人打開一條路子。

按說,如果李英泰像安德海一樣,無事都要上門剮點油,可能朝中的大臣躲也來不及,但是李英泰這麽靜悄悄的,反而激起了朝中那些老油條的好奇心,人人都想先來打通這條路子,雖然安德海下去了,但沒人知道李英泰會在這個位置上呆多久。李英泰越是謹慎低調,反而越激起那些人的關注,而且越是讓人不敢輕視他。

所以李英泰這次過生日,越發引起朝中大小

勢力的關注。於是,孫家穀這禮一收,不出半日,前來拜壽的人便絡繹不絕,李英泰也第一次體會到了收錢收到手軟的感覺。

宮裏不宜大擺筵席,好在李英泰提前幾日便已經告假,遂在自己的宅裏簡單地擺了些酒席,向那些來拜賀之人大開綠燈。這次來祝壽的人五花八門,親近的有宮裏的諸多太監,內務府的一幹官員,熟識的有過往打過交道的朝中群臣,不熟的也有,比如翰林院修撰廣安、光祿寺署丞盛宣懷等。

這些個人的到來李英泰是決計沒猜到的,比如那廣安是個正經考學上來的人,素來都是和潘敦儼這一類讀書人交好。雖然侍讀隻是個六品,與李英泰現在還是品級相當的,卻照樣讓李英泰受寵若驚。

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當時的朝中表麵看來風平浪靜,實際上朝臣之間派別林立,最明顯的就是“帝派”和“太後派”。帝派很好辨認,一直不斷上折子主張皇上親政的,自然就是帝派。太後派卻隱藏得頗深,以前的恭親王奕忻算是太後派的魁首。但自從恭親王被安德海陷害後,太後派事實上一直處在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中。

事實上,安德海的主意間接反映的是太後的意思,為什麽慈禧要將自己派係的魁首放倒呢?因為那不過是旁人看來罷了!

恭親王奕忻是何等人,當初唯一有資格和鹹豐爭皇位的就是他,這樣的人之所以參與“辛酉政變”,從來就不是因為甘心屈於慈禧太後之下。可惜當初恭親王小看了慈禧,等他發現自己看錯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一開始的太後派中,便有不少本來就是恭親王派的,如今都站到了態度曖昧的位置上。

這次李英泰擺壽宴,來的人便是各個派係都有,但此時的李英泰還不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來者不拒,一應接待。而這些分屬不同派別,平日在朝上經常口蜜腹劍,互相攻擊彈劾的群臣,在這李英泰的壽宴上倒是顯得一團和氣。

之所以出現這種詭異的情況,關鍵也在於這些人都不算什麽大人物,他們所謂的立場現在都隻是踏了半隻腳,隨著朝中局勢的改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換了主子,那麽彼此之間也許還有將來合作謀前程的時候,大可不必在這種私下場合,還玩朝上那舍身飼主的把戲。

事實上,但凡品級高過李英泰的朝臣,此時是絕不會親自登門的,托人送上賀禮已經很了不起了。這其中最醒目的便是來自李鴻章的賀禮,李英泰也識趣,客客氣氣送走這些來賀壽的,該給紅包的也絕不吝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