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後,李蓮英和慈禧在頤和園裏嘮嗑,慈禧常常說起同治小時候的趣事,李蓮英聽了,便和慈禧一起感歎,這麽好的一位皇帝,竟然會英年早逝。隨後,慈禧便囑咐李蓮英,讓他回去後給同治帝上一炷香,李蓮英應下了。兩人又繼續說著同治帝童年時的故事,也隻說童年的故事。

同治如果在天有靈,應該也會感到欣慰了,至少慈禧還記得些許自己的事情,還可以用來懷念他。但同治自己的親生骨肉,卻還沒來得及出世就已經夭折了。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五日,同治帝終於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他是一個可憐的皇帝,幼稚、無能、偏執,就算沒有慈禧,他這**的一生也不會太長久,隻是來自慈禧的苛責,讓他更快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關於他的親政,曆史隻留下了一片汙點;關於他的人生,也隻留下一些謎團。他在生前並沒有享受到皇權的尊嚴,死後也無法護庇自己的皇後,以及還沒有出世的孩子。

同治帝一定不想知道,在自己屍骨未寒的時候,自己的母親所考慮的,卻是如何繼續抓緊她自己手中的權力。誰能幫助慈禧從太皇太後的命運中解脫出來呢?其實,也隻有慈禧自己。於是,一次破天荒的收養大戲就這樣開幕了。是的,要讓慈禧依然是太後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給鹹豐帝再找一個“兒子”,給同治帝硬塞一個“弟弟”。

如果同治帝能夠撐到自己的孩子出世,也許一切都將不一樣,但他實在走得太快了,甚至等不到自己二十五歲的生日。當時,國家也正處在一係列空前的危機中,滿清的貴族正在衰落,漢族的將領勢力不斷擴展,地方叛亂層出不窮,又必須仰仗漢族將領,這難免有養虎為患的擔憂。更糟糕的是,其他鄰國都對中國的土地虎視眈眈,俄羅斯窺視新疆,日本窺視台灣,英國則窺視著雲南,沒完沒了的外交交涉,層出不窮的協議,都在損耗著這個王朝的壽命。

所以,慈禧有充分的理由要求立即立嗣,清朝是一個皇權空前集中的政治體係,為了保護滿

族在整個華夏的利益,任何旨意都必須經過皇帝發出。清代繼承了明代的製度,沒有設立宰相,其發布最高命令的手續叫做上諭。雖然依然存在協同皇帝辦事的內閣,但是在雍正帝的時候又另立了軍機處,而軍機處發出的密議甚至不必通過內閣。也就是說,軍機處實際上已經代表了內閣,成為皇帝的秘書班子。這樣一來,所有事件的決議權,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雖然給事中依然能對皇帝的意見提出反對,但是卻不是真正具有封駁權,皇帝是唯一的決策者、獨裁者、上諭者,而這種皇權高度集中的政治製度,也就對上位者提出了極高的要求。清朝的曆史上最敬業的皇帝就是雍正,他為了達到對全國所有活動了如指掌的目的,每天隻給自己留了兩個時辰(四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之後,清朝的皇帝沒有一任能勝過雍正,但最糟糕的莫過於根本沒有皇帝,因為六部在清朝是不具備直接行政權的。無規矩不成方圓,一個國家更是如此,當皇帝還小的時候,可以通過輔政大臣或者垂簾聽政,來輔助小皇帝,直到皇帝成年親政為止。但如果沒有皇上,一切便都不能成立了,所有的上諭都是不具備法律效應的,所以不僅僅是慈禧需要一個皇上,滿朝文武也需要一個皇帝,國家更需要一個皇上。

所以,這個時候,大家已經等不及同治皇後肚子裏的孩子了,就算是個阿哥,這等待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大家所能夠忍耐的極限。當初在弘德殿裏,慈禧與朝臣們形成的默契又一次發揮了作用,而且這次參與進來的,還有幾個舉足輕重的親王。

毫無疑問,未來的皇上將從這些親王的後人中挑選出來,因為慈禧要的是繼子,新的皇上將繼承鹹豐的皇位,這才能保住慈禧的太後身份,她才能繼續理直氣壯地垂簾聽政。當然,可供選擇的繼子也很多,慈禧中意的是自己胞妹的兒子,也就是醇親王奕譞之子載湉。慈安則認為,按照祖製,應該由載淇之子溥倫來繼承大統,因為這是道光帝皇長子一脈的嗣子。

但是,這場爭執很快就

結束了,因為此時從雲南傳來八百裏加急的折子。奏折稱有一隊英國的武裝探路隊探測雲南時,與當地的少數民族發生了衝突,為了抵抗入侵,雲南當地的群眾射殺了英國人馬嘉理及其隨從,導致事件升級,徹底演變成了一件外交衝突。長期旅居在華的英國外交官威妥瑪立即代表英國向清廷發出申明,揚言要派兵入滇,要清廷為自己的“罪惡”付出代價。

其實,當初洋鬼子火燒圓明園的時候,就用過這個把戲,現在不過是故伎重演。但是朝中不可一日無主,眼下幾個能帶兵的將領不是派到了南方,就是北伐到了新疆,所以新的軍政布局需要來自皇帝的上諭。

兩宮太後雖然是清朝真正意義上的主宰者,但是卻不具備合法性,隻有在幼主在位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實現這種權力的真空地帶。於是在這場角逐中,慈安又一次讓步了,滿朝文武也盡皆妥協了。這樣,年僅四歲的載湉便在睡夢中被抱進了皇宮,成為大清朝的皇帝,史稱光緒皇帝。

也許這次的勝利連慈禧自己都覺得意外,她一直都是玩弄權術的高手,但大多時候她施展的舞台都在宮廷之內,或者說是“家事”之爭。慈禧發現如果要作一個比較,似乎家事之爭還要驚心動魄得多,而對手一旦變成了滿朝文武後,這些平日裏麵聒噪而又清高的大臣們,卻極容易就妥協和沉默了。

這些人或許是不怕死的,這些人也不在乎是否前途盡毀,但這些人的軟肋其實更沒底線,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背負曆史的罪名。一旦任何事情和他們追求的“留得清名在人間”相衝突,他們立刻就變得又聾又啞。

這個發現給了慈禧很大的鼓舞。在這之前,這個還不滿四十歲的女人,雖然很有魄力,但在權力的遊戲中,卻沒有來得及建立絕對的自信。而這一次,卻使她有了前所未有的頓悟,原來有些看上去複雜的遊戲,規則反而最簡單,喪子之痛,卻意味著一個屬於慈禧的時代拉開了序幕。

而對這一切可能感受最深的,正是我們的總管大太監李蓮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