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人群中,我與往生的母親正坐在一起聊天,忽然聽到遠方傳來不太長的鞭炮聲。

往生的母親一個激靈站起來笑道:“回來了,回來了。”

她身旁的人頓時沸騰起來,不斷的上來恭喜,七七八八的說著指揮著。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聽到那麽遠的鞭炮聲就知道新娘快到了。原來,迎親隊伍專門有人在途徑每一個路口時,特意放半掛鞭炮,目的是驅邪開路。

很快的,跟著車隊的嗩呐聲也近了。人們都跑出去爭取早一點看到新娘子,我待在院子裏,怔怔的望著擦肩而去的人群。

終於,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他,西裝革履笑容燦爛被眾人簇擁著,身上被噴的花花綠綠,絲絲條條搭在頭上衣服上,後麵是被一堆女人簇擁的新娘,她穿著象征純潔的白色婚紗,頭上蓋著透明的紅色紗製蓋頭,抱著一大束花,兩個人宛若人中龍鳳一前一後腳踏紅雲向著我走來。

有人把我拉到一旁,我才發現,原來是有人在人群前著急的滾著紅地毯,自己剛好擋住了道。

拉自己的,是友虎,他胡**著我的臉,趴在我的耳邊說:“別哭,那麽多人看著呢。”

我眨眨眼,我哭了?伸手摸摸臉,原來是真的。真好笑,大家都在歡呼,都在高興,自己在這裏傻瓜一樣。

我笑了,大聲對友虎說:“太激動了,這是高興的眼淚,我高興。”

回頭對著新郎新娘隨著眾人一起鼓掌呐喊吹口哨。

有人大著嗓門喊:“靜一靜,靜一靜,現在,請新郎新娘就位~”

兩位被點名的主角立刻被眾人推搡到準備好的位置上,他們的麵前是一條撲在席子上的紅被,再往前是依照當地風俗擺放的供台。

大嗓門是婚禮的主持人,一般是請的本村比較德高望重的老輩,大嗓門點了一把香端端正正的插在香爐正中,扯著嗓子喊:“下麵,婚禮開始~”。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外麵連放三把九響的震天銃,而後嗩呐聲死命吹起。

大嗓門在這樣雜亂聲中喊:“一拜天地~”

往生跪下,新娘卻保持矜持,在伴娘的推搡下才跪到紅被上。往生看她跪下,才彎腰磕了一個頭,新娘也稍彎了一下腰。還沒有起身,一旁有人起哄說新娘沒磕好,不算數,我也起哄大聲喊:“不算數,不算數。”

於是,新娘又端端正正的頭點地磕了一個。

大嗓門又喊:“二拜高堂~”

往生的父母立刻被人拉到供桌旁站定,這下,新郎新娘都規規矩矩給二老每人磕了一個頭,二老笑的合不攏嘴。

而後,大嗓門喊:“夫妻對拜~”

這下新娘子又害羞了,使勁往一旁躲,不過還是被當地與往生同輩的小夥子們抓了回來,推搡著,二人立著彎腰一禮。

當地的風俗,新娘進門三天不分大小,是說與往生同輩的不必拘禮。所以,在大嗓門喊過:“禮成,送入洞房”後,一大幫小

夥子嚎著:“走咯,前麵的,把新娘抗走。”

兩位伴娘被人拉扯到一旁,新娘頓時失去了保護,頭上的蓋頭也被扯掉了,連忙向往生的身後鑽。

按說,這時的新郎是不興護著的,可是往生卻張開雙臂攔住大夥,牢牢的把新娘護在身後。大夥七嘴八舌推推桑桑擁向二人,卻在這時,聽到砰啪一個清脆的聲音。

眾人隨著聲音看過去,卻看到是新娘的陪嫁,一套茶具碎在地上。

往生的母親急忙過來,說:“碎碎平安,歲歲平安,”

又對大夥說:“好了,亂也亂過了,都吃飯去吧,”

大夥掃了興,也都沒說什麽,轉去擺桌子吃飯去了。

友虎拉著我小聲問:“你故意的?”

我不說話,隻是拉著他往吃飯區走去,邊走邊說:“你管那麽多幹嘛,”

友虎還是追著問:“我說莫愛,你也忒狠了點吧,這事你都做的出來,”

又說:“不過也多虧了你,不然往生跟他媳婦肯定會被整的很慘。這就叫該出手時就出手啊。”

我找到一個空桌坐下,拿起一雙筷子就敲他:“我叫你廢話。”

可惜的是,我速度快,友虎速度更快,一閃身就躲過去。

友虎罵罵咧咧的坐在我對麵:“人都說最毒婦人心,我看你比婦人更毒,連我都敢打,簡直沒有良心,你滴良心大大滴壞透了。”

我咬牙道:“友虎,罵人爛嘴。”

友虎更來勁兒,一手拎一支筷子敲桌沿,跟著敲擊的節奏無所謂的念叨:“為了能罵你兩句,即使讓我的嘴巴爛掉也在所不辭,誰會知道莫愛的這副正人君子的皮囊下竟然有一個比墨水還黑的心髒,簡直比蠍子還毒,我看你應該在心髒上紋一個毒蠍,誰見了你都怕,然後誰見了你都打,拿掃帚,鐵掀追著打,跟過街老鼠相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我氣的要抓狂,大庭廣眾之下又不能逮住他狠揍一頓,隻能氣的低頭趴桌上自己抓自己腦袋。

“莫愛,你怎麽了這是,頭疼嗎?”我抬頭,卻是往生的母親關切的問自己。

我忙搖頭:“不是不是。”

友虎道:“伯母,他不是頭疼,他是犯羊癲瘋。”

“你......”我一拍桌子。

友虎嚇的立刻竄離長凳,擺起隨時準備格鬥的架勢。

往生的母親照著友虎的背上打了一下,道:“多大個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又對我說:“好了好了,坐下吃飯吧,我來給你們送瓶酒。”

我笑笑:“我才不跟他動手,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伯母你忙去吧,我們能照顧自己。”

往生的母親笑嗬嗬離去,友虎坐回長凳,邊開酒邊說:“怎樣?今天要不要來個借酒消愁,一醉方休?”

我將酒杯倒扣在桌上,說:“我今天一滴酒也不會沾的,不想做那種喝酒鬧事的事情。”

友虎不屑道:“切,你以為你以前做的還少啊。”

“那是以前,你看好了,我以後都不會再喝酒。”

“誰信?”

我沒再解釋,隻顧自己吃菜,中間又來了幾個年輕人坐下,這張桌子才算滿員。

吃了一半,新郎新娘挨桌敬酒,輪到我這桌,往生隻是與其它幾人調笑著,完全將我無視。最後友虎提議讓新娘挨個倒酒,輪到我這裏,往生才開口對新娘說:“這是莫愛,他是我以前的戰友。”

新娘微笑一下,點頭算是見過,伸出手裏的酒瓶要給我倒酒,卻看到我的酒杯倒扣著,她詫異的看了一眼我,又看向往生。

往生輕皺了一下眉,不滿的說:“莫愛。”

我道:“我剛才跟友虎說了,今天不喝酒了,而且以後也不喝了。”

友虎咦了一聲,道:“莫愛,你來真的啊?這可是往生的喜酒,你不喝是不是有點......”

我拿起杯子,倒了杯水舉起來,對著往生和新娘說:“往生,你知道我的脾氣的,說什麽就是什麽,所以,我就以茶代酒,祝福你們,恩恩愛愛,幸福永久。”說完,一口氣幹了。

看那勁頭,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幹的是一杯白酒。同桌的人明知道他喝的是水,還都揶揄的拍桌子大叫:“好。一口氣全幹了,好,哈哈。”桌上的人哄笑著。

新娘見往生依舊凝眉沒有說話,便開口說:“謝謝。”

輪到友虎, 往生才算是舒展了眉頭,笑著對新娘說:“這也是我戰友,一起出生入死,鐵哥們兒。”

新娘也微笑著斟了大半杯,友虎爽快的一口喝完,說:“虧你還說鐵哥們,怎麽沒跟嫂子介紹你,我,還有莫愛可是當時轟動一時的‘三俠客’,那時咱們三個可是天天的一起呆著,有禍一起闖,有訓一起挨,連上廁所,一去都是仨。”

往生笑笑,說:“可惜啊,那都是過去了,現在的我們,要往前看,過去的,就隻是再也回不去的東西。”

友虎側眼瞄了我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回頭又對往生嚷嚷:“你小子什麽意思?要跟我們絕交嗎?說話不經過大腦,該罰,嫂子倒酒。”又對我說:“莫愛,舉起你的‘白酒’,今兒咱‘三俠客’好好碰一杯。”

新娘看向往生,他隻是把自己的杯子遞上,新娘溫順的給他倒了大半杯,也又給友虎滿上。

三人共同舉杯,友虎說:“為了昔日的‘三俠客’,幹!”

我說:“為了往生的大喜,幹!”

往生說:“為了過去,幹!”

三人一起仰頭,杯中酒入愁腸,過去的與過不去的,活在過去的與活在當下的,都隨著這杯酒一飲而盡。

我仰頭,看著天空,感覺那索然無味的白水竟然真的像一杯苦酒一樣,慢慢的滑入喉間,苦到心裏。

他在心裏默默的說:“往生,我來參加了你的婚禮,不也是沒有搞砸什麽嗎,所以,你沒有告訴我你的婚期這個決定,是錯誤的。還有,新娘,很漂亮,跟你,很,般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