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做成了一個小套間, 外麵一間是洗漱間,裏麵是淋浴。

薑知宜臉上紅暈還未褪去,就又湧上一陣熱潮。

深夜路邊的旅館魚龍混雜, 確實不太安全, 想來方才江燃守在門口, 就是怕她遇到什麽意外。

她抿了抿唇, 跟在他後麵往裏走。

這個旅館別的條件都不太好,浴室空間卻不算小,隻是由於薑知宜剛剛才在裏麵洗完澡,此時水汽還未散幹淨,眼前浮著一層輕紗似的白霧。

薑知宜有些不自在地站在牆邊, 指甲在手背上掐出好幾道月牙似的紋路來。

“閉眼。”

她正發呆, 江燃忽然走到了她的跟前來。

浴室裏隻有一盞小吊燈, 燈罩看起來也很舊了,裏麵的燈泡應該是剛換的,瓦數很高,光亮得有些刺眼。

大概帶兵帶久了, 江燃沉下了嗓子講話時,總不自覺帶出幾分命令的意味來,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服從。

薑知宜乖乖地閉上眼,朝著他的方向微仰起頭。

剛洗完澡, 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是軟的,小巧的一顆耳垂,在燈光的照射下,透出一片玉色的光來。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抹光點上, 像是對她的反應很滿意, 影子籠在她身上, 喉腔裏溢出一聲輕笑來。

薑知宜的臉不由得又紅了紅,緊接著就感受到他的拇指好像落在了她的眼睛下麵。

他的手指有些涼,指腹有點兒粗糙,薑知宜的呼吸一重,下一秒,眼睛上忽然覆蓋上一塊布條。

布條是絲質的,材質很軟,冰冰涼涼的,蓋在眼睛上很舒服。

江燃的手臂環繞到她後麵,慢條斯理地在她的後腦勺上打了個結。

薑知宜仰起頭,問:“……什麽?”

“絲巾。”江燃從她身前撤開,漫不經心地解釋,“擋住,免得你偷看。”

“……”薑知宜的臉瞬間爆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她鼓了鼓嘴,大概真的被氣到了,好半晌才發出聲,“誰要偷、偷看你呀……!”

回應她的,又是一聲低低軟軟的輕笑。

江燃曲起手指,在她鼻梁上輕輕捏了一下,逗貓似的。

“轉過去,擋嚴實點兒。”

“……”

視覺被剝奪之後,其他的感官便會變得愈發靈敏。

沒兩分鍾,薑知宜就聽到了衣料摩擦的聲音、水流的聲音。

屋子裏的水霧更濃,溫度漸漸升高,這環境實在太特殊了,薑知宜聽著那些聲音,腦海裏就不可遏製地浮現出一些頗顯旖旎的畫麵。

她咬了咬唇,臉上熱度不斷升高,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終於等到他關上水龍頭。

薑知宜忍著羞恥,出聲問:“你洗好了嗎?”

嗓音在熱水的熏染下,更加顯得軟得不像話。

氤氳的水汽裏,傳來男人略顯低啞的一聲:“嗯。”

薑知宜頓了片刻,有些欲蓋彌彰地解釋:“腿站得很累。”

話音剛落,覆蓋在眼睛上的那條絲巾就被人用手挑開,江燃已經穿好衣服,脖子上掛了條毛巾,頭發還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眼睛裏似也暈開了一層水光。

“好了。”他說。

薑知宜“哦”了聲,覺得自己全身都發燙,手臂垂在身側攥了攥自己的衣擺,小聲道:“那我們出去吧。”

“嗯。”

江燃轉身去開門,走廊裏的冷氣吹進來,薑知宜大口呼了口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

回到房間時,他們的室友已經睡著了,薑知宜走到屬於他們兩人的那一半小空間裏,拉上布簾,麵對著屋裏僅剩的一張床,又開始發起呆來。

江燃似是看出了她的為難,抖開被子,自己側身坐到床尾,背靠著牆麵摸出手機,淡聲道:“你睡**,我在這邊坐著睡就可以。”

他開了小半夜的車,後來在車上睡得也不見得多好,明天一早還要繼續趕路,也沒幾個小時可睡了。

薑知宜猶豫了一會兒,說:“不然,一起睡吧。”

男人聞言,驀然抬起頭來,薑知宜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這話有歧義,又有些慌亂地補充:“我的意思是,床很大,我們可以一人睡一邊。”

床確實很大,足足有兩米寬,薑知宜背對著江燃側躺著,兩人中間隔著的距離再睡上兩個人都完全沒有問題。

屋裏的燈已經關上了,雨季潮濕,空調是開著的,為了除一除房間裏的濕氣。

薑知宜有些畏冷,扯起一點被角蓋在自己的肚子上。

卻不敢扯太多,也不敢讓自己全身都鑽進被子裏,怕他也在裏麵,到時候又要尷尬。

結果,自己那點小心翼翼的小動作還是被他發現了。

江燃忽然在黑暗裏坐起身,拎起被子,整個的往她身上一蓋。

大抵是怕她沒有安全感,他頓了兩秒,又轉過身,俯身將薑知宜兩邊的被角全掖了進去。

有幾個瞬間,他距離她好近,黑暗裏她甚至能聽到男人在用力時而微微加重的喘息聲。

做完這些,他才重新躺下去,薑知宜想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他:“你不冷嗎?”

“習慣了。”江燃說,“睡吧。”

薑知宜轉過身,在黑暗裏又盯著他的側臉看了會兒,心裏在想,“習慣了”是什麽意思?

想著想著,就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後來不知睡了多久,卻突然被一陣細細小小的說話聲吵醒,她皺著眉睜開眼,發現是隔壁床的兩個人在說話。

又不像是正常的講話,每一個字都壓在喉嚨裏,變成了氣聲發出來。

有些陳舊的木板床吱吱呀呀的聲響與他們的說話聲疊在了一起,薑知宜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在幹什麽。

她的心跳聲在黑暗裏重重的撞擊,臉上又漫上一片熱意來。

閉上眼,想假裝聽不見,最好快點重新睡著,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可她越想睡覺,思緒反而愈發清晰。

正無措間,耳朵上突然蓋上來兩隻手。

江燃也變成了麵對她而躺的姿勢,兩人在黑暗裏無聲地對視,然後她感覺到有兩隻耳機被塞進了自己的耳朵裏。

窗外雨聲潺潺,大到足以掩蓋住一切的音樂聲在暗夜裏響了起來。

是梁靜茹的《聽不到》。

薑知宜愣了愣,恍然想起,在很久以前的某一日,她好像聽過另一個版本的這首歌。

那天她正跟著程教授一起在外地做交流會,結束以後,她跟兩個學姐一起去逛當地有名的步行街。

於人潮洶湧的廣場上,她不小心接起過一通陌生電話,接通以後,就聽到一道很溫柔的男聲在唱:“我的聲音在笑,淚在飆,電話那頭的你可知道,世界若是那麽小,為何我的真心,你聽不到。”

同樣的歌詞,一共唱了兩遍,緊跟在後麵的便是《溫柔》的旋律——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為什麽我的心,那愛情的綺麗,總是在孤單裏,再把我的最好的愛給你。”

分不清究竟是演唱會現場,還是直接從電腦裏放出來的live版本的歌。

因為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很嘈雜,音質很差。

薑知宜幾乎在刹那間就想起了以前念高中時,聽過的關於五月天演唱會的傳言。

據說每一次他們演唱會裏唱到《溫柔》的時候,阿信都會讓大家打電話給自己喜歡的人,而在打電話的這個間隙裏。

他會說上一段表白的話,或者是唱一首歌。

學姐見她許久未動,不由得回過頭來,問她:“吱吱,在幹什麽?”

薑知宜指了指自己的手機。

“誰啊?”學姐問。

薑知宜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電話號碼,確認自己沒見過,於是很快地掛了電話:“應該是打錯了。”

但之後的一整晚,她逛街卻似乎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直到夜很深,淩晨的月光照進房裏,她才忽然想起什麽般,猛然從**坐起,找到自己的手機,循著那串陌生號碼撥回去。

關機。

之後她又打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關機。

就像這些年江燃的每一次出現一樣。

毫無預兆地闖進她的生命,如流星一瞬,絢爛又明亮地滑過她的黑夜,緊接著又迅速地消失。

不知所蹤,遍尋不著。

所以,這一次,他又會出現多久呢?

-

薑知宜這一覺一直睡到隔日下午才醒來。

雨還在下,隔壁床的兩個人已經退房離開了,而耿書明和劉岩也在隔壁開了一間房,此時大抵正在休息中。

薑知宜從**坐起來,江燃不在房中,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摸起自己的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消息才剛發出去,門就被人從外麵打開。

薑知宜猶帶著困倦的眼望過去,江燃手裏提著兩盒泡麵走進來,看到薑知宜醒來了,他挑了挑眉,問她:“餓嗎?”

“還好。”薑知宜搖了搖頭,“剛醒,沒胃口。”

江燃皺了皺眉,走過去,手背想去碰她的額頭。

薑知宜下意識往後躲。

“別動。”後腦勺卻被江燃按住。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指移到她的後脖頸處,虎口卡在她的脖子側麵。

薑知宜覺得自己的命門都被他控在手裏。

她被迫著仰起頭,眼睛裏軟軟地泛起一片水光來。

“疼?”江燃低聲問。

薑知宜咬了咬唇沒說話。

江燃低睨著她,手背在她額頭上停了兩秒,轉而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旋而低笑起來:“生氣了?”

薑知宜仍舊沒理他。

江燃又低頭注視了她片刻,鬆開她的脖頸,轉身走過去,慢條斯理地拆開泡麵的包裝,然後拎起旁邊的水壺,有條不紊地倒水進去。

好皮相大抵真的是上帝饋贈給人類的禮物。

就連做這樣的事情時,他渾身都透出一股優雅又遊刃有餘的矜貴來。

江燃低著眼,停了一會兒才說:“挺好,沒發燒。”

想了想,又自顧自地感歎:“長進了,要是以前,肯定要病一場。”

他第一次提起從前,說這些話,始終沒有看薑知宜,不知是不敢看,還是純粹隻是隨意地感慨一句。

薑知宜抿著唇,撈起被子裹在身上。

窗外的雨沒有昨晚那麽大了,雨點敲打在屋簷上,給人一種藕斷絲連的纏綿感。

江燃又在原地站了會兒,等泡麵泡得差不多了,才端起來,慢悠悠走到薑知宜跟前。

“附近沒有別的吃的,先吃一點墊一下,不然身體撐不住。”

“我不想吃。”薑知宜咬了咬唇,軟聲說道。

江燃眼皮輕掀,注視了薑知宜片刻。

經過幾年的部隊生涯,他的眼神愈發犀利且充滿壓迫性,薑知宜被他盯得心裏發毛,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就在薑知宜以為他會再次像方才那樣強迫她的時候,江燃卻突然將泡麵端走了。

他又回到了方才他泡泡麵的那個桌前,漫不經心掀開了泡麵的蓋子。

熟悉的香味在房間裏飄散開來。

江燃垂著眼,嗓音因為過於低沉而透出一點啞。

“薑知宜。”他說,“你現在,是不是沒有那麽討厭我了?”

作者有話說:

那場演唱會我查了一下是2017年的演唱會,在本文裏我將時間線提前了,希望五月天的粉絲不要和我計較~

謝謝【迦南】的營養液,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