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東興當時擔任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辦公廳主任,是張耀祠的“頂頭上司”。在當時的中國政壇上,汪東興是個不顯山露水的人物。其實,他的資曆頗深,早在延安時期便已在身邊工作,多年負責的機要和安全保衛工作,中南海在他的掌握之中。

就汪東興的政治道路而言,有三次重要的升遷:

一是1965年11月10日,那篇揭開“文革”大幕的“鴻文”──姚文元的《評新編曆史劇〈海瑞罷官〉》——發表於上海《文匯報》。也就在這一天,從1949年10月中央辦公廳建立起就擔任主任的楊尚昆,被撤除了中央辦公廳主任之職,原本是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的汪東興接替了他。從此,汪東興擔任這一重要職務達13年之久,直至1978年12月由姚依林接替了他。汪東興在1977年曾說,現在了解“**”全過程的就隻有我一個,的指示手稿我都有。汪東興此言,道出了他多年擔任中央辦公廳主任(以及後來進入中央政治局)而深知的高層內幕,尤其是“文革”內情。

二是在1969年的九屆一中全會上,汪東興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從此,汪東興進入中央高層領導核心圈。三是在1973年8月的十屆一中全會上,汪東興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這樣,他的政治地位益發顯得重要……張耀祠來到汪東興辦公室時,中央辦公廳警衛局副局長武健華也奉命到達。

汪東興直截了當地對他們說:“中央決定,粉碎‘四人幫’!”

然後,汪東興向他們下達了在當天晚上拘捕以及毛遠新的命令。

張耀祠和武健華圓滿地執行了汪東興的命令,在當天晚上拘捕了“毛的遺孀”以及的侄子毛遠新。

張耀祠向筆者回憶說,他是在8時半,帶領著幾位警衛前往毛遠新住處的。那時,毛遠新住在中南海怡年堂後院,跟住處很近。張耀祠對中南海了如指掌,執行任務熟門熟路。

當時,張耀祠穿便衣,連手槍都沒有帶。警衛們則穿軍裝,但也沒有帶手槍。筆者問張耀祠,執行這樣重要的使命,怎麽不帶手槍?他笑道,四周站崗的警衛們,全是我的部下,還怕毛遠新、鬧事?抓他們易如反掌!

在毛遠新那裏,張耀祠遇上了小小的麻煩。

一進去,張耀祠便向毛遠新宣布:根據中央的決定,對他實行“保護審查”(張耀祠特別向筆者說明,對毛遠新跟“四人幫”有所區別,不是“隔離審查”),並要他當場交出手槍。毛遠新一聽,當即大聲說道:“主席屍骨未寒,你們就……”他拒絕交出手槍。張耀祠身後的警衛們當即上去,收繳了毛遠新的手槍,幹脆利落地把他押走了。

在解決了毛遠新之後,張耀祠便和武健華帶著三位警衛前往住處。

在“文革”中,長住釣魚台,但在中南海萬字廊201號也有她的住處。病重期間及去世後,不住釣魚台,住在中南海。

那裏,由於工作關係,張耀祠常去,有時一天要去一兩趟。正因為這樣,這一回他去拘捕,朝住處門口的警衛點點頭,就進去了。

剛吃過晚飯,正在沙發上閑坐。她見張耀祠進來,朝她點了點頭,仍然端坐著。

今日非比往常,張耀祠在麵前站定,以莊重、嚴肅的口氣,向她作如下宣布:

“(往日,他總稱之為‘同誌’,這一回忽地沒有了‘同誌’兩字,馬上投來驚詫的目光),我接華國鋒總理電話指示,黨中央決定將你隔離審查,到另一個地方去,馬上執行!你要老實向黨坦白交代你的罪行,要遵守紀律。你把文件櫃的鑰匙交出來!”

張耀祠告訴筆者,他當時說的,就是這麽兩段話。內中“你要老實向黨坦白交代你的罪行,要遵守紀律”一句,是他臨時加上去的,其餘全是汪東興向他布置任務時口授的原話。

聽罷,一言不發,仍然坐在沙發上。她沉著臉,雙目怒視,但並沒有發生傳聞中所說的“大吵大鬧”,更沒有“在地上打滾”。張耀祠說,那大概是後來在審判時,在法庭上大吵大鬧,通過電視轉播,給人們留下很深印象,由此“推理”,以為拘捕她時,她也會如此“表演”。

張耀祠說,當時似乎已經意識到,她會有這樣的下場。正因為這樣,對張耀祠所宣布的中央命令,並沒有過分地感到意外。沉默著,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這才慢慢站了起來,從腰間摘下了一串鑰匙——她總是隨身帶著文件櫃(保險櫃)鑰匙,並不交秘書保管。她取了一個牛皮紙信封,用鉛筆寫下了“華國鋒同誌親啟”7個字,然後放入鑰匙,再用密封簽把信封兩端封好,交給了張耀祠。張耀祠吩咐的司機備車,把押上她平時乘坐的那輛專用轎車。武健華上了車,轎車仍由的司機駕駛。

張耀祠說,外界傳聞給“哢嚓”一聲戴上鋥亮的手銬,然後用囚車押走等,純屬想象。當時,並沒有給戴手銬,也無囚車。他說,的司機,也是他的部下,當然執行他的命令。

轎車駛往不遠的地方──10月6日夜裏,在中南海的一處地下室裏度過。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當夜也押在那裏,隻是關在不同的房間中,並沒有像傳聞中所言“連夜押往秦城監獄”。

所以,根據當事人張耀祠回憶,拘捕毫無戲劇性!

汪東興布置另一批人馬埋伏在中南海懷仁堂。當晚以在那裏召開政治局常委會的名義,使前來開會的的同夥、中央副主席王洪文以及中央政治局常委張春橋落網。

姚文元隻是中央政治局委員,不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但是據告要討論的是出版《選集》第五卷,需要主管宣傳的姚文元列席會議。姚文元來到懷仁堂時,也被拘捕。

這樣,在1976年10月6日晚上,在北京中南海,幹脆利落地拘捕了、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四人幫”。筆者再三問張耀祠:“汪東興對你所說的‘中央決定’,粉碎‘四人幫’,這‘中央決定’是怎麽作出來的?是誰作出來的?”

張耀祠說:“我是軍人,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當時,我服從中央的決定,執行命令,拘捕。我不會也不可能向汪東興問中央的決定是怎麽作出來的。當然,我去拘捕,除了執行中央的命令之外,我本人在身邊工作多年,也早就看不慣的所作所為。所以,我執行中央的命令非常堅決。在粉碎‘四人幫’之後,我也沒有向汪東興問過‘中央的決定是怎麽作出來的’。我在中央機關工作多年,向來遵守紀律,不該知道的事情從來不問。所以,我至今不知道當時中央的決定是怎麽作出來的。”

依據張耀祠所說,汪東興理所當然知道中央是怎樣作出粉碎“四人幫”的決定的。

1984年6月15日,汪東興在醫院裏曾對中央黨史研究室的同誌這樣說:

關於行動的情況是這樣的:1976年10月6日下午8時,我們在懷仁堂正廳召開政治局常委會。當時,華國鋒、葉劍英同誌就坐在那裏,事先我已寫好一個對他們進行“隔離審查”的決定,由華國鋒宣布。我負責組織執行。張春橋先到,宣布決定就順利解決了。

接著來的是王洪文,他有一點掙紮,當行動組的幾個衛士在走廊裏把他扭住時,他一邊大聲喊叫“我是來開會的!你們要幹什麽?”一邊拳打腳踢,拚命反抗。但很快就被行動小組的同誌製服了,扭著雙臂押到大廳裏。華國鋒同誌把“決定”又念了一遍。還沒等他念完,王洪文突然大吼一聲,掙脫開警衛人員的扭縛,像頭發怒的獅子伸開雙手,由五六米遠的地方向葉帥猛撲過去,企圖卡住葉帥的脖子。因為雙方距離太近,我也不能開槍。就在他離葉帥隻有一兩米遠時,我們的警衛猛衝上去把他撲倒,死死地摁住,給他戴上手銬。隨後,幾個人連揪帶架把他抬出門,塞進汽車拉走了。

姚文元住在家裏,他那地方是由衛戍區管的。因此,我事先請吳忠同誌在我辦公室等著,如果他不來懷仁堂,就讓吳忠帶人去他家裏解決。結果,姚文元也來了。我怕再發生意外,經請示華國鋒和葉帥同意,沒有讓他進正廳,隻讓人把他領到東廊的大休息室,由警衛團一位副團長向他宣讀了中央決定。他聽完後好像很鎮靜,沒有爭辯,也沒有反抗,隻說了聲“走吧”,就隨行動小組的幾名衛士出了門。

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決策“拘江”

在1985年6月,汪東興則對中央黨史研究室的同誌這樣說起拘捕“毛的遺孀”及其同夥的行動方案是如何製定的:

這件事是10月4日下午決定的,晚上我找華國鋒談了,他表示同意。我們就按事先設想的行動方案辦,即:以在懷仁堂正廳召集政治局常委會的名義解決(華、葉、王、張四人是常委)。當時我發了文件(通知):一是審議毛選五卷的清樣;二是研究紀念堂的方案和中南海故居的安排。姚文元不是常委,就在文件上特定寫明請他來做會議的文字工作,把姚文元也從釣魚台或住地調到懷仁堂。、毛遠新本來就住在中南海,遲群、謝靜宜等人由衛戍區負責解決。

具體工作我做得多一點,因為我情況熟悉一點,又管一些軍隊和辦公室,方便一點,應該由我做,應該做好。在做具體工作時,我主要依靠了辦公廳的三個副主任李鑫、張耀祠、武健華。如果說我做了一點工作的話,沒有這三個人是不行的。當時我沒有考慮自己的危險,不應該考慮這些了……

關於中央如何作出粉碎“四人幫”的決定,汪東興在1984年6月15日的談話中,隻是這樣籠統地說道:

粉碎“四人幫”的鬥爭,是以華國鋒、葉劍英同誌為主進行的。我隻做了一點具體工作。主要是華、葉當時決心下得透,也很果斷。

這就是說,作出在1976年10月6日拘捕“毛的遺孀”及其同夥決定的是三個人,即:中央第一副主席華國鋒、中央政治局常委葉劍英和中央政治局委員汪東興。“中央的決定”,實際上就是由他們三個人作出的。

筆者采訪過葉劍英侄子、當時生活在葉劍英身邊的葉選基。

葉選基說,葉劍英為人剛直,敢作敢為。在與張國燾的鬥爭中,葉劍英便在關鍵時刻不顧一切挺身而出。這次,在與“四人幫”的鬥爭中,又一次顯示了他的剛強。葉劍英又是一位“儒將”,有勇有謀,運籌帷幄。

葉選基說,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這三人,在當時“三足鼎立”,缺一不可:華國鋒是中央第一副主席,當時的最高領導人,指定的接班人。沒有華國鋒的參加,拘捕“四人幫”很難以中央的名義進行。葉劍英德高望重,在老幹部中廣有影響,而且當時是中央軍委副主席、國防部部長,手握軍權。沒有葉帥的參加,軍隊不支持,也無法成功。

又據《解放軍報》報社原副社長姚遠方回憶,葉劍英曾說:“這次拘捕‘四人幫’,是在特殊的時候不得不采取的特殊的手段。這將是我們黨的曆史上最後一次采用這樣的特殊的手段。”

汪東興則掌握著中南海的控製權。在中南海拘捕“毛的遺孀”,沒有汪東興的參與是很難進行的。正因為這樣,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三者缺一不可。也正因為這樣,人們說:“綠葉扶紅花,灑上水汪汪。”綠葉之“葉”,葉劍英也;紅花之“花”,即“華”,華國鋒也;“水汪汪”,汪東興也。筆者還曾與《人民日報》老記者紀希晨交談。紀希晨曾在1982年11月24日采訪過葉劍英。紀希晨後來在《十月春雷》中這樣寫及華國鋒、汪東興在1976年10月5日下午前往北京玉泉山與葉劍英密談的情形:

葉劍英深謀遠慮地說:“這是一步險棋,是關係黨和國家命運的決戰。行動要果斷,更要周密,必須萬無一失。”華國鋒完全同意葉劍英的意見,他說:“我們這是執行黨和人民的意誌,執行的遺誌。對解決‘四人幫’的問題,早就有交代。”

汪東興談了他準備好的具體行動方案,從執行人員的挑選、隔離審查的地點、時間,以及每個細節的詳細安排。他神情嚴肅地說:“這件事,要絕對保密,行動要越快越好。時間拖得越久,越危險!”

命運的決戰,需要有果斷的決策,這既需要智謀,更需要膽略和魄力。他們原定10號左右動手解決,後來,考慮到拖得越久越危險,越容易走漏風聲,於是,三人當機立斷,一致決定:明天動手!

華國鋒首先提出抓捕“四人幫”

1976年10月6日那個夜晚的絕密軍事行動,確實是由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三人決策的。然而在三人之中,究竟是誰第一個提出抓捕“四人幫”呢?最初,很多人以為,第一個提出抓捕“四人幫”的是葉劍英。筆者在《葉劍英傳略》一書中,見到以下描述:

1976年9月21日,聶榮臻從城裏派楊成武轉告葉劍英,“四人幫”的問題一定要設法解決,請他趕緊拿主意,早下決心。否則,“四人幫”這夥反革命要先下手,把葉帥搞掉了,把小平給暗害了,那就不得了,中國要倒退幾十年。葉劍英對楊成武說,聶帥的想法跟我考慮的一樣,你回去告訴他,請他放心。這時,葉劍英經過同一些老同誌的接觸、交談,對於解決“四人幫”問題,心裏更有了主意。他正在繼續做華國鋒的工作。華國鋒是生前選定的接班人,是黨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葉劍英經過觀察思考,覺得粉碎“四人幫”這樣的大事應當取得他的支持,要爭取他、團結他,不能撇開他、越過他。因此,多次試探,主動接近,耐心地同他交談,逐漸使他明確態度,堅定信心,從而共同采取行動。葉劍英繼續約請一些老同誌探討解決“四人幫”的辦法。不久,來看望葉劍英。葉劍英說,我們同“四人幫”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徹底解決他們的問題,非有嚴密周全的部署不可。“天下之事,慮之貴詳”。後來,葉劍英為了不受“四人幫”的監視,從容不迫地轉移到玉泉山。在這裏,葉劍英等同誌,再次審慎研究了解決“四人幫”、挽救黨和國家於危亡的重大決策和具體部署。

按照《葉劍英傳略》的說法,是葉劍英“多次試探(華國鋒),主動接近,耐心地同他交談,逐漸使他明確態度,堅定信心,從而共同采取行動”。葉劍英固然在粉碎“四人幫”這一扭轉乾坤的曆史事件中有著巨大貢獻,但是首先提出抓捕“四人幫”的是華國鋒。

在病重期間,華國鋒已經對“四人幫”的胡作非為忍無可忍。是在1976年9月9日淩晨去世的,華國鋒在9月11日就開始部署對“四人幫”采取行動。他的第一步,就是密訪,托帶口信給葉劍英……

華國鋒是粉碎“四人幫”的主角,筆者很想聽聽華國鋒談粉碎“四人幫”的經過。從1991年5月筆者采訪了張耀祠將軍之後,便與華國鋒的曹秘書、於秘書多次聯係,希望能夠采訪華國鋒,請他回憶粉碎“四人幫”的經過。直至2006年5月12日,筆者在北京還與華國鋒的曹秘書通了電話。秘書告知,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華國鋒一直沒有公開談論這一問題。

在2004年第7期《炎黃春秋》雜誌上,我讀到張根生的文章,其中有一段文字涉及這一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