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視線內, 隱約可見一道身影出現在麵前,對方無聲說了些什麽,嘴唇一張一合, 唇角勾起頑劣的笑, 如雪一般的白色碎發耀眼而奪目,晃得人下意識眯起眼睛。

那人的麵容模糊不堪,仿佛罩了一層薄薄的紗阻隔視野, 同時又吸引著人下意識去靠近, 想要一探究竟。

而在即將觸摸到的瞬間卻驟然撞進一片無垠的深海, 潮水從兩邊迅速湧來裹挾著自己不斷下墜, 窒息、彷徨的感覺席卷心頭, 令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溺水的人掙紮著想要擺脫困境卻被拖入更加黑沉的深淵, 有誰的手臂從後親昵地環住腰際,緊貼上來的軀體溫涼,給人一股熟悉又安心的氣息。

似有所覺地回過頭,便見身後白發藍眼的少年笑意盈盈地盯著自己,眼中的神色難明。

晴裏從夢中驚醒,額頭和後背都被冷汗浸濕,胸口的起伏不定昭示他此刻並不平靜的心緒。大腦一時間思緒紛雜, 好久才緩過勁來, 回想起在夢中看到的一幕幕晴裏隻覺荒誕無比, 震驚之餘又沒忍住陷入深深的沉默。

想到什麽,他猛然撩起被子看了一眼,臉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隨後把被子一掀二話不說衝進了衛浴間。

嘩啦啦的水聲伴隨著擂鼓般的心跳不絕於耳, 晴裏垂著腦袋扶著浴室濕滑的牆麵, 冷水自頭頂流淌過身體, 帶來一陣冰涼刺骨的寒意。

頭腦清醒了不少,心跳也逐漸趨於平靜,他緩緩吐出一口鬱氣抹了把臉上的水,轉而伸出手摸向淋浴閥門將之調成熱水,在浴室裏愣是待了近半個鍾頭才迫不得已地擦幹身體走了出來。

晴裏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淡淡瞥了眼被扔進水盆裏浸泡的睡衣,旋即望向洗手池前的鏡子——鏡中的自己沒有絲毫表情,麵色呈不正常的蒼白,那雙暗紫色的眼眸沉鬱,好似蘊藏著一團深不見底的漩渦。

“你的手機又響了,放著不管沒關係嗎?”

日下部篤也聽見學弟口袋裏不斷作響的手機鈴聲,似乎從上個月開始對方的手機就開始頻繁接入來電或者訊息,不清楚的還以為是是交了女朋友。

思及此,日下部篤也不禁警覺起來,頓了幾秒還是問道“你這是交了女朋友嗎?”

“沒有,學長不要亂想。”

晴裏立刻反駁了對方的疑問,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果不其然看到上麵顯示著五條悟三個漢字。

自上個月在京都街頭遇見了五條悟,被對方捉弄了一通後便不知這人哪根筋搭錯了,養成了每天都跟他發短信說一些亂七八糟的廢話的習慣,晴裏有空了便會回複一兩句,嫌煩了便不回。

即便如此,那人依然執著於此,晴裏便也隨對方去了,因為就算他也不得不承認,五條悟有時候發的內容確實有點意思。

然而現在——情況卻有所不同了。

晴裏垂眸不語,反手掛掉了電話,繼而調成了靜音模式才複又放回口袋。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破綻,僅是不鹹不淡地扯了下嘴角。

“隻是騷擾電話罷了,不必在意。”

“”

日下部篤也眨眨眼,細細觀察小學弟的麵容,總覺得這人最近哪裏怪怪的,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對於他說的那句回複也是半信半疑。

畢竟對方回答得太過迅速,仿佛是生怕別人誤會那樣刻意揭過話題。

“你沒事吧?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晴裏搖頭“我沒事,什麽事也沒有,多謝學長關心。”

“那好吧”

日下部篤也雖心中存疑,但見對方沒有要坦白的意思,便也不再多問。

與此同時,東京高專。

五條悟看著屏幕上又一次被掛斷的通話請求,氣不打一處來。

“這人怎麽回事,為什麽總是掛我的電話!就算是任務也不可能連著好幾天都沒空吧。”

京都那次見麵後,他的電話和短信對方雖然回得很敷衍但還是有回應的,而最近幾天,晴裏卻變得不回短信也不接電話,故意放置自己那般,演都不帶演一下。

“悟,發生了什麽?這幾天看你一直很暴躁,任務中也是。”

早就察覺這段時間好友的不在狀態,又聽到剛才那番言論,夏油傑將視線從書頁轉移到五條悟的臉上,等待對方的回答。

五條悟鼓著臉扭頭看來,發現優等生好友又在看他那不知所雲的課外書,便自顧自的開始抱怨起來。

“是晴裏啦,這幾天他不知怎的突然不理我,打電話也不接,簡直莫名其妙,不就仗著我在東京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他麽,真的超級過分的,你說對不對,傑?”

五條悟一口氣發泄出心中的不滿,還不忘拉著好摯友尋求認同,後者盯了他一會兒,然後語出驚人道。

“你戀愛了?”

五條悟神情愕然“你胡說什麽呢!”

“你沒戀愛那麽在意人家做什麽?”

“我那隻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

聞言,夏油傑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慢悠悠改口“那他戀愛了?”

五條悟再次否決“怎麽可能?!”

夏油傑覷了他一眼,繼續看著手裏的書“怎麽不可能?談戀愛的話可是很耗精力的,更何況咒術師本身就忙,沒時間接你的電話也實屬正常。”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再者,就算人家真的談了,你那麽急著否定做什麽?又不是跟你談。”

“就他那個爛性格怎麽可能有人看得上?”

“真是奇了,你居然會說別人性格爛。”夏油傑坐正身子,很是驚奇地上下打量對方,不懂他哪來的自信。

恰時家入硝子聽見聲音從教室外走了進來,叼著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側頭看向兩位男生。

“怎麽了,在聊什麽?很熱鬧的樣子。”

“硝子,你來評評理嘛——”見到她也來了,五條悟把事情經過連帶夏油傑的回答都給對方複述了一遍,朝女同學道,“你說他是不是非常差勁?”

家入硝子把煙從嘴裏拿出,啊了一聲調侃“我認同夏油的觀點,也許真戀愛了。”

“不可能!”

五條悟對此又一次發出異議。

聽到這回答,家入硝子秀眉一揚,狀似隨口道“既然這麽在意,你去找當事人驗證就是咯,總好過在這裏跟我們吐苦水,什麽也不會改變。”

這句話好像真的說進了五條悟的心裏,如一記重錘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心頭,頓時點醒了他。

“你說得對!”

五條悟撐著桌麵,噌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我這就請假回一趟京都!好好問個究竟!”

說罷他大步流星地往門口走去,還不忘臨走前轉頭跟好友們道別“那麽,傑、硝子,回見啦!”

門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夏油傑轉頭看向悠哉抽煙的女同學,麵色有些許遲疑。

“硝子,這樣真的好嗎?”

“怎麽不好?這件事不解決,五條會在我們耳邊叨叨個沒完,你難道願意一直聽他碎碎念嗎?”她自娛自樂地吐了個煙圈,“我的反轉術式可治不了腦子。”

“況且——”

家入硝子正眼瞧向夏油傑,投以一個揶揄的眼神。

“幫助他提前認清自己的感情不也挺好的?”

晴裏覺得他今天就不該出門。

如以往一樣很普通的接到任務,很普通的與二年級的那名學姐一起去了京都附近的地區祓除一個很普通的咒靈,並且很普通的完成了。

這樣一個本該來說十分普通的一天,卻在中途來了個急轉彎。

回校的路上,學姐心血**想要在周圍的飾品店買點小東西,晴裏看時間還早便陪著去了,跟著在店內也隨便轉了轉。

“付完錢了哦早乙女君,你在看什麽?有想買的東西了?”

學姐的呼喚從收銀台那邊傳來,晴裏將手中蒼藍色的圓形耳釘放回原位,轉身走了過去。

“沒什麽,就隨便看看,你知道我不喜歡戴那些東西,感覺很麻煩。”

“唉,你這人男孩子戴飾品的也有很多啊,耳釘、項鏈什麽的,況且高專也不抓這個,不用那麽死板啦。”

“出任務時會有危險。”

“嘛,好吧,你說的也對我們先出去吧。”學姐無奈地聳聳肩,拿他沒有辦法,遂提著手裏包裝袋準備先和人出去,這裏的顧客太多,她並不想被人堵在屋裏。

出了大門,二人才長舒一口氣。

學姐後怕地拍拍胸口,悻悻道“太恐怖了這個人流量,還好早乙女君比較高替我擋住了那些人,不然我自己一個肯定擠不出來。”

她偏過頭去看寵辱不驚的小學弟,忽而察覺對方的頭發似是長了一些,劉海都過了眉毛,快要遮蓋到眼部。

“你的劉海都快過眼了,怎麽不剪一下?”

晴裏後知後覺地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劉海,確實如學姐所說的那樣,快要刺到眼睛裏。

“這幾天沒怎麽注意,回去就拿剪刀修修。”

“可是這樣很礙眼吧啊,對了。”

學姐想起了什麽,從包裝袋裏翻找出一件剛買的物品,拆開後是一板粉色的一字夾。

她拿下其中一個,示意晴裏低下頭,後者依言照做微微俯下身,學姐便用那一字夾將他的劉海夾向一側,少了一部分頭發的遮擋,看東西也更方便了些。

見這人如此乖巧配合,學姐真誠誇讚這發卡還蠻適合他的,晴裏對此但笑不語,僅是禮貌道了聲謝。

當他想要提出回學校的建議後,一道強烈且炙熱的目光如芒在背,令晴裏不禁打了個寒顫。

直覺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可身體卻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條件反射地循著目光望去,不出意外地發覺街對麵的大樹底下站著一道熟悉身影。

在意識到自己被發現後,那人還不自覺地歪了一下腦袋,抬腳踏出了綠陰之下,徑直朝他們二人走來。